蛇妖一怔,慌忙擦去嘴角的血,忍痛站起身,以笑容來掩飾受傷的事實,“沒有,我、我就是出去散散步。”
被喚作影兒的女子正坐在她身後的石桌邊,爲一隻受傷的雀兒包紮腿上的傷口,頭也沒擡,笑道:“乾孃不要騙我了,你一說謊話就會結巴的。”
“你這丫頭,我落紅妝八千年道行在身,還用得着騙你嗎?”話還沒說完,她竭力壓制的傷痛再也忍不住。怕影兒發覺,她迅速往另一個洞口走去,又說道,“我累了,要早點歇息,你別打擾我。”
她一邊療傷,一邊暗暗想到:這一千年來,她被狼屍毒折磨得死去活來,就連影兒都跟着遭殃。狼屍毒牽制着她的內元,她根本無法繼續靜心修煉,只能靠搶奪他人內元的捷徑來自救。可是,再多惡妖的內元都抵不上一個神仙的內丹。如果她能順利搶到那位天界公主的內丹,體內的狼屍毒一定能祛除乾淨。只可惜小丫頭片子身邊那位天將極爲厲害,將她傷得這麼重。只怕待她傷愈之時,他們早就離開人間了。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胸/口一悶,嗆出一大口鮮血。
“公主別怕,那蛇妖已被我打至重傷,不敢再來了。”修焱望着牢牢扒在自己懷裡的霓翛,想抱住她安慰一下,手都伸出去了,在半空頓了許久,還是放了下來。她畢竟是公主,更重要的是,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密擁抱實在把他衝擊得有些手足無措。在戰場上驍勇威武的南少神君,此刻居然慌了。
霓翛只管在他懷裡哭,一邊哭一邊捶打他的身體,嗚咽道:“死修焱,討厭!都是你啦,要不是你,我怎麼會跑到蛇妖的結界裡面……”
“微臣知錯,任打任罵。”修焱啞然失笑。這傻丫頭身體裡到底裝了多少眼淚?他胸/口已經溼得可以滴水了。
等她哭夠了,修焱幫她把內丹送回體內,柔聲道:“公主,我們回去吧。”
霓翛不理他,帶着眼淚氣呼呼地先跨出一步,卻又立刻大叫一聲,往地上倒去。
修焱馬上扶她一把。霓翛倒在他身上,嘴巴里還在倒抽冷氣。
“公主,你怎麼了?”他立刻緊張得臉色都變了。
“腳扭了。”霓翛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微微擡起右腳,哎喲哎喲地叫喚。
修焱俯身檢查她的腳踝,確實腫得厲害。他輕輕揉捏幾下,站起身來。
“你還不施法幫我療傷?”霓翛氣道,卻見他翹起嘴角,一時更加生氣,嚷道,“我爲了你差點丟了內丹,元氣大傷施不了法,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修焱卻道:“受點教訓,公主才能長記性,以後就不會到處亂跑了。”
“你……修焱!”
“嗯。”
“你你你放肆!”
“公主息怒,微臣也是爲了公主的安危着想。”
霓翛和他對視許久,氣得鼻孔都在冒火,卻只能無可奈何地哼哼。修焱的性子她瞭解得很,看上去軟綿綿好欺負,等你一拳打過去,才知道他根本就是塊臭石頭,硬得過分!
“那你揹我回去。”她嘟着嘴,不甘心地命令道。
“微臣遵命。”修焱聽話地背過身去,半蹲下來等她。
夜已深,屋檐下偶有燈籠昏黃,幽暗的長街上,明朗的月光把兩人疊在一起的影子映照得格外清晰……
“你怎麼越走越慢?”霓翛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蹙眉問道。
修焱沒有回答,默默地加快步子,不一會兒又慢下來。
“喂,你是不是很不情願啊?”霓翛在他背上打了一下,掌心卻傳來詭異的黏膩。她把手湊到眼前一看,還沒看清,一股腥味便鑽入鼻腔。她驚叫道:“修焱,你流血了!”
修焱頓了一下,道:“沒事,就是方纔被那蛇妖輕輕抓了一下。”
霓翛這才發現,他的聲音很無力。都到了這個時候,這個呆子居然還說這種話!她忍不住高聲喊道:“笨蛋!”
習慣了她對他呼來喝去,修焱一時間竟沒有聽出她話中的關心,輕聲道:“公主的衣服一定被弄髒了,微臣……微臣又錯了。”
“你放我下來。”霓翛氣不打一處來,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只好命令道,“放我下來聽到沒有?”
“馬上就要到了,公主再忍受片刻就好。”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霓翛急得手腳並用地掙扎,從他背上掙脫,忍痛一瘸一拐繞到他面前問道,“你爲何不爲自己療傷?”
修焱沉默不答。
“你說呀!”霓翛又急又氣,恨不得打開他的腦袋直接看看裡面裝着什麼想法。
“那蛇妖雖不是我的對手,但她身上的蛇毒卻很厲害。我中了毒,暫時失去法力了。”
“什麼?你也失去法力了?那要是蛇妖捲土重來怎麼辦?”
“公主別擔心,蛇毒只是暫時封閉了我全身的穴道,我不能施法,但內力修爲還在,調息幾個時辰就沒事了。”
聽他這樣說,霓翛懸着的心才放下來。她望着修焱,明亮的眸子裡流露出關切之色。她說道:“怪不得你寧願揹我也不爲我治療腳傷。我還以爲你是故意氣我的。我也真是的,用腳趾頭想也不可能嘛。”
“用腳趾頭想?”修焱重複一遍。
“對啊,你那麼笨,又那麼古板,怎麼可能故意做這種事。”
笨拙,古板,原來這就是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修焱一陣失落,忍不住自嘲道:“我當然比不上千涯那麼有趣了。”
冷不丁聽他提起雲千涯,霓翛愣了一下,別過臉去不說話。
修焱後悔得想打自己一耳光。他們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雲千涯和神女,這是霓翛最擔心難過的事情,他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吃乾醋?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良久,霓翛先開口道:“快走吧。”
修焱第一個反應就是蹲下身來要揹她。霓翛心裡感動,嘴上拒絕道:“不用你背,我自己能走。”說着,她一瘸一拐向前走了幾步。腳踝傳來鑽心的疼痛,她咬牙堅持,自以爲掩飾得很好,卻不知從背後看,她的不便十分明顯。
她剛跨出下一步,便被修焱不由分說拽到背上。
她能感受到他的體力在迅速流失,因爲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除了開始那十幾步,接下來一步比一步慢。
“修焱,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她忍不住問道。
因爲我喜歡你。修焱在心中回答,口中說的卻是——“因爲一句話。”
“啊?”霓翛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我並非神的後代,而是星宿隕落凡間後的轉世精靈。天帝恐我成妖,將我召回天庭。”
“這個我知道。”霓翛不明白他爲何要從身世說起。
修焱繼續說道:“精靈本就不可與神相提並論,我性格內斂,不敢與衆神親近,也沒有玩伴,漸漸地,所有人都習慣了將我遺忘。直到我五百歲那年,公主拉着我的手,向所有的夥伴宣佈我是你的朋友。我永遠不會忘記公主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是什麼?”霓翛努力回想,什麼都沒想起來。
“公主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霓翛怔住,難以置信道:“就這樣?”這難道不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開場白嗎?
“就這樣。”修焱臉上卻露出一如當年一般快樂的神情,“公主問了我的名字,然後拉着我的手把我介紹給你的夥伴。如果沒有公主,就沒有現在的南少神君修焱。”
他說到這樣的細節,霓翛終於想起來,那天他們幾個小夥伴玩遊戲缺一個人,她正巧看到他坐在一旁的角落裡,才上前打招呼的。沒想到他竟把這件事看得那麼重。她不由得心虛,想迅速結束這個話題。
正巧一陣風吹過,她佯裝打了個寒噤,說道:“好冷啊,我們快回去吧!”
修焱立刻加快腳步往客棧趕去。
霓翛還爲方纔的事感動着,心想:若是雲千涯也懂得如此感恩該多好。
一連幾日,雲千涯都早出晚歸,一回來就關在房間裡不出來,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沈蘇俞也忽然間沒了音訊。就連小寶也有了固定的小夥伴。鳳有初百無聊賴地坐在後院的葡萄架下,無聊地轉自己的髮梢玩。
這兩人還真是奇怪,要麼一起纏着她,要麼一起消失。她一直盼望徹底的清淨,如今忽然如願,她一時間竟無法適應這種在九重天上早已司空見慣的清淨。
不如去看望李翎兒吧,李翎兒既然把她當做朋友,那她前去探病也是應該的。
鳳有初到了李府,卻被家丁告知李翎兒不在家,行蹤不清。
噯?到底怎麼回事?鳳有初一邊思索,一邊往回走,完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