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雲千涯從早出晚歸變成了日夜不歸。他到底在忙什麼?鳳有初實在好奇,想到他房間裡找點線索,卻發現他居然在門上掛了把鎖。
這院子裡所有的房門從來不掛鎖的,臭小子到底在房間裡藏了什麼東西?她試了試,鎖拽不動,門推不動,就連所有的窗戶都從裡面鎖住了。她戳破窗戶紙往裡看,卻瞧不出什麼異樣來。牀還是牀,桌還是桌,屋內擺設一樣不多,一樣不少。
呵,他不讓她知道,她偏要知道。鳳有初到廚房挑了把最大的菜刀來,對着鎖乾脆利落地砍下去——
“姑娘你在做什麼!”還沒砍到鎖,看見這一幕的牛嬸兒着急忙慌地跑過來拉住她,驚訝道。
“砍鎖啊。”鳳有初微微挑眉,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這鎖好好的,你砍它幹什麼?”
“我要看看這屋子裡到底藏了什麼東西。”
牛嬸兒哭笑不得道:“那你也該到柴房找把斧頭纔是啊,這麼砍下去,菜刀非捲刃不可,我還怎麼切菜?”
鳳有初認爲她所言有理,把菜刀還給她,轉身就往柴房走去。
“噯噯!”牛嬸兒拉了她一把,道,“我幫你找鎖匠來開鎖,你先去前屋,沈公子正在等你。”
“沈蘇俞?”鳳有初一愣。
她一到前屋,揹着古琴的沈蘇俞便立刻迎上來,喜道:“姑娘,我找到蝴蝶谷了!”
此話一出,張大夫和醫館裡幾個正在等待看診的病人都驚訝地轉過頭來望着他。
鳳有初也很驚喜,確認道:“真的?”
“我現在就帶你去。”沈蘇俞握住她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我們也想去!”福春兒和病人們興奮地涌到他們身邊。這可是傳說中神秘的蝴蝶谷啊!
張大夫捋着鬍鬚從櫃檯後走出來,道:“沈公子不介意的話,張某也想同去一觀奇景。”
沈蘇俞微笑道:“求之不得。不過,在下希望大家暫時不要再外傳,以防人太多嚇到那些蝴蝶。萬一它們遷移到更隱蔽的地方,那就很難再看到了。”
福春兒高興地拍手歡呼,“我去喊師孃。”
衆人隨着沈蘇俞來到滄湫山深處一個偏僻窄小的山谷。山谷看起來很尋常,林木茂密,遮天蔽日,綠草叢生,沒過膝蓋。一條一指細的溪流從高處沿着山壁蜿蜒而下,匯入谷底直徑約十丈的小潭。
“此處是個無名谷,太過窄小,植被繁茂,密不透氣,光線欠佳,這裡的藥材都不算佳品。而且附近環境複雜,一般人很難找到入口,極易迷路。從前我來過兩次,沒想到這裡就是蝴蝶谷!”張大夫感嘆道。
“可是我沒看見蝴蝶啊。”
“對啊,哪裡有蝴蝶?”
“噓。”沈蘇俞打斷七嘴八舌的病人,取下古琴,在潭邊一塊巨石上坐下,彈奏出美妙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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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果真有蝴蝶從茂密的草叢間翩翩飛起,隨着琴聲悠然飛舞,數量越來越多,頗爲壯觀迤邐。這些蝴蝶少說也有百來種,除了十餘種常見的,其餘都形態奇異,美不勝收。
“哇,好美啊!”衆人忍不住驚歎,紛紛伸出手去,想和蝴蝶親近。蝴蝶並不與他們親近,反倒圍着沈蘇俞,時不時落在他肩膀和手背,又隨着他彈琴時身體的顫動振翅飛去。被蝴蝶縈繞的沈蘇俞如同神仙一般飄逸美好。
衆人心中的激動漸漸歸於平靜,陶醉在眼前的奇景和沈蘇俞的琴聲之中。
鳳有初望着自由的蝶兒,不禁懷念起自己和鳳凰在天之邊際翱翔的愜意日子。她輕輕跑到山谷中央,和蝴蝶一起舞蹈。這一支玄女訣曾在天母壽宴上驚豔整個天庭,如今更叫眼前的凡人們歎爲觀止,癡迷不已。這一刻,衆人眼中再也沒有蝴蝶,只有她。
沈蘇俞也看呆了,不覺停下雙手。琴聲一停,鳳有初一個旋轉緩緩停下,四周的蝴蝶也漸漸散去,沒入草叢和密林之中。
衆人仍舊滿目沉醉地望着鳳有初,不願從方纔絕美的畫面中醒來。
鳳有初淡定地站着讓他們看,這種場面她在天上早就經歷過無數次了。
“怎麼沒看到冰魄琉璃蝶?”張大夫忽然想到什麼,狐疑道。
沈蘇俞回過神來,眼皮一顫,淡淡笑道:“在下也不知何故。”
張大夫若有所思地捋兩下鬍鬚,道:“或許是因爲太過稀少,無法輕易得見。早知如此,上次冰魄琉璃蝶飛入醫館,實屬意外的緣分。”
“張大夫,什麼冰什麼琉璃,你到底在說什麼?”幾個病人聽得有些糊塗。
沈蘇俞搶先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這裡天黑很容易迷路的。”
“沈公子說得對,我們一邊走一邊說吧。”張大夫附和道。
衆人往山外走的時候,雲千涯正坐在滄湫山深處一株巨大的櫟樹下歇息。他被路線圖繞暈了,在這裡困了一天一夜。
幸虧他早有準備。他從包裹裡拿了一隻大饅頭來吃,又從腰間解下水壺來喝水,眼睛依舊盯着攤在雙腿上的路線圖。這段時間他跑遍了素水鎮,將記載蝴蝶谷傳說的書籍、手稿等等搜刮回來比對研究,又從鎮上年紀最大的幾個老人口中找到了傳說的最古老版本,對着滄湫山貌圖,花了幾個通宵才畫出路線圖。他拿着路線圖找到在滄湫山腳下居住、靠山爲生的村民,在他們的幫助下,幾番修改纔得到這份最完善的線路圖。
只可惜村民們認爲蝴蝶谷就是一個傳說,都不願意陪他做這件荒唐事,只將他帶到平時走動到的最遠處,贈他乾糧和水後便留下他一人,回頭走了。
雖然線路圖很完整,但實際地形卻比想象中複雜得多。明明再穿過一片密林就能到達蝴蝶谷,但是眼前的密林他怎麼走也走不過去,繞來繞去都回到這株櫟樹下。他的體力損耗嚴重,身上全是被荊棘劃破的傷痕。
放棄嗎?雲千涯在心裡問自己,又立刻回答道:現在他與蝴蝶谷不過一片密林之隔,自然不能放棄。
天色漸暗,倦意襲來,雲千涯撿來枯枝生起一個大火堆,又用村民給的柴刀砍下荊棘,用細藤條在自己四周圍成一圈帶刺的屏障,用來抵禦猛獸。然後,他爬上櫟樹巨大的枝丫間,躺下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雲千涯被一陣奇怪的噝噝聲驚醒。他剛想動,便感覺到有什麼冰涼而黏膩的東西緊緊貼在他身側,耳邊像是被什麼東西若有似無地觸碰着,感覺非常糟糕。他儘量保持不動,只轉動眼珠朝身側望去,一個巨大的蟒蛇頭赫然映入眼簾!它吐着信子,身體盤在枝丫上,貼着他的身體,時不時蠕動。
他吃了一驚,身體不受控制地猛顫了一下。蟒蛇被驚動了,馬上昂起頭,蛇尾已然繞過樹枝纏住了他的兩條腿!
所幸他握着柴刀的手還是自由的,他以迅雷之勢擡手便是一刀,也不知砍在蛇的哪個部位,只覺得蛇尾驀地一鬆。他立刻一翻身子,直接從樹上落了下來,左肩似乎摔折了,鑽心地疼。
他正要劈開荊棘屏障逃出去,愕然發現荊棘之外十幾雙綠瑩瑩的眼睛轉瞬間便從遠處聚集而來,正死死盯着他!
是野狼。雲千涯心一沉,大感不妙。若是以前,對付這些畜生根本不用費力,但是他現在沒有法力,又受了傷,僅憑一身武功和一把柴刀,怎麼可能突圍?
方纔那一刀沒有把蟒蛇砍斷,因爲受傷而憤怒的蟒蛇張開血盆大口,嗖地沿着樹幹而下,帶起的風和落下的唾液將本就不再旺盛的火堆又撲滅了一半,這讓荊棘外的狼羣更加興奮了。它們很聰明,一邊忍受着荊棘的利刺,一邊撕咬固定之用的細藤條。一旦藤條被咬斷,荊棘屏障將立刻瓦解!
雲千涯顧不得許多,咬牙迅速閃過蟒蛇的進攻,靈機一動,揮刀狠狠砍向蟒蛇還掛在樹幹上的蛇尾。這一刀把蛇尾砍斷了,他立刻用刀挑起蛇尾用力朝荊棘外,狼羣身後很遠的地方扔去。
濃重的血腥味吸引了狼羣的注意,它們果然停止攻擊,循着血腥味狂奔而去。
然而他這麼做便無法躲開蟒蛇的第二次攻擊。狼羣剛剛離去,他便被蟒蛇纏住全身,動彈不得。他的雙手握着柴刀,卻被蛇身死死壓制在胸/口,一點用也沒有。斷尾的劇痛令蟒蛇發狂,將他越纏越緊,他的胸腔彷彿馬上就要被擠爆了,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不能睡,不能暈!初兒還在等你!雲千涯,振作起來!他不斷給自己打氣,一邊儘可能深深呼吸,讓頭腦保持清醒。
“啊!”驀地,他發出一聲彷彿能震動滄湫山的嘶吼,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將平壓在身上的柴刀一點點往外旋轉。
幾秒鐘的時間,彷彿千萬年,就在他力氣即將用盡之時,柴刀的刀刃終於向外立起,藉着蛇的力道,深深嵌入蛇的身體!
蟒蛇吃痛,反而迸發出一股更巨大的力道,這最後一個爆發讓柴刀順利將纏繞着的蛇身砍成幾段,從雲千涯身上鬆落。
雲千涯在地上躺了許久,漸漸緩過氣。天邊已然泛白,這一夜總算過去了。
他以柴刀支地緩緩爬起來,一步一步往回走。
這個地方如此危險,他怎麼能帶初兒來?就讓蝴蝶谷成爲一個永遠不會實現的傳說吧。
拼着最後一口氣撐到山腳附近,雲千涯終於支撐不住,兩眼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