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跑得急, 天母娘娘差點跌倒。天帝連忙扶了她一把,道:“夫人別急,慢慢說, 翛兒怎麼了?”
“我能不急嗎?翛兒、翛兒她自縊了!”話還沒說完, 天母娘娘的眼淚便流了下來。
天帝如遭晴天霹靂, 身子搖晃兩下, 勉強站穩, 急聲喝道:“什麼?”
他立刻衝過去,還沒到院子裡,就聽到霓翛的哭聲, 哀慟無比。這哭聲如刀鋸一般割裂着他的心,令他忽然失去力氣, 邁不動步子。頓了片刻, 他一咬牙, 一鼓作氣衝到霓翛房門前。
房間的門緊閉着,仙婢和侍衛守在兩邊, 都是滿臉驚慌之色。
天帝立刻想推門而進,卻被侍衛們攔住了,“天帝不可、不可!”
“放肆!”天帝厲聲吼道,一副吃人的模樣,“你們連朕都敢攔!”
仙婢和侍衛們立時下跪磕頭求饒, 連聲道:“天帝恕罪、天帝恕罪, 六公主她……”
天母娘娘也趕到了, 焦急地解釋道:“夫君, 翛兒誰都不肯見, 她、她手裡正拿着匕首呢!”
“什麼?!”天帝震驚地面頰抽搐,怒吼聲炸裂開來, “你們是怎麼照顧公主的!”
仙婢和侍衛們再也不敢說話,幾乎要將上半身整個貼在地上,脊背寒意襲來,生怕下一刻腦袋就要搬家了。
天帝顧不上和他們算賬,運氣一掌打在門上。門震動了一下,依舊緊閉。天帝這才發現,有人在門上施了法。此刻並不適合追究此事,天帝再度運氣,掀起的真氣猶如刀鋒劃過,仙婢和侍衛們把頭埋得更低了。
天母娘娘慌忙拉住天帝,哽咽道:“夫君不要!翛兒說了,誰現在進去,她立刻自盡!連我這個母后都被她趕了出來,夫君,你千萬別再刺激她了。”
天帝又氣又急,看着妻子痛苦的神色,只能收回法力,伸出的手緊緊攥成拳頭,狠狠甩下。
霓翛還在哭,哭得天帝的心揪成一團,又被生生撕扯開來。他在門前來回踱步,竭力使情緒平靜下來,然後湊到門邊,柔聲哄道:“翛兒,父君來了。你有什麼委屈,儘管和父君說,只要朕辦得到,你要什麼,朕都答應你。”
“父君騙人,你已經不愛翛兒了,你不要翛兒了!”霓翛的哭喊聲從門裡面悶悶地傳過來。
“怎麼會呢?翛兒還是父君最疼愛的小公主啊!”
“那爲何這兩個月來,父君一次都沒來看過翛兒?你根本就是不要我了!”
“翛兒,你父君他經常來看你的,”天母娘娘幫着勸道,“只是,每次他來看你的時候,你已經睡着了。”
“爲什麼要等我睡着了,父君纔來看我?你們就是嫌棄我,我給你們丟臉了,我讓墨氏皇族成了衆神的笑柄。我的臉毀了,沒有人願意看到我醜陋的樣子,就連一心愛我的修焱都不再理我,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我這就去死,爲我犯下的錯誤付出代價!”
“不、不!翛兒,你別衝動!”天母娘娘驚叫道,“你父君沒來看你,是因爲……”
天帝一眼橫過來,又朝着門裡面輕聲勸道:“翛兒,朕近日政務繁忙,纔會如此不巧。朕答應你,只要你真的知錯,朕以後每天都來看你,陪你說話。你聽話,把匕首放下,開門讓父君進去看看你,啊?聽話。”
天母娘娘輕輕按了按心口,好險,她差一點就把大地崩陷之事說出來了。她將一名侍衛拉到一邊,低聲囑咐他去把修焱叫過來。
“父君說的是真的嗎?只要我認錯,大家就會原諒我,再也不笑話我、不用異樣的眼神看我?”霓翛抽噎道。
“朕保證,只要我的翛兒真心悔過,所有人都會原諒你,給你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我臉上的傷也能痊癒?”
“這……朕答應你,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只好你的傷,一點疤痕也不會留下。翛兒,聽話,你把匕首扔到門邊來。”
房內忽然一片沉默,只有霓翛的抽泣聲,良久,抽泣聲從急促到緩慢,漸漸平息。
天帝和天母娘娘對視一眼,都鬆了一口氣。
“修焱……修焱他也會原諒我嗎?”驀地,霓翛的哭腔又變得明顯起來。
她問這句話的時候,修焱方纔匆匆趕到,聽個正着。他張了張嘴巴,卻沒發出聲音來。
“爲什麼不說話?”霓翛激動地哭喊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會原諒我的!自天牢一別,他便再也沒來看過我,他嫌棄我,嫌棄我這個惡毒之人!”
聽到她痛苦的聲音,修焱流露出不忍而心疼的神色。天母娘娘立刻抓住機會對霓翛說道:“他若是不原諒你,就不會一得到消息就立即趕過來了。”
天帝也連忙說道:“翛兒,修焱就在門外,你把門打開,有什麼話,你們當面說清楚。”
“修焱?”霓翛懷疑地重複這個名字,沉默片刻,試探地喚道,“修焱,是你嗎?”
修焱喉結滾動,發出乾澀的聲響,片刻,纔開口道:“是我。”
“修焱。你真的來啦!”霓翛飛撲到門邊,似乎要開門,卻忽然有停下了。她小心地確認道:“修焱,你到這裡來,是受人之託可憐我,還是真心原諒我、關心我?”
修焱說話之前,天母娘娘用氣聲告訴他,“翛兒手中的匕首正抵在脖子上呢!”
他蹙眉想了想,語氣平靜道:“公主,請你把門打開,把匕首扔掉。修焱關心的,是脆弱無助、真心悔過的翛兒,不是拿自己生命來威脅別人的六公主。”
他說完沒多久,房內便傳來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霓翛把匕首扔掉了,但依舊沒有開門。儘管如此,天帝和天母娘娘的心總算是放下了大半。
“修焱,”霓翛哽咽道,“你……心裡還有我嗎?天牢的那個決定,你後悔了嗎?”
修焱忍着心中刺痛,皺眉問道:“公主,你知錯嗎?”
“我知錯、我認錯!我不該貪婪嫉妒,心懷惡念,仗着衆神的寵愛有恃無恐,妄圖害人性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霓翛說着,只聽門內咚的一聲,應該是她跪下來了。
與此同時,房門上封印的法力消散,神木製成的門緩緩向兩邊打開。
霓翛果然跪在地上,看到修焱的第一刻,她略顯蒼白臉上露出一絲動人的微笑。隨即,她身子一歪,暈倒在地上。
“翛兒!”天母娘娘立刻衝上前去,將她抱在懷裡,心急如焚地喊道,“傳醫仙!”
天帝站在門外凝視着自己最心愛的女兒,確認她的安全後,他從一位六神無主的父親,變回天地間的主宰。
修焱走過去,俯身從天母娘娘手中抱起霓翛,將她平放到牀上,細心地爲她蓋好被子,整理好她散亂的秀髮。
“這段日子,公主受苦了。”他細聲喃喃,伸出手去,想撫摸她透着憔悴的臉頰,快要碰到了,纔想起天帝和天母娘娘還在身邊,連忙又收了回來。
天母娘娘心領神會地笑笑,心中甚是安慰。修焱一直愛慕翛兒,無奈翛兒卻始終寄情於千涯,如今看來,翛兒對修焱似乎纔是真心,只是被想得到雲千涯的執念遮掩住了,她一直沒有發覺。如今,真是雨過天青了!
她轉過頭去看向天帝,卻發現天帝已經離開了。她方纔微微放鬆的心又緊繃起來。能讓天帝扔下昏迷中的霓翛,那一定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比如,大地塌陷——恐怕已經開始了。
鳳有初帶着飛紅妝回到東穹殿,直叫仙婢和侍衛們都看呆了。雲千涯正在書房辦公,她照浮玉娘娘教的,端了瓊漿玉露前去,以示體貼。
她一進去,雲千涯手中的筆便“啪”地掉落在桌案上。他兩隻眼睛瞪直了,目光一刻也離不開她身上。
“夫君,”她走到他身邊,挨着他站着,柔聲叫喚。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叫他,又是用如此柔媚的聲音,雲千涯頓時整個人都酥了。
“夫君,伏案這麼久,你一定很累了吧?”鳳有初端起杯子遞給雲千涯,道,“我特意爲你準備了瓊漿玉露,來,快喝吧。”
雲千涯覺得整個身子輕飄飄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伸手接的杯子,又是怎麼送到嘴邊,怎麼喝下去的。因爲鳳有初的雙手按住了他的雙肩,柔軟的十指揉捏着他因爲久坐的疲倦而發僵的肌肉,彷彿也在按揉他的心,就像貓咪的肉爪輕輕彈跳撩撥,令他舒服得渾身發軟。
“夫君,舒服嗎?”鳳有初彎腰湊在他耳後,半氣聲半實音地問道。
“舒……啊,舒服。”耳後的酥/癢令雲千涯發出一聲享受的輕嘆。
“可是我的手卻有些累了。”鳳有初將身子伏在他身上,撒嬌道,“夫君,不如我們回房休息吧?”
背後忽然傳來兩團溫暖的柔軟,雲千涯心神盪漾,但一聽到回房休息四個字,他連忙暗暗在自己腿上掐一把,逼迫自己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