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他眼疾手快,抓住了鳳有初的腳踝。
“嗖!”鳳有初猛一個趔趄,下意識將披帛飛甩出去,纏繞在不遠處一株仙樹的枝丫上,藉此穩住平衡。
此時,他二人的情形說急也急,說不急也不急,鳳有初撇過頭去望着他,雙眼醉意朦朧。
“你自己想死便罷了,還要害本神性命不成?”
他可真是一口血就要噴出來,明明是她把他推下懸崖的好嗎?天庭這麼大,她這醉醺醺的,晃哪裡不好,非要晃到這裡來。也罷,這或許是天意,她和他之間的天意。
“天無盡,地無涯,情愛不過片刻歡愉,有何可在意的?”鳳有初藉着醉酒的興致,對他說教起來。
雲千涯握緊她的腳踝,身子緊貼在崖壁上,雙腳尋到一處凹陷處卡住。
既然暫時沒有危險,他也不急着上去,畢竟上去之後,她或許便不會同他說這許多話了。
“神女從未嘗過一個情字,自然灑脫,等嘗過滋味了,只怕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鳳有初一陣醉笑,道:“好,你上來,本神便與你談情說愛。”
“神女所言當真?”雲千涯心臟咚咚直跳,一陣突如其來的狂喜瞬間將他淹沒。
“騙你作甚?便是嫁與你也無妨。本神偏要讓你瞧瞧,什麼叫做心無塵埃,什麼叫做心如止水。”醉意朦朧中,鳳有初胸有成竹地許下豪言。
此言一出,雲千涯自是迫不及待要上去。他正要施力,忽聽崖上傳來母親驚慌失措的聲音,“涯兒,涯兒!你怎會如此想不開?”
尋死?雲千涯哭笑不得,擡腿在崖壁上踢一下,飛身上崖。剛一落地,他頓時怔住,心中升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原來母親身後還跟着父親、修焱和一隊天兵。父親沉着臉,修焱詫異而擔憂地看着他,站在最前面的母親已然衝上前死死拽住他。
鳳有初被浮玉娘娘衝撞開,懵懵地晃了幾步,像個沒事人似的站到一旁。不過片刻,她彷彿已然忘記了方纔的承諾。
“你這孩子,你、你真是胡鬧!你不要爹,不要娘了?公主不答應,有娘幫你想辦法嘛。你啊你,真是氣死我了!”浮玉娘娘口中雖埋怨着,眼淚卻早已衝眶而出。
“我——”雲千涯剛開口,又被霽風神尊打斷了。
“爲了小情小愛便要尋死,像什麼話。”雖是一臉慍怒,霽風神尊還是走上前,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確認他沒事,懸着的心才放下了。
“我——”雲千涯嘆口氣,正要說話,修焱又搶了先。
“千涯,浮玉娘娘在神殿等了你三個時辰,擔心你有事,四處尋你,恰好碰到我。聽一個小仙婢說你往這兒來了,幸好我們趕來得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怕再有人搶話,雲千涯故意停頓了片刻,確認沒人要說話,這才說道,“我何時要尋死啊?我……”他瞥一眼鳳有初,扯謊道:“我方纔在這裡看風景,一時失神而已。這只是個意外。”
“看風景?”一直沒出聲的鳳有初忽然晃着步子走過來,慢悠悠道,“方纔本神還未來得及阻止,他便跳下去了。若非本神這條腿,恐怕他如今已是屍骨難尋了。”
“明明是你……”雲千涯急忙辯駁。
鳳有初哪裡肯聽他說話,斜眼望着他,一揮手,道:“不用謝恩了。”說罷,她又晃着步子離去,不一會兒便進了仙林,再也看不見了。
雲千涯無可奈何地望着她消失,收回眼神,便看到衆人皆緊蹙眉頭,一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不是……我……唉!”他想繼續解釋,但還是作罷,因爲沒有人相信神女會說胡話。
不過三炷香的時間,雲千涯爲六公主跳崖自盡的事就傳遍了天庭。他自己倒是不甚在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反正也不會少塊肉。
他換上最中意的一套仙袍,收拾妥當,準備前往絕塵殿找鳳有初履行承諾,誰知一出殿門便碰上修焱。修焱二話不說便拉他去喝酒,無論他如何解釋掙扎都置若罔聞。到了地方,他才發現幾位皇子也在,便不好再推辭。
原先,他打算速戰速決,主動多飲幾杯,賣了皇子的面子便離開。誰料他越是主動,他們便越覺得他借酒消愁,更擔心他酒後再做傻事,說什麼也不讓他走。
這一場酒,他醉得慘烈,被修焱送回神殿,連睡了半個月才醒來,又緩了十天,才徹底去了酒勁兒。過後不久,玄雀族叛亂。父親藉機奏請天帝,由他掛帥出征,一場仗打了三個月。隨後太子出事,他捨命相救,這都是後話了。
講完七萬年前的往事,雲千涯一鼓作氣,把百歲時初遇的情形也說了一遍。
“你等等——”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鳳有初聽進去的只有一件事。她帶着難以置信的神情,一連向後退了好幾步,緩緩上下打量他,渾身打了個顫,口中嘖嘖有聲,一邊連連搖頭。
“你說本神許諾要嫁給你?”她微微眯起雙眼,很是懷疑。
“正是。”雲千涯斬釘截鐵道,邁步靠近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娘子,神旨下了很久啦,不如我們速速回去,擺宴成親如何?”
鳳有初一個側身閃出去更遠,一臉抗拒道:“你有病吧?胡編一通就要本神嫁給你?本神問你,可有憑證,可有人證?”
雲千涯一愣,這兩樣他確實沒有啊。
鳳有初挑起眉毛,一副果然看穿你的神色。
“當日神女確實親口承諾,千涯若有半句假話,願遭蒼天懲罰。”別無他法,雲千涯賭咒道。
“呵,”鳳有初纔不吃這一套,輕描淡寫道,“本神若是說了那般胡話,活該被天雷劈死。”
“劈——轟轟轟隆!”話音未落,雲層深處忽然電閃雷鳴,聲勢甚是嚇人。驀地,一道閃電凌空劈下,鳳有初身側不遠處一株仙樹應聲倒下!
鳳有初還沒動,雲千涯已然飛撲上前,將她拉至遠處。
哈?爲何會這樣?鳳有初毫髮無損,只是瞠目結舌地瞪着那株倒黴的仙樹,暗忖道:難道她果真說過那種話?
再一轉臉,對上雲千涯近在咫尺,充滿壞笑的臉,她才發現自己被他抱在懷裡,頓時頭皮一麻,掙開他,飛出去一丈遠。
“神女又打算賴賬?”雲千涯激將道。
“賴賬?本神便是說過那樣的話,也是醉話,醉話豈可當真?你昨日……咳咳……”再度提到昨日之事,鳳有初臉頰一熱,頓了頓,連忙輕咳掩飾,繼續說道,“昨日對本神大不敬,大不了,本神吃點虧,我們一件歸一件,扯平了。”
雲千涯也不急,笑道:“好啊,反正你我二人,來日方長。”
長,長你個頭。鳳有初頭皮又是一麻,忙不迭地離開,一邊悄悄計算墨臻還要在絕塵殿待多久。
呼——還好,只剩三日了。
墨臻正坐在翠葉仙樹下,仰望着神鳥巢穴發呆。
“七殿下,您還是趕緊回房抄寫靜心咒吧,時間不多了。”綠裳上前來提醒他。他已經在這坐了很久了。
墨臻長嘆口氣,茫然地支起下巴,依舊盯着鳥巢,喃喃道:“到底怎麼才能證明我是被冤枉的呢?”
見他煩躁不已,綠裳去爲他端了杯清爽甘甜的雪嶺花茶,助他凝神靜氣。
“這絕塵殿裡,有沒有證人,神鳥也不會說話,嘖。”
綠裳內疚地看着他,那天她若沒有負氣不理他,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她站在一邊陪他一起盯着鳥巢,希望能幫他想到辦法。
樹影斑駁下,兩張年輕的臉上帶着同樣的神情,空氣裡靜悄悄瀰漫起一種微妙的味道。
“有了!”墨臻忽然想到什麼,從地上跳起來,興奮道,“神鳥有靈性,懂得分辨善惡。那日神鳥以爲我要傷害它的孩子,纔會將我啄傷。若是我能得到神鳥的信任,自然就能證明我的清白。”
綠裳蹙眉想了想,喜道:“對啊,若是七殿下真的曾經對神鳥心懷惡意,神鳥是不會原諒七殿下的。”
“嗯!”墨臻點點頭,忽然一愣,又擔憂起來,“可是,我要怎麼做,才能讓神鳥信任我呢?”
綠裳也犯起愁來,思忖良久,終於想到辦法,說道:“神鳥最愛吃火宵果了,只要你爲神鳥摘下火霄果,神鳥一定會很高興的。”
“真的?那火霄果在何處?”墨臻欣喜不已。
他這一問,綠裳臉上的開心之色漸漸消去。她欲言又止,猶豫片刻,才道:“火霄果樹長在天極大陸,那裡充滿遠古遺留的混沌之火,只有鳳凰和神女才過得去。”
墨臻一陣失落,低下頭去不說話。
“七殿下何不求鳳凰相助?”綠裳提議道。
“我自然也想到了。”墨臻嘆息道,“只是想要見鳳凰,我還得請父君下通行令。父君若是知道這件事,恐怕又要盛怒了。”
綠裳微微一笑,鼓勵道:“可殿下若是不去面對,問題何時才能解決呢?三十遍靜心咒,也不過讓天帝確認,您確實做錯了事,纔會受到懲罰。”
墨臻怔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眼神不再迷惘,嘴角露出堅定的笑容,鏗鏘有力道:“我明白了,我這就去見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