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眸微挑,閃過一絲震撼,轉身之時,逐漸變成弔詭的微笑。
不打緊的,只要正確的時機到了,蟄伏在她體內的東西就會甦醒,到時候她就能重塑成爲一個真正的傀儡,只有做到心中有恨,才能激發體內的潛能。
陰慕華倚靠在牀欄上,水眸閃爍,冰冷的指腹慢慢摩挲手中的殘玉。
苦痛、困惑等種種情緒匯聚腦海,交織成一個無形的網,將她困在其中,無所遁形。
灼熱的淚終究滑落眼眶,滴落在玉佩上,濺散開來,發出了刺鼻的腐味。
水眸微垂,殘玉已經被腐蝕,上面的雕紋也變得模糊不清,正如她原本的初衷一般,在這場陰謀之中,逐漸被掩埋。
玉手倏地鬆了開來,任由殘玉墜落地上,化成一堆齏粉,隨風飄散。
既然她都已經不是當年的她了,那麼她就不配擁有這塊代表光明的玉佩。
沾着血液的脣慢慢的咧開,猙獰詭譎,猶若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般可怖。
螓首上青筋凸起,交纏蔓延,最後停駐在凹陷下去的臉頰上,開成一朵悽美的曼珠沙華。
痛苦的滋味蔓延四肢百骸,四肢用力抽搐起來,血肉模糊的手指用力摳着露出的鎖骨,她發出了宛如野獸般淒厲的咆哮聲,粘稠的血液不停的從鼻孔噴涌而出,順着她的人中朝兩頰蔓延滑落。
華麗的被褥瞬間被鮮血弄髒,渾身的氣力逐漸從身體剝離,她越是掙扎反抗,那種抽離來的越是的厲害。
修長的雙腿最終停止了抽搐,充滿血絲的瞳孔渙散開來,染血的嘴角緩緩翹起,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她一旦被反噬了,你也將承受同樣的苦痛。”一直透過紗窗觀察着陰慕華一舉一動的那雙眼睛終於轉過來,冷漠的看着冷汗淋漓癱坐榻上的男子,“這麼做,你到底爲了什麼?”
封改之用力抹去額上的冷汗,淡漠的眼被注入了一絲柔情:“自從我入了這局棋,就已經迷離了自己,可我再次遇到她,就仿若重生一般,再次感受到了心臟跳動的滋味,我想把她帶出這個局裡,但是我卻失敗了,反而將她陷入了萬劫不復的痛苦之中,所以我只能助她,完成這場遊戲。結局不一定美好,但能夠共死,對於我來說,便是最好的結束。”
“好一個癡情種,我從不相信這世上存在真正的情,今日我總算相信了。”冷奕眯起深幽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個女人應該怎麼處理?她可是破壞了你心中的美好。”
封改之沉默不語,狠絕的折斷了手中的玉簪,扔在地上。
冷奕被他周身散發的冷氣激得一凜,對於這個送上門的女人,他還真是狠,人家的一片癡情終究是託付錯了人。
不過現在這場遊戲還沒有結束,她還得留着,繼續當一顆重要的棋子,等他們玩完了,她方可以被大龍吞沒。
他緩緩別過頭,閃着無數寒光的眸停留在沙漏上,等最後一粒沙漏完,這才露出一個僵硬的笑。
真正的遊戲,現在終於開始了!
紗窗另一頭的陰慕華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寒氣,冷不丁一抖,等她再次睜開眼睛時,那裡又成了一片清澈,她動動痠痛的手腕,確定筋骨沒有損傷之後,這才緩慢的爬下牀。
蘇少言真不愧是用刑的高手
,這會兒她的腳底還疼着呢,沒走一步,就會留下一個清晰的血腳印。
隨着她緩慢的行動,腳印一路從下房拖到了廚房裡。
正在幹活的白嬤嬤見狀,趕緊放下手中的菜刀,驚惶的走了過去,目露心疼的擡起她那雙血跡斑斑的手:“痛不痛。”
嘴脣努動,哽咽的說出了那三個字,她也不知道爲何會那麼問,十指連心,都傷成這樣了,這該痛成什麼樣子。
通過溫熱的手心,她能感受到對方最爲真實的顫抖。白嬤嬤於她而言,不過是個過客,可這個過客爲了替她求情,不惜自己受到傷害,瞧她面色慘白的樣子,一定是受了極重的傷吧。
陰慕華狠狠吸了下鼻子,扯出了一抹燦爛的微笑,她將柔荑抽了出來,落在嬤嬤粗糙的臉頰上,慢慢揩去上面未乾的淚痕:“不疼的,蘇大人很好,對於我已經手下留情了。幸好這件事情已經查明真相,也還了奴婢一個清白,嬤嬤不必再擔憂了。”
“傻孩子,真是個傻孩子。”朱脣緩緩蠕動,她很是後悔,自己曾經那麼對她,在她剛剛來的那幾日,將所有的重活粗活全都讓她幹,還不讓她吃飽飯,可她呢,反而以德報怨,明明她看到了不是嗎?可受了那麼多的重罰,還是沒有把自己這個兇手說出來。
白嬤嬤心中的懊悔越積越多,對她的愧疚也就越重,蒼白的面頰緩緩擡起,對上了那一雙清澈無比的眸,那裡還蘊藏着和煦的笑,宛若冬日的太陽,溫暖冰冷一片的大地,也逐漸融化了她心底的冰塊。
一股暖流從心底緩緩蔓延,白嬤嬤在心中暗自發誓,日後一定會好好對待她,加以百倍的報答她的恩情。
“你餓了吧,嬤嬤剛剛做了糕點,給各位主子們送去了,還剩下一點,你拿去吃吧。”
白嬤嬤細心的捏住了她完好無損的手腕,溫柔的牽着她來到了竈頭邊,悄悄的拿出了一個包得整整齊齊的絹帕,打開帕子一角,甜膩的香味立刻撲鼻而去。
她是真的餓了,被折騰了那麼久,肚中的饞蟲早就按捺不住了。
朱脣咧開,傻傻一笑,趕緊抓起一塊梅花糕,塞入口中,把它塞得鼓起來,這才罷休。
“慢着點,這些都是你的,沒人和你搶。”
看着對方一臉滿足的樣子,白嬤嬤慈和一笑,趕緊倒了一碗茶水遞到她的嘴巴。
她緩緩抿了一口,這才勉強將口中的糕點嚥下去,憋得通紅的臉頰慢慢恢復了常色。
得到了前一次的教訓,等她吃第二塊糕點的時候,不再那麼急躁了,就算肚中的鼓打得多響,她也細嚼慢嚥,慢慢的將一塊塊糕點消滅。
吃飽喝足,她這纔打了一個飽嗝,眉眼彎彎,天真的看着白嬤嬤:“這王府的梅花還沒開,嬤嬤做糕點的原材料是從哪裡買來的?”
“這哪是買的,府裡的梅花沒開,但是雪鎮的梅花卻常年開放,每年郡主去參加雪海宴,都會摘些下來,用特殊的方式保鮮,等回到了王府,再有嬤嬤我做成糕點,分派給府中的每一位主子品嚐。”嬤嬤低眸看着絹帕,眼底迅速竄過一絲惋惜,“只是嬤嬤我的手藝不精,終究沒有王妃做得好。”
陰慕華緩緩勾起嘴角:“嬤嬤已經做得很好了,這是我吃過的最可口的糕點。”
“就你嘴甜,哄得嬤嬤我都快
找不到東南西北了。”白嬤嬤高興,又偷偷拿出一塊糕點,塞入她的手中,“這塊糕點是王妃親自做的,嬤嬤我順了一塊,你吃的時候小心點,可別讓其他人看見了,她們可會眼饞的。”
陰慕華會心一笑,偷偷將糕點藏到了袖子裡:“嬤嬤請放心,等到了晚上,我躲到被窩裡再吃,這黑燈瞎火的,姐姐們都睡着了,那還顧得了我。”
“好了,嬤嬤要忙活了,這裡髒得很,你身體上多處傷患,實在是不宜在這裡久待,萬一受到感染就不好了。”白嬤嬤急慢慢的將她推了出去,等會兒王妃的丫鬟定然會過來,到時候這廚房定會有是一場風雨。
陰慕華笑逐顏開的走在遊廊中,可眼底竟是一片寒意。
一個渾身散發怒意的丫鬟與之擦身而過,不知怎地,手中的食盒竟然脫落,裡面的食物全都散落一地。
她怒氣衝衝的瞪着陰慕華,冷哼着:“你這個渾身腌臢的賤婢是從哪兒來的?有什麼資格走這條道。”
“我,沒有資格嗎?”
原本氣焰囂張的丫鬟瞬間被那股冷意凍住,不過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賤婢,可哪來那麼強的氣勢,這府中除了幾位主子之外,還沒誰敢這樣看她的。
陰慕華依舊在笑,笑得很是瘮人,清冷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食物上,可惜了這些糕點了,可真是浪費啊。
“你笑什麼?”丫鬟色厲內荏的瞪着她,“沒有主子們的允許,你這個低賤之人,沒有資格笑,更沒有資格哭。”
“不笑不哭,豈不是和木頭一樣了嗎?”陰慕華笑得更深了,露出了一對梨渦,“怪不得這王府沒有一絲人氣,敢情這些走來走去的,都是一具具木頭。”
丫鬟氣結,擡手用力扇過去,沒有落到對方的臉上,反而她的手腕被人死死的捏着,只聽咔嚓一聲,疼痛立刻蔓延如肺腑,晶瑩的淚珠被瞬間逼落下來。
陰慕華這才鬆開了手,抱歉一笑:“實在是不好意思,奴婢是下房劈柴的,手勁稍微大了點,沒傷到這位姐姐吧。”
丫鬟駭然,怕她又要弄傷自己另一隻手,下意識的後退避讓。
陰慕華尷尬的看着自己舉在半空的手,微笑着將其收回:“看姐姐動作靈活,應該沒有傷到。”朱脣喃喃,吐出了陰冷的聲音,“不過下次可沒什麼好運了,你瞧瞧我這一身的傷,應該猜到我是從哪裡回來的吧?”
丫鬟頭皮一麻,她雖然常年呆在東荷苑伺候王妃,但是也能聽到外頭的一些閒言閒語,瞧她一身被用過刑的樣子,難道她就是那個涉嫌害死秋葵的人?
若是尋常的人受了那麼重的刑罰,早就一命嗚呼了,那還能像她這般,能夠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這個丫鬟的身世也古怪的很,聽說是被人扔進垃圾堆裡,郡主大發慈悲,將她撿回來的,據說她的身上還很臭,就像是屍臭味……
丫鬟越想越多,腦海裡閃現的景象也越發的可怖扭曲起來,她渾身顫慄,一口銀牙摩擦的咯咯作響,她也顧不得地上的散碎的糕點了,尖叫一聲之後倉皇而逃。
陰慕華無辜的眨巴着睫毛,蹲下身子,慢慢撿起地上的食盒,上面的雕紋很是精細,真不愧是府中主子用的東西,她正愁沒有見面禮給郡主,不如就把它送給郡主,就當是正式拜訪她的禮物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