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在拿起摺子的同時,便已隱約猜到了摺子裡的內容,再一看奏本的擡頭,心下里已是瞭然無比,這赫然就是越王李貞彈劾楊師道瀆職之摺子,箇中林列了楊師道數年來主持戶部事宜之際所犯下的低級錯誤,粗粗算了過去,足足有數十條之多,內容可謂是詳實無比,其中不少罪狀*都心中有數,確是楊師道本人有所閃失,儘管都不算甚原則性的錯誤,可不管怎麼說,錯處就是錯處,無關乎大小,終歸是楊師道本人能力不強所致。
“房相處可有甚批示麼?”
按朝規,李貞雖是閒散親王,卻還是有着直奏之權的,所有本章皆可直送大內,根本無需走政事堂這條路,很顯然,這麼份摺子落到他*手中並非李貞不懂朝規,十有八九是故意爲之,如此一來,其之用心可就不堪了去,以*之睿智,自不會看不出其心思之所在,無非是指望着他*會犯欺上瞞下之錯處,對此,*心中自是不屑得很,不過麼,倒是不曾說破,而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來濟一眼,不動聲色地發問了一句道。
“回大人的話,房相已看過了本章,並無批示,只是叫下官送來大人處。”
來濟也是老宦海了,自不會不懂朝堂規矩,本身就對這麼份摺子呈送到尚書省一事存着疑心,只不過事不關己,他卻是不想輕易捲入其中,聽得*見問,也就只是照實說事,卻絕不對此事表任何之態度。
“嗯,那就照規矩送進宮去好了。”
彈章的事兒本來就屬房玄齡掌控,他都不肯表態,*又怎可能會去僭越行事,一句話便將皮球往太宗處踢了去。
“諾!”
*既是有所吩咐,來濟也自不會多言囉唣,恭謹地應了一聲,便即上前一步,拿起了擱在文案一角的摺子,緊着便退了辦公室,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子明啊,這回又被你給料中了,如今朝議紛亂,而父皇處卻並無批示,看樣子怕是又要大亂上一番了的。”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儘管越王李貞上彈劾楊師道的本章時,天都已過了午,可到了傍晚時分,此事便已傳遍了朝野,亂議遂就此大起了,衆說紛紜間,李恪顯然是坐不住了,緊着便着人將*請到了密宅,見禮一畢,也自無甚寒暄之言,緊着便將心中的憂慮道了出來。
“世人常言:創業艱難百戰多,殊不知守業其實更難,上須秉承天心,下須顧及百姓福祉,更須得統御文武百官,以平衡之道,求諸事之庸常,無大智慧、大曆練者,斷難於尋常處見精彩,殿下既有凌雲志,自當於風雨飄搖中覓中庸之道,如此,方可見心明性焉。”
儘管李恪所言似乎只是在憂慮朝局有亂,可以*之睿智,又怎會不知其心中的真實之想法,無非是想央着他*出手幫襯楊師道,又不好明說罷了,對此,*心知肚明得很,卻故作不知,反倒是雲裡霧裡地感慨了起來。
“子明言之有理,小王受教矣,只是,唔,只是楊尚書一向忠心爲國,自我大唐開朝以來,屢立功勳,雖略有小過,然,大節上卻是無虧,今,若是任由奸佞之徒如此輕辱了去,卻恐衆臣工心寒哉,子明素來善謀,必有妙策教我,還請不吝賜教則個。”
聽着*那一番雲遮霧罩的禪機之言,李恪不由地便苦笑了起來,不爲別的,概因他已是聽懂*這麼番話語背後的潛臺詞,無非是在表明不願沾手此事之態度罷了,對此,李恪其實早已明瞭在心,奈何楊師道不單是他李恪的表舅,更是他最忠實的支持者之一,又一向位居中樞之地,在朝中的影響力雖遠不及*,卻也是算是難得了的,在這等奪嫡正烈之際,李恪實在是不願失去了楊師道這麼個重要之臂助,故而,哪怕明知*不願插手其事,可李恪還是硬着頭皮提出了要求。
“殿下可知何謂疏不間親麼?”
這一聽李恪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也自不好再以玄而又玄的禪機來應對,無奈之下,也只能是隱晦地提點了一句道。
“這……”
李恪乃是聰慧之輩,儘管*的提點頗爲的隱晦,可他卻是一聽便懂了——論及親戚關係,李貞乃是他李恪的弟弟,儘管是同父異母之兄弟,可在血緣關係上,明顯要比楊師道這麼個表舅來得近,從這麼個意義上來說,李恪若是爲了保住楊師道,而與李貞對簿朝堂的話,長孫無忌那頭又豈會坐視,一旦流言大起之下,難保太宗心中會有想法,真若是讓太宗覺得李恪登基後會跟諸皇子們秋後算總賬,以太宗憐子之心態,鬧不好還真就會起了換馬之心,而這,顯然不是李恪所能承受之重,問題是若不管楊師道之死活,又不免擔心手下依附者會有離心離德之可能,這等兩難的情形一出,李恪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說啥纔是了的。
“殿下應是知曉的,越王殿下上此奏本雖是居心叵測,然,所言所述大體無誤,儘管所列之諸般疏漏之處都算不得嚴重,奈何累積一多,自難免遭人詬病,強自爲其張目,恐有得不償失之虞也,不單殿下不能爲之,便是下官也自不好隨意進言,若不然,一個不小心之下,便不是在幫楊尚書,反倒有誤了其之危矣,此事實不得不慎哉。”
茲事體大,儘管一看李恪的臉色,*便知其已是明白了此事不宜插手過深的礙難所在,然則爲防李恪一時衝動,*還是耐着性子爲其剖析了一番。
“唔……,那依子明之見,此事當何如之哉?”
道理歸道理,可感情上卻明顯是另外一回事,要知道楊師道可是李恪最早的支持者,在*尚未成長起來的歲月裡,楊師道可是沒少幫着李恪支撐大局,付出可謂是巨大無比,如今要李恪袖手旁觀楊師道遭劫,感情上首先就過不得關,正因爲此,哪怕明知插手其中討不了好,可李恪最終還是決定要努力上一番。
“若是下官所料不差的話,明日,最遲後日,陛下定會召殿下問訊此事。”
見得李恪明知道插手其中會有危險,卻還是不肯輕言放棄,*心中不單不惱,反倒是欣慰得很,無他,誰又希望自家主君是個眼中只有利益的無情無義之輩呢?
“哦?那小王當如何應答方好,還請子明教我。”
李恪擔心的只是*不肯接口言事,而今,一聽*有所提醒,便知*這是準備出手幫襯了,緊繃着的心絃當即便是一鬆,趁熱打鐵地便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陛下乃聖明之君也,文過飾非之掩飾實不足取,殿下大可坦誠認定楊尚書能力上稍有不足,然,卻須得着力強調其之忠耿,如此,當可保得懲處不致過重,若再有問,即可答稱楊尚書知禮謹慎,宜調太常寺任職,如此,既可讓楊尚書發揮所長,又可堵羣臣之口,也算是兩便罷。”
戶部乃是*之該管,從朝堂效能來說,*其實也不願才具不足的楊師道一直呆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之所以一直不曾對其工作能力表示過不滿,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罷了,顧忌到的正是李恪的態度,而今麼,能將楊師道挪了開去,*自是樂見其成得很,當然了,這等想法存在心中也就是,卻是斷然不能有絲毫的流露的,故而,*也只能是設身處地地爲李恪綢繆了一番。
“太常寺麼?唔,姑且先如此也好。”
太常寺乃是掌管禮樂的最高機構,太常寺卿位居九卿之首,說起來也是正三品大員,當然了,就朝堂序列排位以及重要性上來說,自是遠不及戶部來得權重,由戶部調太常寺卿本身就是一種貶謫,對上對下都算是能交待得過去,這等結果,於李恪來說,也算是能勉強接受了的。
“殿下英明。”
*建議李恪疏不間親,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畢竟他*與李恪的郎舅之親較之楊師道與李恪之間的甥舅之親還是要差上一籌的,多言難免多失,而今,李恪既是有了決斷,*也自樂得趕緊結束了此番議事,只稱頌了一句,便即就此閉緊了嘴。
“此事光靠小王一人之力恐難有定論,還須得子明從旁多多襄助一番才妥。”
李恪明顯不曾注意到*的顧忌,默默地思索了片刻之後,這纔有些個不甚放心地提出了個要求。
“自當如此。”
楊師道雖已是被貶過一次了的,可畢竟依舊是朝中重臣,太宗即使要處置其,也斷不會乾坤獨斷,少不得要過問一下衆宰輔們的意見,對此,*自是心中有數得很,也自不會拒絕李恪之提議,緊着便給出了明確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