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請恕微臣愚鈍,不知您所言的霹靂手段指的是……”
解決當下這麼個局面的辦法其實有不少,可要論最簡單的麼,大概就屬李恪所說的霹靂手段了——廢后!而這,簡單是簡單了,後遺症卻是極其之嚴重,無論是李恪本人的名聲,還是朝廷局勢之穩定,都難免要大受影響,自不是*所樂見之結果,問題是李恪並未明說,*也自不好出言勸諫,只能是故作不知狀地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春娘屢失朕望,此番更是勾連外戚,意圖干政,此等惡行,朕豈能容之,自當另擇賢惠者母儀天下!”
蕭皇后嫁給李恪雖有十數年了,可當初成婚本就是太宗的指婚,雙方間自是談不上有多少感情基礎,而這十數年來,李恪因忙於奪嫡,也自無心顧家,與蕭皇后之間的感情互動也就多不到哪去,大體上也就只是維持着些許的親情罷了,若非如此,也不致於成婚十數年,兩人才生了一個兒子,如今,蕭皇后已漸人老珠黃,李恪對其自也就更看不上眼了,加之對其屢屢欲擁立李仁爲太子一事極爲的反感,對蕭皇后也就不待見到了極點,這會兒說起廢后的話題,竟是半點顧忌全無。
“另擇賢惠者?微臣不明,不知陛下所言的賢惠者又當是何許人哉?”
與李恪相處如此多年下來,*又怎會不知李恪就是一毛驢性子,要說服其,正面反對是斷然行不通的,只能讓他自己覺悟,正因爲此,*並未急着進諫,而是故作不解狀地又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蓉娘(孫昭儀的小名)就不錯,溫柔大方,善體朕心,又雍容華貴,孃家門第雖不低,兄弟卻不過只一人而已,當無外戚之患也,如今更已懷了朕的骨血,以其爲後,似無不妥之處罷。”
見得*不曾激烈反對,李恪便以爲*這是同意了自己廢后的提議,也就沒再隱瞞自己的意圖,一派自信滿滿狀地便將欲立之人選道了出來。
“陛下,請恕微臣斗膽一問,若是昭儀娘娘生下了龍子,陛下又當何如之哉?”
見得李恪在那兒得意不已,*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不過麼,依舊不曾直接勸諫,而是不動聲色地追問道。
“朕自會用心培養之,至於能不能成大器,那還須得看其自身之努力。”
李恪得意歸得意,倒是沒忘了密匣傳位之國策,只不過言語間卻是暗示了要盡心栽培孫昭儀所生之子的意圖。
“陛下聖明,然則若是昭儀娘娘也屢屢要擁立其子爲儲君,陛下又當如何自處呢?”
鋪墊既畢,*終於開始捅刀子了,但見其衝着李恪便是一長鞠,一本正經地拋出了個敏感之問題。
“這……,子明過慮了,蓉娘不是那種人,對此,朕還是能看得出的。”
一聽*如此問法,李恪不由地便是一楞,遲疑了片刻之後,這才略有些心虛地作出了保證。
“自古以來,最難測的便是人心,縱使聖賢,怕也不敢言能通達人心罷?且,內禁之中,素來母以子貴,陛下又該如何確保昭儀娘娘將來不作它想呢?”
李恪這等言不由衷的話語一出,*的嘴角邊立馬綻露出了一絲譏誚的笑容,又是一刀子狠捅在了李恪的痛處上。
“這……,當不致於罷?”
李恪倒是很想說自己能確保,可惜這話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又怎好意思拿來哄*,無奈之下,也只能是含糊地反問了一句道。
“不致於麼?依微臣看來,十有八九不會例外,莫非到了那時,陛下又要再次找個母儀天下的出來麼?”
饒是李恪都已是面紅耳赤不已了,可*卻依舊不依不饒地捅着刀子,直戳得李恪狼狽得額頭上都見了汗了去。
“子明說笑了,朕豈是這等樣人?朕,唔,朕……”
李恪實在是招架不住*的連番捅刀子,有心要解釋上一番,偏偏情急之下,愣是說不出甚道道來,也就只剩下支支吾吾的份兒了的。
“陛下乃萬民之表率,豈可承擔拋棄糟糠妻之惡名哉?傳揚出去,叫天下人如何看陛下呢?竊以爲此議斷然不妥,微臣懇請陛下三思則個。”
以*之睿智,只一看李恪的表情,便知其依舊不曾真兒個地放棄廢后另立的打算,心中也自不免有些憂慮,只是這當口上,他卻是不敢表露出來,只能是言辭懇切地又進言了一番。
“嗯……,罷了,就當朕不曾說過好了,再議也罷。”
見得*反對的態度如此之強烈,李恪心中雖有所不甘,卻也不好意思再與*探討廢后之可能,可也不打算就這麼作罷了事,含糊敷衍的話語裡明顯透着還想嘗試一番之心思。
“陛下聖明。”
明知李恪這不過是暫時偃旗息鼓而已,然則火候未至,*也自不打算再多言囉唣,也就只是恭謹地稱頌了一聲了事。
“此事,卿且密而勿泄,朕自會有所考量。”
李恪雖是不打算放棄嘗試,可到底是不想承擔惡名,也不想讓朝臣們因此羣起而攻,這便緊着叮囑了*一句道。
“陛下放心,微臣知道該如何做的。”
*也自不想看到李恪名聲受損,自是不可能將此事宣揚得滿城風雨,當然了,事情終歸是得設法解決的,對此,*已是有了些思路,只是還有些細微處須得好生斟酌上一番罷了。
“嗯,卿辦事,朕素來是放心得很,今日便議到此處好了,朕乏了,愛卿且自忙去好了。”
彼此間的意見既是難以統一,李恪也自不想再往深裡談了去,嘉許了*一句之後,順勢便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聖明,微臣告退。”
李恪金口既開,*也自不敢再多逗留,恭謹地稱頌了一聲,便就此退出了御書房,自行迴轉尚書省去了。
“來人!”
李恪並未理會*的離去,獨自一人在龍案後頭悶悶地沉思着,良久之後,這才一拍龍案,聲線陰沉地斷喝了一嗓子。
“老奴在!”
聽得御書房裡響動不對,侍立在房外的內侍監何歡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匆匆便搶進了房中,緊着應了一聲。
“去,給朕將許敬宗喚了來,快去!”
在*處吃了癟,李恪原本的好心情早已不見了蹤影,剩下的只是滿腹的煩躁,這會兒發令之際,語氣自也就好不到哪去。
“諾!”
這一見李恪聲色不對,何歡又哪敢有絲毫的遷延,緊着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御書房,不多會,便又已陪着一聲整齊朝服的許敬宗從外頭轉了回來。
“微臣叩見陛下。”
許敬宗根本不清楚李恪相召的用意何在,這一見其面色難看不已,心頭自不免便是一慌,但卻不敢在禮數上稍有閃失,也就只能是疾步搶到了龍案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嗯。”
面對着許敬宗的大禮,李恪並未急着叫起,而是滿臉不耐之色地衝着何歡一揮手,毫不容情地便將其趕出了御書房。
“延族啊,朕聽聞爾這幾日與蕭家走得很近,可有此事麼,嗯?”
何歡退下之後,李恪依舊不曾叫起,而是面沉如水般地看着許敬宗,陰冷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陛下聖明,微臣,微臣只是與之虛以委蛇罷了,並不曾真參與擁立之事,此一條,微臣可對天發誓,若有虛假,叫微臣萬箭攢心而亡!”
一聽李恪問起此事,許敬宗渾身的寒毛當即便倒豎不已,沒旁的,許敬宗就是一官迷,還指望着有一日能宣麻拜相呢,自是不想落到蕭銳那等落魄之地步,心慌之下,竟是不顧廉恥地賭咒了起來。
“嗯,延族這話,朕記住了,且平身罷。”
李恪此際將許敬宗叫了來,本意就不是要興師問罪的,敲打上一下,也就足夠了,倒是沒再跟其較真。
“謝陛下隆恩。”
見得李恪沒在數落自己與蕭家密切往來一事,許敬宗緊繃着的心絃立馬便是一鬆,趕忙謝了恩,卻並不敢站直了身子,而是躬身立着,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蕭家近日來的猖獗,卿可是都瞧見了,朕也就懶得多費脣舌了,哼,如此尾大不掉之勢若不根除,將來必成大禍,愛卿以爲如何啊,嗯?”
有着遭*接連捅刀子之痛在前,李恪雖有心要跟許敬宗好生商議一下廢后的可能性,卻愣是沒敢一上來便道出主題,而是先行痛批了蕭家一番。
“陛下聖明,微臣以爲此事卻須得引起重視,以防前漢時外戚專權之慘劇重演。”
許敬宗的能力到底不如*,根本就沒意識到李恪重出蕭銳背後的寓意何在,只以爲李恪處置了蕭銳之餘,兀自不解氣,這是打算再向另兩位蕭家官員揮刀子了的,事不關己之下,許敬宗自是樂得落井下石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