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李恪之所以沒一開始便同意*的提議,擔心的便是朝中大儒們會羣起反對,沒旁的,概因自漢以來,便是獨尊儒家之格局,道與技之別實在是太過惹人爭議了些,哪怕科技的進步確實給朝廷創造出了巨大的利益,可依舊不怎麼被那些儒家出身的朝臣們看在眼中,要他們與那些個“泥腿子”同列朝廷之上,絕大多數臣工都斷然不會樂意,對此,李恪自是心知肚明得很,這纔會跟*約定軍演過後再議,就是想着用軍演的成功來堵住朝臣們的嘴,可如今看來,效果似乎不甚佳,李恪自不免便有些個猶豫不決了起來。
“殷大人此言差矣,聖人有云曰: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何謂格物致知,當是窮究事物道理,致使知性通達至極,憑何格物?唯技也,技之極,近乎道,無技可依,自無格物之能,何言道哉?”
技與道之別,在儒家思想裡可是有着定論的,真要以儒家言論從正面來駁斥此一條,根本就行不通,*自是不會去做這等傻事,不過麼,拿出千古以來就爭議不休的格物致知之含義來混淆言論卻是無妨,而這,早在軍演之前,*便已做好了準備,自是不會被殷元所難倒。
“陳大人休要混淆是非,技與道乃天壤之別,何可並列於世,如此曲解聖人之言,請恕殷某不敢苟同!”
一聽*這等離經叛道的言論,殷元登時爲之大怒不已,哪怕明知道自家口才不及*,也自不肯善罷甘休,氣咻咻地便反詰了一句道。
“殷大人竟是如此尊道,陳某佩服得很,然,請問殷大人,何者爲道哉?”
*最不怕的便是跟人辯論,加之早有準備,又怎會怕了殷元的突然發難,也不給其喘息的時間,緊着便又是一個大命題砸了過去。
“道……,哼,陳大人何必拿此命題來爲難殷某,自古聖賢皆在求道,誰人又敢言知‘道’,殷某雖不才,卻也不敢落於人後。”
殷元正自火頭上,張口便要說明道之含義,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緊急剎車之餘,又不甘地辯解了一番。
“殷大人這話就對了,自古聖賢皆在求道,如何求,異想天開麼?當然不是,求道者,重在實踐耳,所謂實踐出真知便是這麼個道理,而欲求道,不但須得有求道之心,更須得有求道之技,二者缺一不可,殷大人如此鄙夷技,莫非殷大人之求道便是坐等道從天而降麼?”
殷元倒是說得個義憤填膺不已,卻不曾想*早挖好了坑,就等着其自己往下跳了的,這不,殷元話音方纔剛落,*立馬毫不客氣地譏諷了其一番,當即便將殷元噎得個面如鍋底一般。
“你,你……”
被*的犀利言辭這麼一逼,殷元實在是找不出甚反擊的理由,也就只剩下渾身哆嗦不已的份兒了的。
“好了,此事就不必再爭了,依朕看來,技雖是道之末節,卻也是道之所衍,由技求道亦屬正理,從此一條而論,科學院成立也自無甚不妥之處,朕準了。”
李恪之所以培植殷元與許敬宗等與*素有不睦的大臣,根本目的在於制衡,以免*一家獨大,但這並不意味着李恪便會無條件偏袒殷元,至少在事關國策的問題上,李恪對*的能力與忠心還是信得過的,正因爲此,這一見殷元已被*駁得無話可說,李恪也就不想再坐視了,緊着便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最後的決斷。
“陛下聖明!”
李恪之所言,正是*之所願,他自是不會有甚異議,緊着便稱頌了一聲。
“陛下,老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稱頌之聲未落,卻見於志寧已是緊着上前一步,衝着李恪便是一躬身,面色肅然地打岔了一句道。
“仲謐(于志寧的字)有話只管直說,朕聽着便是了。”
只一看于志寧那等架勢,李恪便知于志寧要說的一準就是質疑科學院的話語,心底裡自不免便有些不喜,然則考慮到于志寧乃是三朝元老了,又素來清廉耿直,也自不好不讓其言事,無奈之下,也只能是強擠出了幾絲笑容,和煦地鼓勵了于志寧一番。
“陛下明鑑,老臣以爲陳大人所言自是不無道理,循技求道也不失可行之道,然,技終究是技,實非道也,以之利國固是可行,卻實不宜以之治國,故,老臣以爲科學院可立,卻須得與朝臣有所區別,此老臣之淺見耳,還請陛下聖裁則個。”
于志寧乃是侍中,本就負有規勸帝王之責,加之其一向就是個耿直的性子,哪怕看出了李恪的不愉之臉色,可該說的話,他依舊是不緊不慢地說出了口來。
“有所區別?唔,仲謐之意是……”
李恪打小起,學的也是儒家的那一套,雖說因受*的影響,眼界已不再侷限於儒家思想的範疇之內,可畢竟根子還長在儒家思想上,正因爲此,儘管同意了科學院的設立,可對於讓技術官員入朝一事麼,李恪其實還是有些存疑的,而今聽得於志寧這般說法,李恪對先前的決斷自不免又犯起了躊躇。
“回陛下的話,老臣以爲既是要有所區別,一是技者的品階上須得嚴格把關,二麼,服飾上也須得有所區分,如此,方可揚我大唐尊儒重道之虔誠。”
于志寧顯然是早就打好了腹稿,這一聽李恪見問,緊着便給出了兩條建議。
“陛下,老臣以爲於大人所言甚是。”
殷元正愁着沒法子爲難*呢,這一見素來與*交好的于志寧竟然在此際給了*當頭一棒,心中自是大喜過望,也不等李恪有所表示,急吼吼地便從旁附和了一句道。
“陛下,老臣也是這般想法,還請陛下三思。”
崔敦禮同樣是儒家子弟,對技術人員本就瞧不在眼中,先前之所以不曾出面反對,不是不想,而是擔心會得罪*罷了,而今,見得兩位同僚都已先後表了態,他也就不打算再保持沉默了,跟着也站出來唱和了一把。
“唔……,子明以爲如何哉?”
一見三位宰輔之態度如此一致,李恪也自不好拂了衆意,可又不免擔心會令*有所不滿,自是不好緊着表明態度,這便滿臉爲難狀地將問題丟給了*。
“陛下明鑑,微臣以爲於大人所言雖是不無道理,然,實殊不可取,在微臣看來,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既是技有利社稷,緣何歧視哉?若說壓低品階尤有可究之處,服飾區別則無疑過矣,微臣實不敢苟同焉。”
面對着三名同僚的一致反對,饒是*生性沉穩,也自不免感到壓力如山一般,然則他卻是不想放棄最後的努力,這便給出了個妥協的建議。
“嗯……,如此也好,科學院之執掌便暫定郎中一級好了,至於下頭各司之執掌,就定員外郎也罷,愛卿且拿出個章程來,且就在朝議上過一過,若是別無異議,也就這麼定了去好了。”
李恪細細地琢磨了片刻之後,還是覺得應給勞苦功高的*一個面子,也就沒再徵詢其餘宰輔的意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最後的決斷。
“陛下聖明。”
李恪既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四位宰輔自是都不敢再多言囉唣,不管心中作何感想,這當口上,也就都只能是齊齊稱頌上一番了事……
“子明啊,科學院一事上,朕確是有些對不住卿家,奈何羣臣們一力要如此,朕也自沒得奈何,且就先依着朝議辦了去,待得來日,朕再尋個時機,給技師們一個說法好了。”
帝王與諸宰輔們都取得一致的議題,在朝議上自然不會有甚關礙,雖有個別朝臣提出了些反對意見,卻根本翻不起甚大浪來,不出意外,科學院的成立已成了定居,然則李恪卻依舊不免擔心*心中會有疙瘩,這一下了朝,緊着便將*請到了御書房,好言好語地安撫了一番。
“陛下聖明。”
李恪其實是過慮了,在儒家當道的年月,能爲技術人員爭取到官階已然是個巨大的勝利,至於品級低麼,大可讓後世帝王去謀算,*只做他力所能及之事,斷然不可能去幹強迫李恪之蠢事,感激涕零地稱頌上一句,自也就是題中應有之意了的。
“罷了,不說此事了,婁師德的兵練得不錯,子明看當得如何安排這一營之新軍?”
見識到了新軍的犀利之處後,李恪編練新軍之心已是相當之迫切,對於現有的這支新軍也有了些想法,但卻並未明說,而是將問題丟給了*。
“微臣以爲此一營軍當可爲骨幹之用,調之中央軍事學院爲教導營,如此自……”
新軍的編練可不是件簡單的活計,並非有了槍炮便能成事的,對此,*早有腹稿,這會兒聽得李恪問起,自是不慌,但見其一躬身,便打算詳述上一番,只是話尚未說完,就見何歡滿臉惶急之色地從屏風後天搶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