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此事不宜宣揚,但這個恩情包氏還是記在了心裡。休養幾日身體之後,包氏進一步地瞭解了筱雨的家庭狀況。雖然之前包氏便知道筱雨家大致的情況,但進一步瞭解之後,她還是覺得鼻酸。
兩個孩子身體很好,包氏也被人精心伺候着,精神好了許多。這日與龍智巢用午膳時她既然沒對龍智巢道:“老爺,我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龍智巢給她夾了菜,示意她說。包氏清了清嗓子:“這幾日我想了想,筱雨對我和兩個孩子有大恩,偏偏這個恩情不能拿到檯面上講,怕損了她的名聲,讓人知道她一個未嫁的姑娘出入血房,會被人視爲不吉。我想了幾日,覺得我們總要感謝筱雨才行。我家中只我一個女兒,自小也沒姐妹相伴,我想着……不如我認筱雨做妹妹,她在鎮上有營生,多了個縣太爺小姨子的身份,更加沒人敢去她店裡撒潑。”
龍智巢沉吟一番,忽然低聲道:“夫人這是在爲她鋪路?但並非我妄自菲薄,即便是夫人認了她做妹子,她的身份也和楚小公子相去甚遠。”
包氏笑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有老爺你看得那麼長遠。楚公子對筱雨有情意這件事他沒有明說,對將來有什麼樣的打算我們也不知道。我這只是站在受人之恩當相報的立場上,以我所能做的感謝筱雨罷了。更別說筱雨的很對我的性子,跟她聊天我覺得很開心。”
龍智巢便點了個頭:“既然夫人是這個打算,那就依夫人的意思。”
包氏得了龍智巢的首肯,當即便寫信回了孃家。因包氏本就是家中獨女,又嫁了一方父母官,在孃家說話的分量很重。她寫信回去並非是詢問父母意見,而是直接表明了要認一個姑娘做妹妹的意思。
信發了出去,包氏又讓人去請了筱雨過來,將自己要認她爲妹妹的事情跟她說了。包氏笑道:“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你纔好,若你瞧得起我,便叫我一聲姐姐。以後你我二人姐妹相稱,你也能多一個孃家人。”
筱雨腦子裡權衡利弊只用了一剎那的時間,她趕緊起身對包氏福禮。這樣的事情她自然不會拒絕,多一個官家夫人做姐姐,以後她的日子更加好過。至少在這北縣之中,誰要想招惹她,總要掂量掂量。
“姐姐在上,筱雨有禮了。”
筱雨深深地蹲下行禮,包氏趕緊讓蓮兒把她扶了起來。確定了姐妹關係,包氏這下看着筱雨只覺得怎麼看怎麼合心意。
“要是你是我真真的親妹子就好了,我家中就是沒有姐妹,纔將我養成了個男兒的模樣。”包氏淺笑道。
包氏給筱雨的第一印象裡就有一樣是她身上有英氣,在現在的時代能有這種氣質的女子不多。筱雨對包氏有好感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兩人聊了一下午,等龍智巢下衙之後,包氏又讓筱雨給龍智巢行了禮,認下了她這個小姨子。天色將晚,包氏這才依依不捨地讓人用小轎送筱雨回去。巧合的是,這次“護送”筱雨的人竟然是秦樂。
“嘖,筱雨啊,你這是不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秦樂和筱雨本就是熟識的人,上路之後他便走到了小轎旁邊,衝着窗戶裡的筱雨說話。
筱雨挑了挑眉,語氣平淡地說:“秦小捕快這是頭一次在縣衙外邊兒出任務吧?可別因爲一時嘴快耽誤了正事兒啊。”
這話正好戳中了秦樂的軟肋,他恨恨地哼了一聲,同筱雨的玩笑話立刻變成了幽怨的抱怨:“你不知道我在衙門裡跟前輩學拳腳功夫有多枯燥,整天就是重複不斷地練習,有什麼出勤的任務壓根就輪不到我頭上。我還想跟着李大哥去抓那些江洋大盜呢,可現實是我見天兒地被關在衙門裡頭,別說江洋大盜了,連個芝麻綠豆大的小盜賊都見不着。”
“哪有那麼多江洋大盜了。”筱雨安慰他說:“你要這樣想,等過一兩年,你基礎功夫紮實了,到時候你去抓惡人,手到擒來,能搏個開門紅。要是你現在就跟着捕快大哥們出任務,一來是跟他們不默契,容易扯了他們的後腿,二來你功夫不到家,沒抓着惡人反而被惡人傷了,丟的不止是你的臉,還有衙門的臉。所以這樣是爲你好,你就別抱怨了,老老實實打下紮實的基礎功纔是正事。”
秦樂受教一般地點點頭,卻又忽然醒過身來,埋怨道:“我怎麼覺得你這話說得我有些不大是滋味兒……誰不默契扯後腿,誰被人傷丟臉了?我有那麼差勁兒嗎?”
筱雨抿脣笑笑,坐在轎子裡不應話。
秦樂獨自生了會兒悶氣,又想起一件事來,便把先前的煩悶給拋了開:“你說你現在成縣令大人的小姨子了,這水漲船高的,等你爺爺奶奶還有你堂哥他們知道了,會不會跟上次我娘說的那樣,又到鎮上來尋你?”秦樂自己想象了下那場面,搖搖頭說:“這倒是不怕,怕就怕你堂哥藉着你的名義在村裡橫行,別人顧忌他是你堂哥,也不敢說什麼。”
筱雨輕笑一聲:“村裡只要是有點兒腦子的人也知道我跟秦金關係惡劣到了極點,誰要是被他騙着了,也只能說是那人腦子笨,被騙也是活該。”
秦樂想想也是,就自己家裡人絕對不會被秦金給嚇唬住。這樣一想秦樂便也放心了。
龍夫人認了藥膳館女掌櫃秦筱雨爲妹子的消息在幾日的時間裡陸續地傳遍了鎮上,瞧着藥膳館生意好想打打歪主意的商戶和地痞紛紛歇了這個心思。而與筱雨爲鄰的幾戶人家則是備了禮物前來恭喜筱雨,其中也不乏有想沾點光的意思。
七嬸子這日在家中閒着無聊喝了點兒小酒,找着筱雨聊天兒。筱雨聞得她身上有酒味兒,讓潔霜給她煮點兒醒酒的湯來。七嬸子逗着長虹玩了會兒,又暈頭轉向地打量了一番筱雨如今佈置得井井有條的屋子,打了個酒嗝笑着說:“筱雨啊,你這丫頭端的是心靈手巧,瞧這灰濛濛的屋子都讓你給收拾的這麼亮堂有生氣……”
筱雨心裡覺得好笑,她都能算得上是心靈手巧的話,潔霜可就是賢良淑德的典範了。
“咱們這一片兒謝家的屋子,雖然就屬你這裡要小巧些,但收拾得好,住得倒也十分舒服……”
筱雨臉上本是笑着的,聽了七嬸子這番話頓時愣了下,向七嬸子看去。七嬸子嘴裡仍舊嘖嘖不停地說着話,筱雨判斷了下自己應當沒有聽錯,她便打斷七嬸子,問道:“七嬸子,你家屋子是謝家的?”
“對啊,都是謝家的……”七嬸子手劃了個半圓,拍拍大腿:“我是說以前,繞着謝家醫館東西南北,只要有屋子的,那都是謝家的。”
筱雨的心下一沉,又問道:“那爲什麼七嬸子還有鄰居們住到這兒來了?”
“謝家起的是民居,我們這都是從謝家那兒買的屋子,謝老爺子挑鄰居還要看鄰居的品行……”七嬸子撓了撓頭髮:“整這一片還就剩下三四套小院兒,你這兒是最小的……不過還沒聽說謝家起的這屋子能用租的……”說着七嬸子自顧自解釋道:“可能是你這兒的確要小許多的緣故……”
“……七嬸子說的謝家,可是謝家醫館那個謝家?謝大夫?”筱雨問了最後一句確認。
七嬸子點頭如搗蒜:“還能有哪個謝家?”
筱雨便沉默了許久,直到潔霜端來了熬煮好的醒酒湯。筱雨讓潔霜端給七嬸子喝了,她則牽了玩累了的長虹回屋裡午睡。
只是她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了。
她剛從七嬸子那兒得知了一個消息,她現在住的這屋子,是謝家的。準確來說,是謝明琛的。怪不得她尋住的地方的時候小暑會把她往這邊兒引,怪不得秦二毛在附近轉悠了一圈也沒找着價錢和位置都合適的,偏偏小暑帶着她就給找着了,怪不得她說再看看的時候小暑着急反對……謝明琛這是又給了她一個大恩惠啊……
可是這樣的恩惠,她要怎麼才能還呢?一年八兩銀子的租金無疑是便宜的,不然她另外多添上差額的銀兩?
想到那會兒小暑還脣槍舌劍似的與婦人討價還價,將租金從一年十兩壓到一年八兩,筱雨又覺得好笑。那會兒她沒細想,如果細細想一想就會察覺出不對來。十兩和八兩中間也差着二兩銀子,省一點的話已經夠兩個月的嚼用了,原主人怎麼可能答應下來?
“二姐,你在想什麼?”潔霜站在門口,見筱雨躺在牀上睜着眼睛,不禁問道,“小暑哥哥敲了好一會兒的門了,你沒聽到嗎?”
筱雨忙翻身坐起,抱歉地笑笑:“姐想出神了,沒注意。你小暑哥哥人呢?”
“我給請進屋裡了,我見你這邊沒反應,還以爲你睡着了。”潔霜走了進來,給筱雨把鞋給擺正了,又踮着腳去將巾帕取了下來浸了水擰乾,遞給筱雨淨臉,一邊說:“七嬸子說要回家睡覺去,在小暑哥哥來之前就走了。”
筱雨點了點頭,擦了臉整理了下衣裳,往堂屋去見小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