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張跟在小劉身後走進公司,原本因爲杜言銷假上班還有點吵的辦公室內頓時安靜了下來。看着大張那一臉的青白,兩個膽小的小姑娘捂着嘴險些叫吃聲來,如果現在不是大白天,恐怕他們都會以爲見了鬼了,正常人有這種臉色的嗎?幾個經歷過王經理事情的人,看着大張那張臉,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王經理出事的那天早上,忍不住的就打了個哆嗦。
小劉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可終歸是拽着大張打了卡,前幾天大張無故曠工,本來公司就要開了他的,還是小劉和徐姐說了幾筐的好話,徐姐也知道杜言器重這兩個小夥子,看在杜言的面子上,纔算把這事給掩了下來,可看大張現在這情景,小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的是對還是錯了,也不知道這小子遇到了什麼事,怎麼會把自己糟蹋成這副鬼樣子,像個大煙鬼似地。
杜言看到小劉身後的大張,也是嚇了一跳,他剛離開多長時間,大張究竟遇上什麼事了?
小劉和杜言打了招呼,本想爲大張解釋幾句,杜言卻搖搖頭讓他回去工作,然後把大張叫進了自己那個隔間,隨手關上門,隔絕了裡外的聲音。
“杜哥……”
大張顫巍巍的坐到沙發上,動作遲緩,四肢無力,乾裂的嘴脣中吐出的聲音像是鈍刀子刮過皮革似地,沙沙的銼着杜言的耳朵,難聽得緊。
“先別急着開口。”杜言拉開抽屜,從抽屜裡拿出一包餅乾遞給大張, “先吃點東西吧,你多久沒吃東西了?”
大張接過餅乾,一把撕開,顧不上其他,抓起幾塊就塞進了嘴裡,乾澀的渣子粘在他的嘴角,也顧不上擦,幾口下去,噎得他直抻脖子,杜言又倒了一杯熱水,“慢點吃。”
一時間,算不上大的隔間裡只能聽到大張用力咀嚼和咕咚咕咚灌水的聲音。直到大張把一包餅乾都吃完,抹了抹嘴,青白的臉色纔算好看了一點。
“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聽到杜言的問話,大張頓時僵了一下,難看的扯了扯嘴角,“杜哥,我怕我說了,你不信我,你會當我是瘋了……”
“你不告訴我,怎麼就知道我不相信?”
“連我女朋友都不信我,只說我腦子抽了……”
大張低下頭,痛苦的抱着自己,五指緊緊的抓着頭髮,原本修剪整齊的指甲裡積了一層烏黑的垢,杜言也不催他,只是坐在位置上,拿起剛剛徐姐給他的資料看了起來。過了足足有一刻鐘的時間,大張才緩緩的開口。
“那個秘書……”
“秘書?”
“那個黃老闆的秘書……就是上次你帶着我去拜訪的那個做模具的老闆,他的秘書……”
大張嚥了口唾沫,擡起頭,雙眼定定的看着杜言,瞳孔收縮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恐怖的情景一般,“她不是人!”
杜言皺緊了眉頭,“大張,你確定嗎?”
“當然!”
大張見杜言並不像懷疑他的樣子,一下子來了精神,握緊了雙手,把他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字不拉的全告訴了杜言。
原來,在杜言休假的前兩天,大張接到了那個秘書的電話,電話裡沒說別的,只是說黃老闆對上次他們公司提供的軟件服務很滿意,想要繼續同他們談接下來的合作,大張一開始覺得奇怪,如果真是這樣,怎麼偏偏在三更半夜的打電話,可是想起之前和這個黃老闆通過電話,他似乎也有這個意思,同時聽到那個秘書說的,可能會是一筆比之前數額更大的單子,大張就心動了……
“我真後悔,我怎麼就那麼貪心……”
狠狠的捶了自己一下,大張才接着說道,“我當時就信了那個女人的話,第二天連公司都沒來,就直接去了他們的公司。豬油蒙了心,我怎麼就沒想想,要真是想做生意簽單子,怎麼可能讓我自己過去就好,什麼都不用帶!”
大張聽信了那個秘書的話,到了他們的公司,結果剛被領進了辦公室,頭就被砸了一下,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只是在昏過去之前,他模模糊糊的看到了那個女人被頭髮遮住的另半邊臉,臉上一片青灰色的猙獰,根本就不像是個人……
“後來呢?”
“後來?”大張扯了扯嘴角,“後來我醒過來,就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地方,狹窄得像是個箱子,卻滿滿的都是一股子腐爛木頭的味道,裡面一點光亮都沒有,我還以爲自己被活埋了!剛開始還能喊兩句,罵幾聲,總想着我這麼一個大活人不見了,總不會沒人過問吧?結果一天兩天的過去,我慢慢的開始絕望了,餓得難受,渴得我想喝自己的血,可我就是餓不死也渴不死,乾脆眼睛一閉只當白來這世上走一遭,結果剛閉上眼睛,就被人給放出來了。”
“就這樣?”
“就這樣。”大張點點頭,“我也不知道那個女人究竟爲什麼這樣對我,可當時我一身酸臭的被扔到馬路邊上,別人見了我都繞道走,杜哥,你沒見到我剛被放出來的樣子,不人不鬼的,我跑去報案,險些被當成精神病送去醫院!我女朋友也不信我,在家裡也覺得心慌,總覺得那個女人還在哪個地方看着我一樣……”
聽完了大張的敘述,杜言沉默了一會,心裡有了某種猜測,可他還不敢確定,至少,那棵槐樹可是白暉當着自己的面給弄死的,難不成還能作怪?
安慰了一下大張,又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張符交給他,囑咐大張貼身帶着,這可是當初在島上,趙老頭給他的,保命的東西。大張兩指捏着那張符左看右看,乾裂的嘴角一咧,“杜哥,我怎麼不知道,你啥時候改行當道士去了?”
雖然這麼說,大張還是小心的把那張符摺好,捏在了手心裡。
杜言翻了個白眼,剛剛是誰還一副受驚過度的小媳婦樣的?這就趕開自己玩笑了?
把大張趕回家休息,休息好了再來上班,只說大張隨身帶着這個符,就不會有不乾淨的東西接近他,至於大張的曠工問題,杜言會幫他說,雖然杜言沒說出口,可他總覺得,大張會遇上這件事,和他實在是脫不開關係。良心不安,能幫一點是一點吧。
可是,杜言只是想着怎麼幫大張擺脫現在的狀況,卻沒發現,就在大張轉身離開的時候,那張被他捏在手心裡的符,突然發出了一陣輕微的呲呲聲,而大張那只有些乾瘦的手,已經從手心開始變得焦黑。
在老家就沒得安生,剛回來又碰到大張這檔子事情,杜言一天忙下來,心裡都是慌慌的,做什麼事情都沒辦法集中精神,總覺得頭一抽一抽的疼,中午吃飯的時候,也覺得往日還算得上不錯的快餐,嚼起來一點滋味都沒有,隨便扒了兩口,杜言就放下了筷子。
雖然杜言不在狀態,他組裡的這幾個業務倒是因爲他的歸來提高了不少幹勁,就連之前趁着杜言不在,想私下裡動點手腳的王嬌也老實了不少,當時一起來了三個,有一個已經辭職走人,現在就剩下她和孫茂兩個,姓孫的明顯改投徐姐那邊了,而她也被小劉敲打過,如今杜言又回來了,她也不敢再有太大的動作,至少,短時間內,她還不想離開這家公司。
徐姐臨近下班的時候又來找了杜言,告訴杜言公司可能要增資,有新的股東要進來,下個星期就有人要來考察了,讓杜言好好準備一個PPT資料,到時候做一個彙報。杜言滿口的答應,回來卻開始發愁,這不是平白的把往槍口上送嗎?
下班之後,杜言也沒心思和小劉他們幾個出去鬧騰了,原本幾個小夥子說是要給杜言接風洗塵,被杜言三言兩語給推了,只說他們做出業績來,比什麼都強,要真想請客,等這個月末,業績表出來,到時候他請大家去海鮮樓。杜言這話一出來,幾個人一鬨而散,跑得比誰都快。
搖搖頭,嘆了口氣,杜言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東西,拿起包,鎖上辦公室的門,看了看行政那邊已經沒人了,估計也沒辦法打卡了,隨即走進電梯下了樓,結果剛出商務樓大門,就看到一輛大紅色的法拉利停在了道邊,流線型的車身,紅得刺眼的顏色,怎麼看怎麼騷包。杜言撇了撇嘴,轉身想去公交站,結果卻被人叫住了。法拉利的車窗搖下,露出了白暉那張漂亮得招人嫉恨的面孔。
杜言有一瞬間的慌神,看着那張臉,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夢裡那個男人,想想那個孱弱的幾乎沒辦法下牀的男人,再看看眼前這個四肢健全,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白暉,再想想夢裡那個小姑娘脆生生的“七叔公”,杜言忍不住的就皺起了眉頭,他怎麼覺得,就那麼彆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