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言又做夢了,依舊是那個古舊的宅院,那個冷冰冰的不帶絲毫人氣的房間,那個擺在牆邊的景泰藍花瓶,還有那張掛着厚厚帷帳的木牀,以及那兩扇幾乎隔絕了室內室外兩個天地的雕花木門。只不過,這一次,雕花木門大敞着,牀上的帷帳也被撕裂,牆邊的花瓶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那朵紅得詭異的花也被碾碎,花瓣散落,流出的汁液濃稠腥紅得像是鮮血……
姿色絕豔的男人長身玉立在房間中央,低着頭,半長的發垂落肩頭,黑色的雙眼木然的不帶一絲神采,白瓷一般的肌膚,薄薄的嘴脣卻紅得妖豔。隨手擦掉臉上的兩三點血漬,將染着鮮血的指尖送進嘴裡,微微眯上了雙眼。
杜言飄在半空,視線牢牢的被站在房間中央的那個男人吸引住,明明是一副詭異的違和情景,杜言卻仍舊無法從男人身上移開自己的視線,那雙漆黑的眼,哪怕是沒有一絲的情感,也足以蠱惑世人。
隨着男人腳步的移動,杜言才從魔咒般的恍神中清醒,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瞬間刺激了他的神經,低下頭,屋子裡的青石地板早已經被一道道的血跡畫得凌亂,每當男人走過一步,便會留下一個染着血的腳印,血印一直延伸到了門邊,男人垂在身側的那隻手,正抓着一具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從那具屍體的穿着打扮,杜言依稀能辨認出,這是當初跟在那個白髮老婦人身後的女人中的一個,也是之前給男人灌藥的那個女人。
女人衣服的領子被男人提在手裡,頭卻無力的耷拉着,髮髻散亂,烏黑的發披散在周身,像是蜘蛛織成的網,脖子已經被折斷了,隨着男人的走動一晃一晃的,四肢也以扭曲的形態被拖在地上,屍體拖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醒目濃重的血污。
男人依舊向前走着,直到跨過雕花木門的門檻,一瞬間,他似乎有些迷茫,也似乎有一種解脫的快意,站在門前,閉上雙眼,揚起頭,陶醉的呼吸着空氣中所有的氣息,哪怕現在的天陰沉得可怕。杜言看着男人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心酸,一陣快意,一陣仇恨得到發泄的滿足,緊緊的攥住了自己的襟口,這是他的感情嗎?摸上臉頰,不知何時,兩行淚水竟然從眼角滑落,而站在院子裡的那個男人,也慢慢睜開雙眼,臉上也出現了兩道淚痕,只不過,他的淚水,是鮮血一般的腥紅。
男人看着沾着血紅的手,突然發狂一般的笑了起來,笑聲刺耳,刺耳中帶着幾分狂亂,幾乎是要把嗓子扯裂一般的叫喊,杜言捂住雙耳,不是因爲男人的聲音,而是因爲那聲音中難以抑制的某種情感,那種情感讓他害怕。
慢慢的,男人的笑聲停了,臉上的淚痕也漸漸消失,再睜開雙眼,黑色的眸子已經完全變成了金色,只在瞳孔處留下一道豎直的細線,杜言愣住了,那雙眼睛,和白暉的眼睛是那麼相似,相似到他根本就無法否認!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突然響起,男人仍舊維持着原本的姿勢站姿原地,動也沒動,只是臉上的神情開始變得有些詭異,嘴角竟微微勾起,似乎就在等待着這一刻的到來一般。杜言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白髮的老婦人出現在了院子的門口,在她身後,是另外三個木然着表情的女人,而在那些女人身後,杜言還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是上次那個偷偷來給男人喂血的女孩,她似乎長大了一些,雙髻也編成了一條大辮子盤在了腦後,只不過,依舊簪着那隻銀色的梅花簪。
老婦人看着眼前的情景,幾乎是憤怒到了極點,可在憤怒之中,似乎也夾雜了某種意料之外的喜悅,喜悅過後,那雙翻白的雙眼則是涌上了恐懼,男人不知何時竟到了她的面前,修長的大手緊緊的扼住了她的脖子,指尖上鋒利的指甲劃破了她的皮膚,鮮血正從傷口中一點點的流出。原本提在男人手上的屍體已經被丟在了一邊,腥紅色的血慢慢的從屍體的傷口流出,漸漸的匯聚成了一道細線,流入了院子裡那棵槐樹的樹下,滲入了土中,被樹根吸收。老婦人身後的三個女人終於不再是一副木然的樣子,恐懼開始染上了她們的面孔……
這所有的一切都落在了杜言的眼中,他不知道這究竟是真實發生過的,還是隻是南柯一夢,但是他卻可以體會到那個男人的憤怒與怨恨,還有滔天的殺意……
杜言睜開雙眼,入目的,是家裡熟悉的天花板,視線仍舊有些模糊,似乎還沒有從剛剛的夢中清醒過來,天花板上的吊扇正一圈一圈的旋轉着,杜言這纔想起,最近天氣已經看是慢慢轉涼,爲了省電,自己已經很少再開空調了,可現在看着這吊扇,聽着這種聲音,杜言竟然覺得一陣的胸悶,單手搭在額前,頭疼的呻、吟了一聲。
“醒了?”
正打算躺一會,等到那陣暈眩過去再起牀,杜言突然被房間裡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顧不得還有些迷糊,忙不迭的坐起身,就看到白暉正坐在臥室的窗邊,一條腿支在在窗臺上,另一條腿踩在地上,一隻手隨意的搭在膝頭,另一隻手則是把玩着一塊圓圓的東西,早晨的陽光透過半拉起的窗簾灑入,一瞬間,杜言竟然覺得白暉整個人都在發光。再仔細看看,白暉手上拿着的,居然是自己從老家帶回來的那塊懷錶!他明明記得把這東西鎖到櫃子裡的。轉頭看看櫃子,果然,上邊的鎖已經被從櫃門上給整個卸下來了,原本鎖的位置上留下了一個不規則的缺口,缺口邊上,五道醒目的劃痕清晰可辨。杜言縮了縮脖子,忍不住的就開始比較,要是這五道是劃在自己身上的話,估計他立馬就得去見上帝。
看了看鬧鐘,也是時候起牀了。
杜言自顧自下了牀,疊好被子,又一聲不吭的去浴室洗臉刷牙解決五穀輪迴問題,清清爽爽的走出浴室,去廚房給自己熱了一杯豆漿,煎了幾片饅頭兩個荷包蛋,又切了兩條醬瓜,坐到餐桌前開吃,喝一口豆漿,咬一口饅頭夾雞蛋,再吃一片醬瓜,恩,味道很好。
白暉看着杜言這一系列舉動,破天荒的呆了一下,跟着杜言到了客廳,斜靠在沙發上,看杜言吃得香甜,忍不住伸手抓過杜言,舔了舔杜言的嘴脣,道了一聲,“難吃。”
杜言仍舊沒理會他,見白暉沒打算繼續下去,又坐回去繼續吃自己的早餐,吃完了,去廚房洗好碗,擦乾了雙手,對着穿衣鏡正了正衣領,撥了兩下頭髮,拿起電腦包和鑰匙就打算出門,臨走之前,白暉叫住了他。
“你不問我怎麼來的?”
“你都來了,我還問什麼問,問了也沒用。”杜言穿好鞋,想了想,對白暉說道,“你和我一起出門不?要是打算再呆一會,記得從你來的那個窗戶走,走前別忘了幫我把窗戶關好。反正我從裡面鎖上你都能打開,估計這也難不倒你。”
杜言木着一張臉說完這些,在白暉陰晴不定的目光注視下,悠悠然然的出了大門,快跑幾步擠上了公交車,終於忍不住的咧開了嘴角,而且越咧越大,小樣的,讓你半夜爬小爺家的窗戶!小爺惹不起你,也打不過你,晾着你,看誰難受!
一想到白暉剛剛的表情,杜言就覺得自己總算扳回了一局,至於白暉爲什麼會半夜跑進他家,砸了他的櫃子拿着那塊懷錶看,杜言暫且不打算細究,反正早晚能知道原因。
杜言在這邊美滋滋的想着,覺得自己能把白暉噎成那樣實在是大快人心,完全沒注意到他身邊幾個人看着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生怕大清早的就遇上個神志不清的,那可就倒了大黴了。
杜言一天的心情都不錯,工作起來也是倍兒有精神,組裡的幾個人看杜言這樣,也不敢放鬆,小劉小錢更是從早上上班開始電話就沒離手,一桶純淨水只一個上午就下去了三分之一,沒辦法,講電話講得嗓子幹啊!
對比其他人,已經開始正常上班的大張則有些消沉,雖然他的臉色已經不像之前那麼難看了,杜言給他的那張符也一直貼身帶着,但他現在這副陰沉樣子,鬧得其他人也不怎麼樂意接近他,除了杜言和小劉,公司裡和他說話的人都沒幾個了。徐姐私下裡還給杜言透過口風,大張要一直這樣下去,就算杜言再保他也是沒用了。
杜言本想着下班之後和大張聊聊,開解開解他,結果卻被突然通知下班前去會議室開會,看了看錶,估計又不能準時下班了。
進了會議室,徐姐和王經理都在,之前聽過他彙報的那個據稱要注資他們公司的老闆也在,可視線落到坐在那個老闆身邊的人身上之後,杜言一下子就愣住了。
欒冰?
他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