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半個時辰的工夫,塗菲媛將無憂書局近來堆積的散賬演算完畢。し又花了一刻鐘,向閻先生請教了幾十個常見字。記在心裡後,便向閻先生請辭:“先生,賬都算完了,我便先回家了?”
“啊?”閻先生微微訝異。
“我只會算賬,旁的都不會。”塗菲媛說道,“再說,先生瞧我生得這模樣,若是待在書局裡,說不定影響客人呢?”
閻先生愣了一下,有些無奈地搖頭:“塗姑娘的脾氣,真真與那位塗先生八分相似。”
那位塗先生便是,每日上午來上工,花不到一個時辰處理完賬務,便家去了。甚至,若不是爲着在書局裡看書,他根本不必每日都來。因爲,積攢了許多日子的賬,他一個上午就能做完。
“那我便回去啦。”塗菲媛說罷,站起身來,“先生再見,我明早再來。”
“你且等等。”閻先生說罷,拿了些裁好的紙,捆成一捆,遞給她道:“習字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你帶上這個回家,回去後多寫幾遍,如此記得更清楚些。”
“多謝先生。”塗菲媛客客氣氣地行了一禮,便拿着紙,離開了。
快到晌午頭上,塗菲媛回到家裡。
“爺爺奶奶,我回來啦!”走進籬笆院子,朝屋裡喊道。
李氏從屋裡走出來,驚訝地道:“媛媛,咋這麼快就回來了?”
塗老頭跟在後頭走出來,有些擔憂地道:“咋回事啊,媛媛?”
“沒事,奶奶爺爺。”塗菲媛清脆的聲音道,“我太聰明瞭,一會兒就給算完了,先生見沒事給我做,就叫我回來啦。”
李氏聽了,不禁喜笑顏開:“我就說,你是大海的閨女,怎麼能笨了?”
塗老頭嘿笑一聲,也道:“媛媛還沒吃飯吧?快進屋,咱們吃飯。”
“嗯。”塗菲媛應了一聲,眼睛往自己屋裡掃了一眼,“那小子還昏迷着呢?也沒醒來?”
“沒有。”李氏唏噓道,“許是傷得太重了,可憐的孩子,我勉強餵了他半碗雞蛋茶。等吃完飯,我再喂他半碗。”
“這樣?”塗菲媛聽到這裡,轉身往少年所在的屋裡走去,“我去瞧瞧。”走進屋裡,把閻先生送她的一卷紙放好,然後走到牀前,垂眼看向少年。
只見少年的身上,套上了塗老頭的舊衣裳。褐色的麻布,套在他如玉般的肌膚上,就好似抹布裹着玉瓶,令人只覺得污了他。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平躺在牀上,沉沉昏迷着。倒是漆黑秀美的眉頭,不再皺起,嘴脣也不再抿起來。
塗菲媛看了兩眼,沒說什麼,轉身出了屋子。
“媛媛,快坐下吃。”李氏已經給塗菲媛盛好了飯,擡手招呼道。
“嗯。”塗菲媛應聲坐下,垂下眼睛,看見桌上的飯,不禁皺起眉頭:“爺爺奶奶,怎麼就吃這個?昨晚煮得肉呢?”
“晌午吃肉太膩了,本想等你回來,晚上再吃呢。”李氏說道,見小孫女兒神色不善,連忙道:“既然你回來了,我去熱兩塊來。”
“奶奶,那些都是給你們買的,你們吃就行,不用等我。”塗菲媛道。
“知道了,知道了。”李氏說着,端了一隻碗,進了裡屋,“你就吃兩塊,不要緊的,聽奶奶的,準沒錯兒。”
塗菲媛不禁無奈,起身跟過去:“奶奶,兩塊肉怎麼夠吃?”說着,奪過李氏的筷子,從罐子裡又夾出來幾塊肉,“天熱,再不吃,醃着也壞。”
李氏忙按她的手,心疼地道:“壞不了,別夾那麼多,你要怕壞,我再撒點鹽。”
“奶奶,你坐着,我去熱一熱。”塗菲媛不由分說,夾了肉就往外走。
正好,牆角的豆角又長成了幾根,塗菲媛走過去,揪了幾根下來,洗淨了切成小段,倒進鍋裡,跟肉一起炒了起來。
“哎,早知道你回來,我就擀麪條吃了。”李氏想幫忙,被塗菲媛死活推回屋裡,便站在屋檐下,看着忙碌的小孫女兒,有些心疼地道。
塗菲媛便笑道:“明兒吃。”
肉本來就是熟的,只將豆角炒熟了,就能吃了。鍋底下燒着柴火,鍋裡很快熱了,塗菲媛握着鏟子撥拉幾下,便有油水兒從肉裡涌出來,滋滋兒地響起來。鮮嫩翠綠的豆角,被油水兒一煎,跳動着打着滾兒,不多會兒便熟了。
塗菲媛抽出爐膛裡的未燃盡的柴火,往灰燼裡一插,悶滅了火,便盛出菜,端着往屋裡去了:“爺爺奶奶,你們吃這個。”
李氏還想勸她一起吃,被攔了:“奶奶,我要減肥,暫且不吃。等我瘦下來,一天要吃兩斤肉,你不給我吃,我都不願意的。”
李氏聽罷,不禁笑起來。然而,眼眶卻發澀起來。哪裡不知道小孫女兒是找的藉口,實際上只想變着法子孝順她罷了?
“對了,爺爺奶奶,昨天我見到玉兒姐姐了,她好似懷孕了。”塗菲媛說道。
“喲?這可是好事!”李氏聽罷,面上爬上一絲喜色,“咱家玉兒也是苦盡甘來了,吃了兩年的藥,終於懷上了!這一胎,可一舉奪男吧!”
塗老頭亦是欣慰地點頭:“好,好事。”
塗菲媛垂下頭,啃着窩窩頭。
只聽李氏又道:“就把昨天買的糖,給玉兒包半斤吧。老三一家雖然混賬,玉兒對咱們卻是好的。她如今有了喜事,咱們該瞧瞧她去。”
“吃過飯,叫媛媛提了,去看一看她。”塗老頭說道。
塗菲媛點了點頭:“好。”
昨天,塗玉兒匆匆忙忙擠過人羣走了,也不知遇上什麼事?想起塗玉兒買下首飾,欲送給塗珠兒的事,眼睛閃了閃。首飾是白大富送給李瓊兒的,不論誰戴上,白大富都認得出來。如果看見塗珠兒戴着……
飯後,塗菲媛提着半斤白糖,去看望塗玉兒。塗老頭和李氏沒有跟去,二老跟兩個兒子先後鬧掰,已經有許多年沒有登過兩家的門了。塗玉兒有孕,老三家不來說,二老便也不去。
“三叔,三嬸,珠兒妹妹。”塗菲媛提着白糖走進門,便見塗大河、劉氏、塗珠兒圍着桌子吃飯,卻不見塗玉兒的身影,“玉兒姐姐怎麼沒吃飯?”
“你來幹什麼?”劉氏卻不答,放下碗,皺眉看着塗菲媛,沒好氣地道。
換作從前,劉氏都不肯搭理塗菲媛的,這還是看在昨天,塗菲媛喊給她,叫她及時救下塗玉兒,才肯搭理她一句。
塗菲媛收回視線,把手裡的糖包遞過去:“爺爺奶奶知道玉兒姐姐懷孕,叫我送半斤白糖來。”
“喲呵?”劉氏挑起眉毛,不鹹不淡地哼了一聲兒。
塗大河跟沒聽見似的,悶頭扒着飯,眼也不擡一下。
“有糖吃?”塗珠兒聽見了,卻站起身來,劈手從塗菲媛的手裡奪過糖包,喜滋滋地打開,抓起一把往口裡塞去:“嗯,還挺甜的。”
劉氏皺了皺眉:“給你姐姐帶的,你少吃點。”
塗珠兒裝作聽不見,掰開饅頭,蘸着白糖,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劉氏忍不住擡起筷子,就想敲她。擡眼看見塗菲媛還沒走,又頓住,擰眉道:“你還有什麼事?”
“沒事了。”塗菲媛說着,餘光瞥了一眼塗珠兒的頭上。只見上面戴着一支熟悉的首飾,微微勾脣。
“三叔,三嬸,我走了。”老三一家,跟塗家二老並不親。但凡跟爺爺奶奶不親的,塗菲媛也不會主動親近。在這裡,她就只有兩個親人,那就是爺爺奶奶。其他人,別說叔叔嬸嬸,就是親爹親孃都得靠後站。
只見塗珠兒把首飾戴上了,目的達到,轉身便走了。
“雲哥,你怎麼來啦?”李家門口,李瓊兒站在樹蔭下,看着身前的許凌雲,眉眼彎彎,笑得好不嬌美:“塗姑娘可把書借你了?”
“嗯。”許凌雲點了點頭,看向李瓊兒的頭頂,烏鴉鴉的頭髮,僅僅用一根素色頭繩綁了,“瓊兒爲何不戴那根瑪瑙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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