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不能觸碰的名字
工廠那邊負責單子的業務員是個剛進廠半年的小夥子,接單的時候沒察覺有什麼不妥,和同事聊過後才知道這中間出了個大紕漏。
食品包裝機接觸產品的地方一般用3o4不鏽鋼,但包食鹽這類有腐蝕性的產品,就得用抗腐蝕的316不鏽鋼,而兩者之間價格相差了上萬塊。
許輝聽後大驚失色,正要和老外聯繫時,定金打了進來。
後來許輝幾次與老外交涉,希望能提高定價,都被那人拒絕了。
老外不是第一次購買食鹽包裝機,早看出其中差異,但商人都是這樣,利字當先,任憑許輝磨破了嘴皮子,就是不鬆口。
沒辦法,許輝只好把這事告訴了大病初癒的孫涵。
孫涵鐵青着臉聽他把事情說完,心裡也明白老外這是明擺着要佔便宜,這一單等於白做了。
孫涵一向對員工嚴格,在工作上一絲不苟的態度讓他無法原諒許輝這次的疏忽。
他把王姐叫進辦公室,讓她結清許輝的薪水,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王姐一怔,許輝腦袋發懞,他就這樣,被解僱了
孫涵把他們打發出去,一邊按揉着跳個不跳的太陽穴一邊把老外祖宗八輩問候了一遍。
許輝回到位子上時還是不太敢相信,自己有錯不假,可也不至於……
王姐不好意思地拍拍他肩膀,對不起啊小許,都怪我那幾天光顧着家裡的事……唉,這樣吧,我給你多補半個月的工錢,你看……
許輝一個人坐在位子上想了許久,快下班時他敲響了孫涵辦公室的門。
他沒說別的,一雙凜然的目光對上老闆不耐煩的眼神。
我會離開公司,但禍是我闖出來的,我一定會想辦法解決。做完了這件事,我就走。
說完,不待孫涵發話,他微微鞠躬,轉身離開辦公室。
孫涵從窗戶往外看,許輝把桌上的幾份文件收到公文包裡,在衆人探詢的目光中離開公司。
許輝並沒走遠,在附近公園的長椅上想了很多。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他可以一氣之下甩手走人,但那對他以後的職業道路一點幫助也沒有。
他選擇了另一種方式去化解這次的危機。
當然,成功與否,還要靠靠運氣。
兩天後,他在酒店等到了晚歸的老外,百般糾纏下老外答應給他五分鐘時間。
許輝從包裡拿出一份英文文件放在老外面前。
老外抱着隨便翻翻的心態看了兩眼,慢慢地,起了興趣,認真看下去。
這是一個關於小型麪粉包裝機的計劃書,一般的小機器最多隻能包5oog麪粉,5oog以上就要用大機器,價格翻上好幾倍。
而這計劃書裡新研發的小機器可以包到1ooog。
這一點正是老外感興趣的地方。
做生意的講究先機,如果讓他拿到第一手資料,事先在自己國家進行宣傳,就等於是搶佔了先機。
而許輝承諾會把機器研究的進度第一時間發給他。
老外懷疑地看着他,許輝大大方方地說:我們公司誠心和wi1son先生髮展長期合作關係,所以這些商業機密才能透露給您。至於我是怎麼得到這信息的,那並不重要。wi1son先生,如果您認爲這件事值得考慮,我可以把計劃書留在這,希望明天能聽到您的答覆。我們華康一向以信譽爲主,相信這點您也很清楚。
老外不傻,聽出他話裡話。
拋一個這麼有誘惑力的條件出來,他還能不鬆口嗎
第二天,華康的王姐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孫涵。
孫涵在辦公室裡沉默地抽完一支菸後撥打了許輝的電話。
半小時後,許輝態度坦然地站在他面前。
感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這對我以後的求職路會有很大幫助。說完他禮貌地鞠了個躬。
孫涵可不認爲他這麼積極地做這件事真的只是爲了善後,想着堅持到底看他什麼時候會把這張裝模作樣的面具撕下來時,許輝已經走到了門口。
孫涵敗下陣來,叫住了他,行了,這件事就算了,以後可不允許再有這種疏忽。
許輝先是一愣,隨後低下頭握拳在胸口狠狠攥了一下,嘴角露出興奮的笑,yes!
這樣一個帶點孩子氣的動作竟讓孫涵心裡一動。
許輝也覺有些不好意思,擡頭看了眼孫涵,尷尬地笑笑後說:我以後一定會更加註意,沒事的話,我先出去做事了。
許輝走出辦公室後,孫涵透過玻璃看向外面坐在椅子上開心地轉了好幾圈的許輝。
嘴角,不自覺地被牽動,跟着他一起,笑了起來。
那次醫院的偶遇之後,吳景安又去看望了林佳佳幾回。
在這種時候還能再三來醫院探望佳佳,老婦人心存感激,也把他當成了值得信賴和依靠的人,毫無保留地把女兒這幾年的生活說給他聽。
老婦人是林佳佳的母親,從電廠離開後,林佳佳就回了老家,生下孩子兩個月後就獨自去了y市。
在那裡認識了一個有錢男人,兩個人在一起一段時間後,那男人的老婆找上門把她好一頓打,而那男人只在事後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吃個啞巴虧別把事惹大,男人老婆家裡很有勢力,男人是不可能離婚的。
林佳佳後來來了p市,在這裡遇到了現在的丈夫,沒什麼錢不過人還不錯,追求她的時候恨不得把心挖出來。林佳佳也許是真想安定下來,就和這男人結了婚。
一開始過得是不錯,但兩年過去了,林佳佳一直沒懷上孩子。
男人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再後來她查出患了乳腺癌,男人花了不少錢給她治但效果不大,現在發展成晚期,癌細胞擴散,就連醫生也搖頭放棄了,讓他們回家休養,該吃吃該喝喝。
男人至此就翻了臉,丟手不管了。
林母帶着孩子趕來,在醫院看到了形容枯槁的林佳佳。
孩子起初和她不親,以前她一年也只回一次老家,孩子很快就把她忘了。
林母拿出以前林佳佳從有錢男人那裡得到的錢給她治病,在p市租了個小房子,留下來照顧她,這段時間的相處,孩子也和她越來越親,畢竟是母子,畢竟他也可以學着和別的小朋友一樣叫媽媽了。
林佳佳和母親商量後,由吳景安幫忙,把她搬到租住的地方,等待死神的腳步。
林佳佳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差,疼痛一直折磨着她,時不時還會說胡話。
半個月後再見,她已經不能下牀了。
吳景安來看她時總是說些以前電廠有趣的事,比如多少男工暗戀着他,有的甚至爲了博她青睞的一眼在她宿舍樓下點上千根蠟燭,惹來宿舍管理員的斥責加罰款。
林佳佳總能被他逗笑,那些事好像是上輩子發生過的一樣,可吳景安說的那些人,她卻都記得。
小男孩叫林柯,生得虎頭虎腦很是招人喜歡,他總喜歡抱着媽媽的頭拿大腦袋去蹭她的腦頰。
媽媽,你疼不疼,疼就叫我一聲,我親親你你就不疼了。
老婦人背過身去抹着眼淚,她最不放心的就是這孩子,自己身體也是越來越差,佳佳這不在了,自己萬一再有個什麼意外,這孩子該怎麼辦。
吳景安在天氣好的時候推着坐在輪椅上的林佳佳在屋外曬曬太陽。
那天林佳佳和他聊了很多。
她沒想過會再遇到他,也沒想過他會一次次來看自己。他們從來不是朋友,但她生命中最後陪在她身邊的朋友卻是----吳景安。
吳景安也沒想到會再遇上林佳佳,也沒想到自己還能把她當成朋友。
他們只是認識的關係,他卻無論如何不想拋下一個即將離開人世的朋友。
林佳佳提起了許輝,吳景安下意識沉默了。
林佳佳眯起眼睛感受着五月高溫下偶爾吹過的一縷微風,還記得,許輝嗎那個時候,他雖然,是在追求我,可似乎,你們的關係,更好些。有時候,他會不自覺,聊起你,問過,很多,關於你的事。你們,現在,還有聯繫嗎
吳景安搖搖低垂的頭,林佳佳輕輕笑了笑,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已經,結婚了,想想,還真有些,後悔呢!
吳景安心裡劃上一道傷,疼痛在血液裡流淌。
許輝,那是一個不能觸碰的名字,一段不能再回想的過去。
他們,已經走回各自的世界,以後,再無交集。
幾天後吳景安休班再來看林佳佳時,她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
醫生在走廊上對林母說她就是這幾天的事了,老人家擡手捂住半邊臉低聲啜泣。
吳景安走進病房,看見小林柯在媽媽病牀邊專心致志地畫着畫,畫上有三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小人,小林柯把畫拿到媽媽面前,媽媽,媽媽,你睡醒了沒有,快來看看我畫的畫吧,有媽媽,有姥姥,還有我。
不管小林柯怎麼喚,林佳佳卻一直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