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輝發第二個月薪水的這天,廖勝英勾搭着郝時、夥同着張音又來串門子蹭飯了。
吳景安扎着圍裙頭也不擡地吩咐那個誰誰誰,醬油沒了,下樓買瓶去。
廖勝英不解,問許輝,“他這誰誰誰,到底叫的誰啊,”
許輝坐在搖椅裡舒服地搖啊搖,“誰誰誰有幾個字啊,”
廖勝英掰着手指頭算了一下,“三個。”
許輝閉起眼睛老神在在地說:“我們這兒除了他還有誰是三個字的,”
廖勝英想了一下,怒道,“你們這一個二個有家有院的,就欺負我一個孤家寡人是吧!老子、老子----”
郝時:“不吃了?”
張音:“氣走了?”
廖勝英一咬牙一跺腳:“老子打醬油去!”
一個小時後菜上桌,兩涼兩素兩葷一湯,廖勝英揶揄道,“喲,老吳啊,你這賢妻是太合格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向良母進發啊!”
吳景安拿起筷子夾了根西蘭花進嘴裡,不緊不慢地嚼着,“不急,等你哪天成功登上繼父的堡壘,我這良母一定幫你帶帶孩子。”
郝時笑,許輝樂,張音拍案叫絕,廖勝英氣得吹鬍子瞪眼。
“你說你老吳有良心沒,好歹我也算幫過你們,你就這樣對待恩人哪!”
吳景安一臉委屈地看着許輝,“我沒良心嗎?大熱的天我一個人悶廚房裡又是擇又是洗又是燒的,你們四位爺有誰伸過一指頭嗎?揀現成的吃還說我沒良心?”
三位爺齊齊低頭扒飯,張音夾起一塊燉牛肉就往那肇事爺的嘴裡塞,“那個,老吳啊,這狗嘴裡吐的都是狗糞,你別理它啊!”
狗嘴嗚嗚叫,狗糞處處噴。一陣打壓下,狗,漸漸平息了。
郝時問許輝月薪多少,許輝一臉尷尬,不情不願地說了一千二。
張音誇張地叫:“可以啊,不少啦,就你這樣的,我以爲連一百也掙不到呢!輝子,哥終於能看得起你了。”
許輝眯着眼笑,“那還真得謝謝你噢!”
郝時點點頭,“慢慢來,多少不是問題,也算給你個磨鍊的機會。”
廖勝英:“怎麼你爸那邊沒動靜了,他不是要整死你不可的嗎?是不是覺得兒子在超市打工實在太丟人,不屑去搞些小動作。”
張音搖搖頭,“我看老爺子倒也有心讓你吃點苦頭,他是巴不得你多受點罪,受不了了纔好回頭去求他。”
許輝心裡也是這樣想,可不管怎樣到底是自家老頭,在朋友面前他不多做評論。
見他不言語,衆人也不揪着這個話題,廖勝英奇怪問道,“你媽那兒也沒動靜?要讓你奶知道你在外面遭這份罪,估計得犯心臟病了。”
許輝笑,“我奶沒你想得那麼脆弱,s市有多大,該知道的他們早就知道了,親情牌沒有用。”
許輝爺奶沒得老年癡呆,在孫子受罪和改邪歸正之間他們自然會選擇後者,許輝自小嬌生慣養,吃不得苦受不得罪,縱然一時糊塗幹出蠢事,久了,自會回家。
他們也在等,等時間把這個百無一用的少爺打回原形。
愚蠢愛情的保質期有多久,時間是最殘酷的劊子手,當衝動和激情退去,許輝,還能堅持下去嗎
說話間,郝時的手機響了,是個不顯示號碼的來電。
他疑惑着接起,手機那頭傳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她自稱是兒童救助中心,隨機撥打電話希望電話那頭的陌生人能給這些需要幫助的孩子一些鼓勵。
郝時臉上的表情有些窘,這算什麼新的電話詐騙?
郝時儘量禮貌地說:“不好意思,我現在沒時間。”
剛想掛斷時,電話那頭的女人似乎緊張起來,連着說了好幾遍讓他不要掛,奇怪的是那女人的發音不是特別標準,聽着也不像方言,倒有點洋腔的味道。
現在的騙子都國際化了?
郝時沒掛電話,聽那女人焦急地說:“真的耽誤不了您多少時間,我們不需要您的捐款,只是,只希望您能給予這些可憐的孩子一份鼓勵,先生,拜託您了,真的拜託。”
她聲音裡的焦急、慌亂讓郝時聽着有些不忍,暫時打消了幾分疑慮,站起身走到陽臺。
不要錢的話,她說的,或許是真的。
雖然聽着還是有那麼些不靠譜。
郝時:“那麼,我該怎麼做?”
女人平靜了下來,“您,您會唱歌嗎?給他們唱首歌可以嗎?”
郝時皺起眉頭,“這個……還有別的選擇嗎?”
“呃……或者,您說些鼓勵的話吧!讓他們,不要放棄希望。”
郝時從口袋裡摸出煙點上,現在的情況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對着電話說一些客套話,給一些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孩子聽,這種行爲,也太傻了。
可,如果是真的……
糾結了一會,直到電話裡傳來女人探詢的聲音,他才清了清嗓子說道,“呃……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你們可以叫我巧克力叔叔,雖然我們見不到面,可巧克力叔叔還是會在很遠的地方祝福大家。?不幸降臨在你們身上,你們會恐懼、慌亂、甚至產生很多消極的想法。可其實你們也是幸運的,有救助中心的人們幫助,相信很快就會找到家人或者戰勝困難。最重要的是,無論任何時候,絕對不能放棄希望。只有希望才能給你們勇氣、力量,戰勝心魔。?有一天,你們會長大,會變成堅強、正直的人。你們會擁有愛人、家人,到那個時候,你們會相信這個世界,還是美好的。巧克力叔叔爲大家衷心祈福,一定要堅強噢,站起來,爲那一天去努力吧!”
話音未落,電話那頭竟傳來另一個女人很大的抽泣聲,郝時嚇了一跳,剛想發問,一開始的女聲響起,竟也是有些哽咽的聲音。
“謝謝您,謝謝您的鼓勵,相信他----他們已經聽到了,再次感謝,再見!”
不容他再說些什麼,電話掛斷了。
那一瞬間,郝時心裡突然空落落的。
他不明白,一開始拼命乞求他說些什麼的人怎麼突然就掛了電話,他不明白,心裡的某根弦爲什麼像突然斷了一樣,某個地方,傳來隱隱的痛。
菸頭燒到手指,他慌忙鬆開,心情還是沒有好轉,他擡頭望了望晴朗的天空。
陽光照進眼裡,他下意識眯起眼。
一滴淚莫名滑落眼角,他擡手擦了擦,看着指腹的水漬,他困惑不解。
眼淚這種東西似乎早就成了奢侈品,在他的生命裡也已經不存在會讓他落淚的人。
他握緊掌心,掩蓋掉這代表脆弱的多餘的液體。
廖勝英在屋裡喚他,他將掉落在地的菸頭拾起扔進垃圾筒,轉身進了屋。
晚上七點,吳景安下了班回宿舍洗個澡,剛要出門小林打來電話。
“吳哥,晚上聚餐取消了,老蘆家的老太太突然進醫院了,估計情況不好。”
吳景安:“哪家醫院,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小林:“還是等明天問問他情況再說,他家那邊估計也亂成一團了。”
掛斷電話,吳景安收拾了東西去車棚騎車回家。
老蘆最近新升了單元長,哥幾個本說好要今天宰他一頓,現在突然出了這種事,聚餐自然是要取消的。
反正離家也沒幾步路,吳景安也不給許輝打電話了,直接回家。
他嘴角勾起笑,說不定還能來個捉姦在牀。
剛騎出廠門,就被人攔了下來。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禮貌地問他是不是吳景安。
吳景安眉頭緊蹙,瞥了眼男人身旁停着的那輛車,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許輝他爸不至於同樣的手段用兩次吧!
雖然這樣說,他還是提高了警惕,廠服口袋裡放了個小手電筒,金屬外殼,殺傷力雖不大,但用得得當,倒是能躲過一時。
他握緊手電筒,提防地看着男人,一言不發。
男人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
吳景安:“你是誰?”
男人臉上沒什麼表情,“有人想和你談一談,請隨我上車。”
吳景安瞥一眼車後座黑漆漆的車窗,計算着逃脫的可能性。
他腳蹬的是幾百塊的兩輪,而人家那可是至少六位數的四輪,根本沒有可比性。
用這種方式來請他,要麼仗着人多,要麼面前這男人是個不容小覷的對手,無論哪一種可能性,他都註定了要栽一回。
他垂下眼,用腳蹬起支架,低着頭往車前走去。
男人轉過身走向後排車座,剛要打開門,突然身後被什麼東西砸到,他直接趴到了車上。
原來吳景安趁着男人轉身的功夫,提起自行車就往他身上砸去。
也不管那人傷勢如何,轉身往廠裡跑去。
這裡離市區有一段距離,靠着兩條腿跑出去等於是送死,他只能掉頭往廠裡跑,只要他速度夠快,應該能在被抓到前跑到人多的地方。
這許家再囂張也總不能衆目睽睽之下硬把他逮了去吧!
剛跑出沒幾步,身後驀地響起了一道沉穩的女聲。
“吳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