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景安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晚上九點半,心不在蔫地打開家門,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一臉醉態地站在他面前。
吳景安:“啊,對不起,我走錯門了。”
剛想出門,感覺到手上的鑰匙正插在鎖眼裡。不對,他是拿鑰匙進的門,怎麼會搞錯!
正一頭霧水時,屋裡傳來許輝的聲音,“你回來了”
中年男人晃回了餐廳,吳景安關門進屋這纔看清了屋裡景況。
四五個大男人圍坐在餐桌邊,喝得酒酣耳熱。
許輝也是喝了不少,轉過身一臉醉態地走來,“給你介紹一下,我同事,王其和趙昌你見過的,這邊是方偉、大國和李家文。”隨後又向衆人說道,“這是我——”
話音未落,其中一個男人揚起臉笑說:“表哥嘛,見過的,給你上過幾次班。原來你們住一塊的。”
許輝笑了笑,“你們喝着。”拉着吳景安到客廳沙發邊,“怎麼回來這麼早,不是說聚餐嗎,還以爲你得搞到半夜呢!”
吳景安目光低垂,“噢,老蘆家裡突然有事,吃好就散了。”
說罷,吳景安進了洗手間,關上門打開水龍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發了會呆。
出來時許輝的同事招呼他一塊吃,他自來熟地撈了把椅子坐在他們中間,開了一罐啤酒,與大家舉杯共飲。
初秋時節,冰涼的啤酒下肚,澆熄了一心的煩惱,放下啤酒罐,察覺到旁邊的目光,他轉過頭,許輝正笑望着他。
他回了一個微笑,和旁人搭起話來。
一手悄悄伸到桌下,握住了某人溫熱的手掌。
掌心處有人在划着圈。
酒桌上誰說了一個笑話,吳景安笑得前仰後合,許輝也跟着肆無忌憚地笑。
他們的生活,每一天都該在開心中度過。
酒足飯飽送走這一幫人已是晚上十一點多,許輝醉倒在沙發上不想動彈。
吳景安把他扶到牀上,脫了他衣服,打了盆水擰乾熱毛巾丟在他臉上。
說實話他很欣喜許輝的這種變化。
放□段,做着普通人的工作,甚至開始和最平凡的人結交朋友。
看起來這幾個人和他關係很不錯,否則他最多是約在外面吃飯不會把人往家裡帶。
最重要的是許輝臉上,又開始出現初見時那種自信、張揚的笑。
他適應了這種生活,漸漸在平凡的生活中找到快樂。
毛巾下的人咕噥着什麼,吳景安雖沒有聽清,卻笑着說道,“行了,明天再喝吧,別鬧,快點睡。”
收拾好客廳的凌亂,躺在牀上時,許輝已經熟睡。
吳景安側身躺在他旁邊,手指輕撫他的短髮,聲調溫柔地在他耳邊低語。
許輝,你會後悔嗎現在的生活,是不是會成爲你人生裡的污點。
許輝奶奶,一位年過六十的老人,面容慈祥,說出的話卻句句犀利,讓他無言以對。
“也許在你眼裡,我們是自私的一家人,不考慮他的感受,只想着把他拉回來。可是,吳景安,你又何嘗不是,用你的自私把他拉到你的世界裡,讓一個站在頂端的人陪你一起去過最低等的生活。我有說錯嗎你現在的工作是他幫你安排的吧,你應該達不到進去的資格。以你的能力也不過是一千多的薪水,兩個人加在一起連三千塊都不到,這些錢能過什麼樣的生活在s市,按生活水平來說,你們連中下都夠不上。吳景安,你應該知道許輝以前是怎麼過的,他每月的最低消費都在三十萬以上,這筆錢是他現在不吃不喝也要二十多年才能掙到的,這中間的差距你能想像到嗎一定要讓他和你一起吃糠咽菜,過着下等水平的生活纔算是你所謂的愛嗎我知道,他的確是很愛你的,否則他不會做出這麼大犧牲。可是你也應該想得到,我們家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你的。因爲你的性別,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哪怕你是個一貧如洗的女孩,是殺人犯j□j犯的女兒,都能想辦法抹掉你的過去。可你是男人,你覺得讓旭陽未來的接班人身邊一直站着一個男人,合適嗎許家不會放棄許輝,哪怕要耗上很長一段時間。三四年,或者七八年以後,你覺得,許輝還能有今天這樣的決心嗎”
吳景安臨下車前,和藹的老人擡手撫摸着他的頭髮,像一個長者對自家孫子做的那樣,親切,溫和。
“孩子,等到那一天,你就離開s市吧,永遠不要再回來。”
在婦聯工作了一輩子的女人,能說會道,看似仁慈,吳景安卻明白,老人,並不把他這個多餘的男人放在眼裡。
想到這,他拿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腦門,“敗家子,一個月花三十萬,你得燒成什麼樣。光知道敗,也不知道存點小金庫,哪個富二代像你這麼缺心眼的!”
說着說着,許輝沒動靜,他卻笑了。
一點點撫平許輝眉間的憂愁,親吻上他額頭。
“如果你累了,就告訴我。責任不是你一個人在扛,還有我會幫你一起分擔。西瓜、啤酒、大米、油,我不知道這些東西有多重,反正壓不垮兩個人的肩膀……其實我們還是很幸運的,有房、無貸,不用養孩子,雖說掙的少點,可花銷也少,我們還是賺的,等老了拿上退休金,帶我到處轉轉……三四年以後,你的工作該穩定了,說不定當上了小領導,咱們的生活水平可以擠上中下了吧……七八年以後,愛情是淡了,可你也該把我當成家人了吧,我可不信你會就這樣撇下我跑回家,要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你是個同性戀,你許輝的愛人就叫吳景安……你說過要許我平安的,有物爲證,可別忘了。”
窗外蟬聲漸弱,新裝的太陽能燈下幾個爲生活奔波的男人抹去臉上倦意,擡頭挺胸踏上新的征程。
這天許輝正在整理倉庫貨物時課長叫住了他,要他下班前到辦公室來一趟。
同事方偉拍了拍他肩膀,“那個冷麪找你難道打算升你的職”
許輝笑笑,“我纔來多久,要升也是升你們。”
方偉:“誰有幾斤幾兩我們這些老油條心裡清楚,你幹活勤快連躲懶都不會,別人喝茶抽菸你理貨,別人聊天泡廁所你進超市,這年頭都找不到你這麼認真的,不升你升誰!”
許輝不以爲然,“承你吉言,升了我請客。”
下班換好衣服,許輝去了辦公室。
敲門進屋後,裡面課長和生鮮課長正在談着什麼,見他進來,課長板着臉不太痛快,而生鮮課長卻笑得眯起眼睛。
許輝上前一步,“課長你找我”
課長從抽屜裡拿出一張表格遞給他,“小許,你轉個部門,到生鮮課去,王課長有意讓你當他的助理,好好幹,這一個月別出什麼差錯。”
許輝正一腦門問號的時候,生鮮課長笑着說:“年輕人,幹得不錯,以後跟着我,可要更加努力。”
發現許輝這個人也是偶然,生鮮課長巡視超市時總能看見他在各個部門走動,忙時工作,閒時和導購員請教,詢問顧客意見。別人耍滑偷懶時,他會窩在一邊在一個本子上寫些什麼。
每個當領導的都希望手下有個認真、勤快的人,許輝這個人非常符合他的期望。
課長一臉不痛快地說:“我就這麼一個勤快人還被你搶走了!”
生鮮課長開懷大笑,“哈哈……今兒晚上我請客,把弟妹也叫上。”
從辦公室出來,方偉又叫住了他,許輝把轉部門的事說了,方偉樂得一拍他後背,“還說不是升職,小子你機會來了。生鮮部的人都知道課長家裡有關係,升職是早晚的事。他現在調你當助理,做得好下一任課長就是你的了。行啊,小許,你可真有出息。”
這些傳言他自然也聽過,雖說對升職的事沒抱太大期望,畢竟他來得時間短,可希望突然降臨到他頭上,自是喜悅。
和同事道別,他一口氣奔到公交站臺,上了車坐在靠窗的位置,笑開的嘴仍沒有合攏。
他的賣力和認真得到了回報,激動的心情無論如何也平復不下來。
心裡好像藏了匹奔騰的野馬,身子不停晃動着。
他第一次體會到這種被人承認的感覺,太他媽爽了。
他已經不年輕了,比別人起步要晚就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趕得上別人的腳步。他像一塊海綿拼了命地汲取知識,總有一天他會把這知識化爲能力,讓他站到更高的位置。
下了車他一路狂奔回家,路口小超市的阿婆跟他打招呼,他腳步未停,笑着向人揮揮手。
太過興奮的感覺讓他停不下來,打開門,看到吳景安的一瞬間,他像一隻大型犬一樣撲了上去。
緊緊把人摟在懷裡,抱起沉沉的身子轉了個大圈。
被這傢伙像女人一樣對待,吳景安惱得“靠”了一聲,紅着臉罵“發什麼神經!”
好歹他也是一百三十多斤的大男人,這算什麼!
許輝鬆開懷抱,笑着捧起他的臉,對着嘴巴狠狠吻了上去。
舌頭頂開牙齒,朝着溫暖的口腔進發。
吳景安被許輝的深吻攪得暈暈乎乎,就在他以爲會有進一步動作時,貼在一起的雙脣分開了。
許輝捧着他的臉,一字一句認真地說:“景安,再等我幾年,幾年後,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以前的我年輕、幼稚,給不起承諾。
現在的我可以對你,對你的母親,對你的啞叔張叔通通說一句,我會好好照顧景安,用我的生命來愛他。
這是我經過深思熟慮給出的承諾,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努力兌現這個承諾。
絕不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