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剛女兒抓週辦得很熱鬧,來的都是些至親好友。孔新領着他家走路還不太穩當的小崽子,小喬帶着他的新婚嬌妻,表弟小瑞和他新交的女朋友,這個世界流行成雙成對,孤單的只有被趕到院子裡抽悶煙的吳景安。
小妮子長得很可愛,胖嘟嘟的小臉蛋再配上被裹成球狀的身子,由方巧牽着兩隻小手,費勁巴啦地挪到桌邊尋找那預示着她未來的祥物。
小妮子抓了變形金剛的玩具,大剛直嚷嚷這誰放的,太不像話了,不算不算,重來重來。再抓一次還是個玩具,大剛氣餒,寶貝啊,咱能有點出息嗎?
直到小妮子衆望所歸地抓到了鉛筆,一家人臉上才樂開了花。
哎喲,我家青青將來要成個大作家喲!乖,來給奶奶疼一個。
說不定是當老師,教書育人也很不錯啊!咱們家還沒出過知識分子呢!
總之,將來肯定能上大學。你爸沒能耐,咱們青青給補上。
歡歡喜喜一通鬧騰,到了下午三點才散了酒席。
吳景安走出院門,剛想和小喬招呼一聲,竟見這新婚燕爾的兩人躲在一棵掉光了葉子的老樹後抱在一起啃來啃去。
吳景安在心裡咬牙切齒地痛罵這有傷風化的一對,光天化日的乃們是有多飢渴啊,不怕被有年紀的人看到指着鼻子罵傷風敗俗。
獨自坐在回城的車上,他習慣性地掏出手機。
沒有來電,沒有短信,只有存在畫面裡的許輝朝他笑得沒心沒肺。
整整十天,說了暫時不要見面的那個人,再無消息。
吳景安難過之餘還是有些迷茫的。
暫時,暫時……
這個詞太空泛,他不太能理解許輝真正的意思。
他不明白,如果許輝真有什麼想法,爲什麼不能跟他說清楚。暫時不見面,意味着什麼,連個解釋也不肯給。
被吊着,心裡沒着沒落的,這滋味真TM不好受。
暫時以後,等着他們的,是什麼?
車子一路晃盪到市裡,下了車後,吳景安第一次去了郝時的律師樓。
對吳景安的突然造訪,郝時還是挺詫異的。
也許是存着心理陰影的關係,吳景安多少有些排斥和許輝朋友的接觸。像這樣主動來找人,如果不是有什麼事,他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放着輕音樂的小酒吧裡,吳景安和郝時聊天氣,聊政治,聊工作,聊車,聊房,聊他家樓上的小媳婦的孃家妹子的小姑子勾搭了婆家小叔子。
總之,絕口不提許輝二字。
郝時憋着笑聽他把能聊的不能聊的該聊的不該聊的全聊光後,好心提醒一句,這都十點了,你剛纔不說明天早班嗎,是不是該走了?
吳景安一愣,頻頻點頭,是啊,該走了,該走了。
走出酒吧,郝時說兩人都喝了酒,不如散散步去去酒氣。
吳景安應了一聲,隨着他在清冷的大街上閒庭信步 。
冷風吹過,他縮了縮脖子,摸遍全身也沒找出一根菸,四處張望着剛想到附近菸酒店買一包時,郝時突然遞過來一個東西。
吳景安納悶地接過來看了看,是巧克力,還是好時牌的。
一個沒忍住,他笑出聲來,“你是有多愛你的名字啊!身上還備着巧克力?還好時?”
郝時笑,“我有低血糖,以前,有個朋友身上總會備着塊巧克力,現在,他不在了,我只好自己備着。”
吳景安:“女朋友?”
郝時搖搖頭,“不是。”
吳景安沒再多問,剝了包裝紙,把那塊小小的東西扔進嘴裡。
香味濃郁的巧克力在嘴裡慢慢融化,吳景安細細品味着這甜蜜的味道。
“晚上吃巧克力,會長蟲牙。”
“偶爾吃一次沒事,回到家記得刷牙。”
吳景安笑,和郝時這個人說話很舒服,他話不多,卻總會認真地聽你說,不打斷不催促,表情一直是淡淡的,在你說完的時候纔會發表一兩句意見。
不知是不是吳景安的錯覺,他總感覺郝時的平淡裡藏着一抹不易察覺的悲傷。
不經意間,會從垂下眼眸或眺望遠方的動作裡泄漏出來。
這種悲傷,不應該從一個快要結婚的男人身上流露出來。
每個人心裡或多或少都會藏着些秘密,也許是一段痛苦的往事,也許是現實的種種,他沒有資格和權利去挖掘。
就在嘴裡的巧克力快要化完的時候,郝時突然說:“你和許輝,怎麼樣了?”
吳景安明白,自己的意圖是早被這人看穿了,卻一直憋着不說,眼看着這路快走到頭了,郝時好心給他個臺階下。
吳景安順坡溜,“不太好。”
郝時腳下未停,深灰色大衣的領子豎起,嘴角笑意不減,“怎麼了?”
吳景安把遇到許輝母親以及他後來那句暫時說給了郝時聽。
郝時終於停下步子,光線昏暗的街道上,他的目光灼灼,“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吳景安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怕那裡面的自己太過卑微、難堪。
他說:“幫我看看他好不好,如果,如果他有不能對我說的苦衷,也麻煩你當個聽客。”
郝時定定注視着面前的男人,一絲的羞澀,十足的堅定。
他說:“老吳,你這人真不錯,即使到了這種時候,還是會把他往好的方面想,你爲他找理由,找藉口,甚至厚着臉皮來找我。老吳,你不怕,他再傷你一次嗎?”
吳景安垂下眼,想了好久才說道,“我就是怕,纔會爲他找理由。其實,這些理由,都是爲我自己找的。靠着這些,才能堅持下去。張音說過,讓我多相信他一點。這是身爲戀人
的基本吧!”
郝時嘆息一聲,目光移向前方,邁開腳步把這條長長的路走下去。
“能幫你的我儘量幫,許輝這樣的性子能和你走那麼久也挺不容易的。老實說,一開始我不看好你們,就是到現在,我還是不太相信你們能走到最後。”
吳景安沉默着走在他身側,郝時的話很直很傷人,他卻無力反駁。
“你別誤會,我只是不相信,不代表我不贊成或者反感你們在一起。其實,我挺羨慕你們的,至少你們都有勇氣,至少,你們,曾經在一起過。”
天空星辰密佈,他們走過霓虹閃爍音樂嘈雜的街區,走入稍嫌寂靜的道路。
那裡有一個小小的公園,吳景安曾和許輝來過這裡,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他們晨練時經過這裡,也曾躲在茂密的樹叢後偷一個甜蜜的早安吻。
如今,光亮不再,戀人不再,這裡,只有寂靜和寒冷。
“幾年的日子不算短,我相信,許輝,是愛你的。只是,老吳,他的家庭不會允許他擁有這份愛。如果沒有了許家,他還會是那個愛你的許輝嗎?”
“幾個月前,我曾經問過他,有沒有出櫃的勇氣。他沒有回答我。老吳,他要顧慮的太多,你的確應該給他時間。想要長久,這個問題,你們無法迴避。這道坎,必須得過。”
“其實,我也很想看看,許輝,最後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和郝時分開後,吳景安獨自一個人往家走去。
打開門,沒有懶洋洋的聲音從沙發裡傳出來,“回來得這麼晚,又到哪鬼混去了?”
打開冰箱,沒有人邊打遊戲邊說:“正好我也餓了,多下一碗麪。”
打開浴室門,沒有人厚着臉皮擠進來,“一起洗吧,還省水,順便玩點新鮮的。”
鑽進被子裡,沒有人緊緊摟着他,親吻他的額頭、臉頰、嘴脣,“景安,景安,景安……”
不習慣。
沒有那個人的體溫,沒有那個人的味道,沒有那個人的聲音。
一個人,一切,都不習慣了。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半,他知道自己該睡了,明天六點整就得爬起來,緊接着是忙碌的工作。
拍了拍身旁的枕頭,假裝那個人還在這裡,他說:“許少,晚安,明天,記得給我打電話。”
明天,可以給我打電話了嗎?
或者,一條短信也好。
哪怕只有“景安”兩個字,也好。
許輝,我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了,可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堅強。
你的沉默,只會讓我胡思亂想,讓我不安。
許輝,我不是想逼你現在就給個答案,只希望,你能願意跟我聯絡一下。
一個電話,一個短信,一句簡單的問候,讓我知道,你還在。
許輝,你還在嗎?
吳景安閉上眼睛,等待困到極致後的睡眠來臨。
“叮咚”一聲響,他猛地睜開眼。
是短信聲,他慌忙拿起手機,看到上面的發信人“郝時”時,失落涌來。
原來,暫時指的,不是一個十天。
打開短信,第一行寫着“感謝你請的酒,這是今天的福利。”
往下拉,是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許輝頂着一張憂鬱的臉,在酒吧之類的地方賣弄深沉。
吳景安笑了,手指在屏幕上輕輕撫弄。
許輝的眉眼鼻脣在他指下好似一點點明亮起來。
他一下下點着那人的鼻頭,用寵溺的口吻說:“原來你也不好過啊!別逞強了,回家來吧!”
這條路崎嶇艱辛,如果可以就回我們的家吧,不管你想做什麼樣的決定,最後的一段路,我都希望能陪着你,一起走。
作者有話要說:福利呀福利,感謝親們的堅持和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