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四,下了第一個早班,一值十幾口子浩浩蕩蕩殺往孔新家。
孔新老婆懷孕了,把這當爹的樂得找不着北,一聲吆喝就把一值的哥們都領回了家。
擠在大通道上,吳景安不屑地瞟他一眼,“不就是懷個孕嗎,還沒生呢,值當你這樣大出血啊!”
孔新樂得這幾天嘴都沒合攏過,“等生了可就是你們大出血了。”
吳景安悄悄在心裡琢磨了一下紅包的份量,媽的,這些錢都得打水漂,就他這一輩子也結不了婚的人,哪有撈回本的機會呀!
不行不行,這太吃虧了,看來這包子店還是得開,靠,我掙不了老婆、孩子錢,我掙它個開業大吉。
孔新挨在他旁邊小聲說道,“大剛還行吧!”
“什麼?”吳景安納悶道。
孔新皺眉瞪着他,“跟你說話呢開什麼小差,我問你大剛配我小姨子還行吧?”
吳景安這纔算明白,這頓飯不光是慶祝預當爹,還有更艱鉅的任務,就是撮合大剛和孔新小姨子。
吳景安笑,“怎麼想起來大剛,你那小姨子難道不喜歡小喬這樣的,年輕、帥,家裡條件還不錯。是我,我就選他,比大剛那一臉疙瘩男強多了。”
孔新唉聲嘆氣說:“你不懂,什麼鍋配什麼蓋。”
“你老婆不是選煤廠的嗎,她妹是----”
“街上幫人做衣服的。”
“靠,差這麼多。”
“小時候成績不好,再加上下面還有個弟弟,初中沒上完就輟學了。”
“那也沒啥,長得好就行,就小喬那見到美女就走不動的樣,準保----哎,她長怎麼樣啊,不會跟你老婆----”
孔新又是一聲嘆,“說她倆不是姐妹都沒人信。”
吳景安無話可說了,好吧,他要是孔新,也選定大剛了。
孔新小姨子叫方巧,因她姐是懷孕初期就來這兒照顧一陣子,今兒孔新請客,老實勤快的小妮子忙活一上午做了一桌子菜,當孔新介紹到大剛時,小妮子羞得低下了頭。
酒桌上,一羣人叫囂着讓孔新發表當爹感言,方梅也是熱情豪爽的個性,陪着一羣大老爺們胡侃瞎侃。
方巧與她姐正好相反,個性內向,和一桌人打了個招呼後就一個人躲到廚房吃飯去了。
吳景安也真餓了,吃完一碗飯沒覺得飽,端着碗到廚房打算再盛些。
走到廚房門外卻看到大剛正和那方巧聊着些什麼,吳景安不好打擾只得又端着空碗回來了。
酒足飯飽,一羣人在客廳開了兩桌麻將,繼續廝殺。
有實在困的就窩在沙發上小寐一會。
從廚房倒水出來的小喬驚奇地叫:“老孔,你家真個性,空調裝廚房,嘿嘿,你這是心疼嫂子做飯辛苦是吧!”
孔新兩口子尷尬地笑笑,目光不由自主瞟向吳景安。
吳景安叼着煙假裝沒聽見,“碰,行行,莊家有虎了,老子這把不自接不贏。”
一下午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打麻將贏的錢全拿來買晚上的酒菜,又是一番吃喝。
晚上快十點才散場,住在附近的都回了家,有幾個喝得高的就住在孔新家客廳了,最後回去的只有小喬和吳景安,大剛家住在車站附近,也陪着他們走一程。
吳景安其實喝得也不少,搗了搗大剛胳膊,賊兮兮地笑問他,和小姨子處得怎麼樣。
大剛有些不好意思地“嗨”一聲,“還行吧!”
小喬也跟着調侃道,“該不會孔新兒子的喜面還沒吃到嘴,就先喝上你的喜酒了吧!”
大剛笑罵了一句,“你就是仗着年輕還說這種話,再過幾年到我這年齡,看你還說不說得出口。”
小喬昂頭驕傲地說:“我可不跟你比,六年抗戰哪,多不容易啊!”
大剛今年二十九歲半,他有心要抓着這最後的半年尾巴把婚事了結了。
吳景安笑問:“你還真對孔新小姨子一見鍾情了”
大剛說:“啥鍾情不鍾情的,找對象不就這麼回事嘛,條件相當,年齡也都不小了,湊合着得了唄!”
大剛在岔路口和他們分了手,等大通道的時候小喬煙癮上來了,剛巧兩人身上都沒煙,他快跑幾步跑向附近沒關門的超市。
晚上十點,在這等車的只有廖廖幾個人,吳景安一身酒氣怕遭人嫌,站得離那幾人遠些。
喝得是高了,頭暈暈沉沉得,看對面的電線杆子都是雙胞胎。
這個時候手機短信音響了,他摸了半天才從內兜裡掏出來,是許輝發的。
“睡了嗎”
吳景安笑,這小子到底比他年輕啊,動不動喜歡短信傳情。而如今的他,哪還有這份熱情應對那人。
大剛說找對象就是那麼回事,條件相當,年齡都不小了,湊合着得了。
人姑娘都不嫌他家窮人醜工作差,他還有資本挑啊!
說來說去,都沒個喜歡兩字。
也是,剛見一面,都不是天仙俊郎,誰會看上誰呢
一見鍾情,這世上哪那麼多一見鍾情。
去年結婚的王昌,和他媳婦從見面到辦證不過兩月。而大剛,估計着,也撐不過半年,就該結了。
剩下的大齡青年,也就他了吧!
曾經他也想找個人湊合,於是他和蔣路抱着同樣的想法走到了一起。
他們也算做到了對彼此,對這段感情負責。
如果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也許,他們真能像大多數人一樣走到老。
可是----
刺眼的車燈照過來,同時響起了連續的喇叭聲,吳景安轉過頭眯着眼看向向他這邊駛來的車子。
他想往右邊讓,可昏沉的腦袋讓他走不穩路,剛邁出兩步,眼看着車子駛近,他晃晃悠悠的身子猛地倒在車前----
慘白的車燈照進眼中,一張驚恐的臉被瞬間放大。
尖銳的剎車聲響起,吳景安跌坐在地上,車前頭離他僅僅幾釐米的距離。
驚魂未定的司機從駕駛座探出頭,在確定車前的人完好無損地坐在地上時,懸着的心放下了大半,怒氣上升,破口大罵道,“找死啊!走路不長眼睛的,媽的,撞死你個XX”
丟了三魂七魄的吳景安呆呆坐在地上,一臉的驚恐,那一瞬,他真以爲自己死定了。
以前也曾和朋友開玩笑的時候說過也許哪天出個意外,就死了。
那時候他想,就這樣死了,挺不甘心,挺憋屈的。
他交了八年的社保,還指着混到退休後能每天搬個小馬紮在花園樹下看人打打麻將,無所事事地享享國家的福。
娘和方叔年紀越來越大,到了不能自理的那一天,他得把兩老人接過來伺候着。每天給娘揉揉腿,給方叔喂喂飯,日子雖然辛苦倒也不覺得孤單了。
他一直夢想的包子店,還沒開起來。
啞叔和張叔也是他的責任,他還沒找到合適的伴帶去給他們看。
就這樣死了啊,有太多的遺憾,太多的委屈。
可真正遇到死亡,那短短兩秒的時間,他唯一想到的卻是----
“景安……”
那個熟悉的,愛過、恨過的男人,他英俊、瀟灑,嘴角掛着放蕩不羈的笑,一如初見時。
許輝……
他還沒來得及放下那些心結,沒來得及對那個人再說出三個字的一句話,沒來得及享受他親口承諾過的,愛。
只有,許輝。
小車司機還在那不停罵着,小喬趕了過來,看到吳景安跌坐車前嚇得酒醒了一半,忙上前問他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
吳景安茫然地看着他,醉酒加上驚嚇,他的頭腦有些暈沉。
小喬說:“老吳,你不會嚇傻了吧?”
司機沒有下車的意思,聽小喬那樣說,他縮回腦袋想要開車走人。
小喬看車子發動,察覺到他的意圖,忙衝到車前攔着人,“你個狗孃養的,給我下車,撞了人還想走?給我下來,現在馬上帶我朋友到醫院去檢查,有什麼事跑得了你?!”
那司機惱得伸長脖子,“mD,你們兩個雜種,擱哪兒玩碰瓷呢!”
小喬年輕氣盛加上又喝了酒,聽人這樣罵,更是怒火中燒,當街和那司機對罵起來。
吳景安的意識漸漸回籠,軟倒的身子卻怎麼也提不起勁,耳邊響着激烈的吵架聲,他放棄掙扎,繼續坐在原地等待力氣一點點回來。
有圍觀的羣衆說這司機真不是東西,撞了人連車都不下,是不是個男人。
吳景安想,是啊,他真不像個男人。爲那點破事糾結了半年,像個娘們似的不依不饒,到底想要什麼呢?
他和蔣路會不會走到老誰也說不準,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一旦發生,就算不是許輝搗的鬼,個性使然,想必也會是同一種結果。
小喬說有種你Tm來撞,撞死我我把命賠給你。
鬧來鬧去的,還真非要那許輝把命搭給你才甘心嗎?如果不是,到底要什麼呢?牽扯不清的兩個人,誰都不肯往後退一步。
那司機頂不住壓力,終於道了歉。
其實他真正在乎的,就是那一句對不起吧,也正是那三個字,讓他徹底軟了心。
那爲什麼還是放不開呢,抓着那一次傷害不願再給兩個人一次機會。
小喬說,你差點撞死他!
差一點,差一點,或許,真的就死了。
如果死了,才真是什麼都沒了。
手機突然響起,打斷吳景安的思緒,掏出來一看,上面顯眼的兩個字“許畜”讓他看得直髮笑。
接通電話後,他擡起頭看着黑漆漆的天空,連一顆星都沒有,明天估計不是下雨就是下雪,頓時沒了上班的心情。
他嘴角含着笑,輕聲說:“我明天不想上班,現在,你能來接我嗎?”
像啞叔所說的,管不了自己的心,那就給他一次狠狠傷透自己的機會。
就在這一秒,他只想見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