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爲什麼會後悔,後面的話樑虹沒能有機會說出,因爲樑琛已然進了門去。
“少爺……少爺您等我們去通報……”門口的人說着想去攔他,卻沒有一個敢近他的身。
顧長遇聲音沉沉,“你說林糖在裡面?跟樑伯父?”
樑虹帶着哭腔,“是的穀雨哥,我本來想來找我哥,沒想到沒見着我哥,反而看見了糖糖姐進門,而且……而且還……”
“還什麼?!”顧長遇不覺拔高了聲音,同時目光朝着樑琛的方向看了一眼,見他步子極快走着,即便看不到表情也知他此刻的凜冽。
樑虹像是被他嚇到了一般,顫着的聲音更低了些,道:“還……聽到……聽到他們說,糖糖姐她來……是跟我爸……談條件的……”
談條件?
顧長遇眉心緊皺。
“我只聽了兩句,不過那意思好像是……是糖糖姐在說,如果她同意離開我哥的話,我爸必須怎樣怎樣……我一聽嚇壞了,這要是我哥知道了,肯定傷透了心,所以才聽到我哥來了之後想出來攔着他……”她抓了顧長遇的胳膊,“穀雨哥,你快些去,去攔住我哥好不好,我知道他受傷了,要是再聽着糖糖姐的話……”
她話未說完,顧長遇顧不得其他,急急朝樑宅內跑去。
樑琛步子很快,徑直朝樑啓風的書房而去,顧長遇急急跑進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樑琛,等等……”
顧長遇抓着他的力道也不算小,但樑琛像是感覺不到似的,步子一步未停,顧長遇轉到他身前,擋住了他的路。
他終於步子停下。
“穀雨,讓開。”他眉眼裡平靜的表面下是洶涌的波濤。
“樑琛你先聽我說,”顧長遇語氣加快,“你有沒有想過她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你有沒有想過……”
“我只知道我現在要見她。”他打斷了顧長遇的話,目光沉如鐵。
顧長遇微愣,便是這一個愣怔,樑琛越過他,徑直朝前面走去。
一旁的傭人沒有一個敢去攔他的去路,早前他才從這裡離開,那時候樑宅裡頭的情景被勒令成爲永遠的秘密,任何人不敢提起半句,只是誰都忘不掉這位年輕的樑家掌權人眼神猩紅,白襯衣上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模樣……
顧長遇手心攥緊,擡腳跟了上去,理智告訴他該無論如何都要攔住樑琛,但另一方面,他心底叫囂着與樑琛同意的話……
要見林糖。
見到,才能些微的放下心。
樑啓風的書房,房門沒有完全的關上,這是樑啓風的一個習慣,他不喜歡完全封閉的環境,所以總會讓房門開一個縫隙,也是因此,樑宅裡頭的傭人比旁人更加的謹小慎微,生怕發出什麼動靜驚擾了這裡的主人。
而此刻,就是從那開着不大縫隙的書房門內,傳出了說話的聲音。
“我會離開樑琛。”
這個聲音微啞,低低,砸在人心上一般,是……林糖的聲音。
樑琛的腳步,緩緩就頓了住。
緊隨其後的顧長遇,也停住了腳步,心下猛提了一下。
裡面的對話繼續傳來……
樑啓風看着面前臉色略顯蒼白的林糖,面上表情不多,“林糖同學,你以爲我會信你的話?你這麼說,莫不是個緩兵之計吧。”
“樑先生這麼容易就能想到的問題,我沒必要撒這種謊。”林糖回望着他,同樣面無表情。
樑啓風笑了下,“所以,我可以理解爲,你跟阿舜相處這麼長一段時間,果然是日久生情了?”
林糖也笑了下,沒有反駁,只是道,“我只是想開了,人活這輩子,艱難也是活着,容易也是一輩子,何不選擇容易的一條路。”
“哦?跟小琛在一起,對你來說很艱難了?”樑啓風話裡帶着淺淺的試探。
“難道還不算艱難?樑先生不就是怕我重新跟他在一起,才大費周章做了這些事?”她眼底一抹無奈和疲累,“老實說,我累了,不想這麼過下去了,五年前,不,是六年前,我確實是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但現在,這些年的日子過下來,那些感情早就消磨沒了,說我貪圖他的相貌吧,靳舜長得也不差,要說錢嘛……其實我也沒那麼貪心,我聽說,靳舜現在也有了不少股份的吧……”
樑啓風看着她,似在判斷她話裡的真假,“可阿舜到底是阿舜,再怎麼也變不成另一個小琛。”
“你說的沒錯,不過,六年前後的樑琛,難道就跟六年前的那個是同一個人了嗎?”
她此話一出,樑啓風臉上的笑意就緩緩大了起來,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林糖就這麼看着他,維持着淺笑的模樣,也不說話。
樑啓風放下茶杯,“所以,你特地來找我,就是爲了告訴我這個?”
“我以爲這會是樑先生憂慮的一個問題,”林糖笑了下,“畢竟先拋開我的想法,樑琛那邊現在怕是非我不可,而且我還聽靳舜說了一些……呵……他跟你之間因此有衝突的事,我來是想說,感情畢竟是兩個人的事,如果我這邊堅決不與他在一起,早晚他還不是會接受樑先生的安排?”
樑啓風面上的笑意越發的大了些,“你想要什麼。”
“我要的也很簡單,我不奢求錢財這些,只是希望我以後,再不會跟樑家有任何牽扯,我是說,包括樑先生你在內。”她看着樑啓風,目光定定,眼神裡還有些微的抗拒,這樣的眼神落在樑啓風這裡,反而更添了可信度,他最清楚他對面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女人做過什麼,也知道她不可能對他全然的平常心對待。
“樑先生覺得呢。”林糖看着她淡淡道,她維持着聲音的沉靜,心裡比她想象中更平靜些,她顧不得那麼多,現在滿心都是要樑啓風相信她的話,她說的話是違心的,可是她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那人……
來這裡之前,她從樑虹那裡看到過一張照片,是不久前的樑宅裡傳給樑虹的,縱使她對樑虹心有芥蒂,可樑虹再如此,也不會害了樑琛……
手心微緊,她就這麼看着樑啓風。
樑啓風終於笑意真實起來,“林糖同學跟六年前一樣,依舊是個聰明人,也依舊知道如何選擇對自己最好的路,你說的我都可以應下,必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安排個新的身份背景,保證抹掉你的行蹤。”
林糖點頭笑着,心裡卻只這不過是他樑啓風爲了防止那人找到她的法子罷了……
“好,你跟阿舜之間的事我也不會再過問,兒孫自有兒孫福呀。”樑啓風眯着眼往椅背上靠了下。
林糖嘴角笑着,心底卻是一抹冷意,這個男人到底是夠狠,明知靳舜也是他的兒子,卻也能說放棄就完全放棄,半點不帶拖泥帶水。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林糖起身,“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見到樑先生。”
說完她轉身朝門外走去,背對着樑啓風的一刻,臉上的表情再也繃不住,一抹深沉的疲累和落寞,只是她極快的調整下去,尚還在樑宅內,還是小心爲好,心底深深嘆口氣,其他的她無暇去想了,假意答應下來就已經讓她夠難受的了,只希望那人的處境能因此好些……
她脣角微抿,推門出去,卻在下一瞬裡愣了住……
“樑……樑琛,你怎麼……怎麼……”
她臉色驟然的慘白,脣角顫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樑琛斜倚在書房門口的牆上,看着她的眼底,猩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