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滄桑的原野上,一片雪花飄零,紛紛揚揚,似乎是矗立着一幕從天而降的屏風一般,遮擋住了整片天空,也遮擋住了這片天空之中的一切,掩蓋了所有。地面上的那些生機剛出的麥芽,,遠處滿地黃葉堆積的地面,在遠處天邊的那一座綿延數百里的山,都是這樣。
雪白一片的世界,使得整個天與地之間全部是一片茫茫然的白色。
雪白世界之中的一處地方,數座不易察覺的與這個世界幾乎是同一顏色的帳篷在那邊立着,偶有一些與這片天地不一樣的顏色顯得更加的顯眼。
一些迎風招展的血紅色的幡旗,以及營帳邊緣的那些略顯微黑褐色的鹿砦,還有一些身穿黑色衣甲的執勤站崗的士兵。這些都使得原本便有些蒼茫的白色原野顯得有些與衆不同,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
不過,與這裡格格不入的黑色或者說是營寨更加顯眼的則是距離這座營寨並不是很遠的一座有些微黑色的城池在那邊立着,似乎是亙古未變。
而這座城池上方的那些身穿黑色鎧甲的士兵,手持武器立在那邊,眼睛卻似乎是如同鷹隼一般,緊緊的盯着眼前不遠處的那一片帳篷,看那些士兵專注的眼神,似乎很遠的地方便能夠感受得到這邊的嚴肅氣氛,以及讓人心中不禁有些發怵的感覺。
城門上方一個身穿華麗鎧甲,單手拄着柺杖,左邊還有一個士兵攙扶着的將領在那裡慢慢的走着,這個將領的年紀並不像他在士兵攙扶的表面那樣看上去有些老,而是極爲年輕,甚至還能夠從臉上看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東西。
不過,這個年輕將領的眼神卻顯現出一絲堅韌,一絲與這個年紀的大衆普遍情況完全不符合的堅韌。
年輕將領的眼睛卻並沒有如同城池上面的那些士兵一樣看向城外面不遠處的那些營帳,而是四處的打量着身邊那些站崗的士兵,不時還會向前問寒問暖,顯得格外的親切。
城樓上的那一片有些整整齊齊的血滴上面不一會兒,已經出現了三行腳印,而這個腳印卻並沒有走得多快,而是在城門上方停了下來。
那個年輕將領慢慢的走到城門上方的城牆邊緣,雙手輕輕的撫掉了城垛上面的雪花,露出了北方特有的青石城垛,不過,那個青石城垛上面卻有着明顯與這些青色不同的紫褐色,那個顏色在周圍的那些雪白一片的世界中格外的顯眼。
中年將領定睛看了一眼青石城垛上的紫褐色的東西,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雙手慢慢的反正改了上面,然後慢慢的擡頭看了看遠方的那些有些不是很顯眼的營帳,微微的嘆着氣。
遠處的那片營帳與城池之間的原野上,一些不易察覺的與這片有些平整的原野有些不同的地方讓這個中年將領更加的有些悲愴,慢慢的搖了搖頭,然後低首看着城牆下方的那些地方,而這裡由於有一個城牆而使得這裡的雪花並不是特別的多,而使得城牆邊緣的地面都顯現了出來,不過,這裡的地面卻是和原本地面上有些枯黃的野草不一樣的顏色,而顯得有些呈現出了暗褐色,使得整個區域都有一種讓人說不上來的感覺。而中年將領卻是怔怔的看着城牆下方的那一片區域,神情有些恍惚,有些不自然。
旁邊的一個年歲也有些小的身穿着鎧甲的人看着這個年輕將領,慢慢的說道,“統領,這……這都已經過去了,眼前的那些……那些人也不足畏懼,你就別太在意了,何況,昨日……”
“你想說昨日我們抵抗住了這些蠻賊士兵的進攻嗎?”那個年輕將領的聲音有些略微沙啞,眼睛看着身邊的這個人,慢慢的說道,“確實是這樣的。不過,昨日的戰鬥你也已經知道了,而且相比不要我多說什麼,你也應該明白這樣下去,我們的後果的……”
“可是……”這個人還想說什麼,卻是有些略顯語塞,而一時間怔住了。他看着身邊的這個年輕將領望向自己的眼神,心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使得原本還想反駁的話語一下子又咽回了肚子中。
年輕將領緩緩的回過頭來,看向了遠處的那一片與這片天地幾乎是同一顏色的營帳,不再說話了。
而身邊的那個人也沒有再說什麼了,眼睛也是看向了遠處的那一片帳篷。
天空之中的雪花依舊有些紛紛揚揚的飄散着,使得這些人原本踩踏過去,而使得地面上出現的數行腳印慢慢的重新被那些雪花掩蓋了,而顯得有些隱隱約約。
而這個年輕將領就是邊軍統領韓東,身邊的那個人自然就是韓東的近侍親信小易。
站在代州城池上方的韓東眼前的那一片與這天地幾乎是同一顏色的營帳,就是前來進攻這邊的蠻賊士兵。而這幾天的戰鬥卻使得韓東的心情有些低沉。
現在站在這雪地之中,看着眼前的那一片白色的原野,回想着這些天發生的一切,蠻賊士兵的進攻雖然並沒有如眼前的這些蠻賊士兵所想的一樣佔領這座城池,但是,負責守城的邊軍士兵也沒有收到什麼好處。前些天指定的計劃,已經實施了,但是,讓韓東有些不願意相信的是黑騎軍部隊卻已經聯繫不上了。雖然,韓東也知道現在的時候,整個定北這邊全部是在下大雪,聯繫不上也是正常的,畢竟這樣的天氣決定着,但是,韓東這邊的局勢卻是讓韓東此時此刻的心情並沒有先前的那般豁然,那般平靜,或者說是平淡心情。
時間的一份份推移着,越來越長時間,而且,書信,飛鴿也已經去了很多次,可是卻總是不見消息的回傳。薊州城那邊的消息也沒有回來,雖說前些天也傳了一封信過去,到那會死,還沒有回信。西邊的鄒春所部也不知道是否就位,是否順利的出北疆,前往雲襄。
這些消息的缺失,使得原本有些老成,有些與韓東這個年齡不同於常人的一種平淡顯得有些破滅了,心中卻總感覺到一絲失落感,一絲急躁,一絲焦慮。
韓東也是知道定州和代州這邊的邊軍數量,也知道這些士兵最多能夠堅持得了幾天的時間,也是十分清楚的曉得若是還不能夠使得原先制定的策略順利的實施下去的話,這邊的這些人包括自己的命運將會是什麼,所以,此時此刻,就算是韓東也平靜不下去了。
小易望着身邊的韓東,眼神之中也是透露出一種憂鬱,這種憂鬱卻是有一些關心眼前的這位邊軍統領韓東。小易也是知道韓東此時此刻對於定州代州危局的認識,而且,也是知道此時此刻韓東的傷還沒有好,上一次在莫羽汐墓前遇到的刺殺所受的傷還沒有好,腿部還沒有徹底的好,腳後跟的更不用說了,這些傷勢在身而且,還有現在的這種局面,確實是讓小易有些擔憂。
不過,小易此時也不知道該對眼前的韓東說些什麼好了,先前的安慰在自己看來是極爲不成功的,而且,小易也知道眼前的韓東知道的比自己更多,自己的安慰說出來的話,有的時候,就連自己都有些不相信那是真的,但是,小易也知道此時此刻壓力這麼大的韓東還是要安慰一下爲好,畢竟現在的河東不但先前受傷,現在戰場上的局勢,就連在家中還有兩個女人的爭風吃醋,這些事情加在身上,確實是夠韓東受得了。
小易有些猶豫,可是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了。小易望着韓東,慢慢的說道,“統領,我也不知道我該說些什麼好了,但是,現在的情況不一定是絕對差的,雖然黑騎軍暫且聯繫不上,可是大雪瀰漫之中,聯繫不上也是正常的,而且,這魏翔也是極有主見的一個人,也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現在的情況,想必他不是不知道,而且,進攻幽州的決定他應該也是很清楚統領您的用意的,所以……”
“說不定,魏翔他現在就已經在幽州城外了呢?”小易低着頭,慢慢的說着,“齊陽雖然年輕,但是,也是一個仁義之將,大局在前,他也是很明白的,所以,這些,統領,你都不用擔心了。西邊的鄒春那就更加不用說了,想想當年我們一起在遼西縣的時候,一直到現在,就連我也知道鄒春的,所以,這個就更加不用擔心了。”
“三個方面的將領都不用擔心,雖然說眼前的局勢確實是……是有些讓人難堪,但是,這些事情總會過去的,而且,說不定明天,他們就會有消息了,只要咱們在堅持兩天,最多兩天,一定會有消息的!”小易眼睛盯着韓東,信誓旦旦的說道。
韓東有些想笑,但是,也知道小易所說的這些話的用意,也便不好這個時候笑出來,如果這樣,那就是對小易的一片用心的不尊重。韓東慢慢的轉過頭看着望向自己的小易的眼睛,眼睛之中透露出來的有些信誓旦旦,有些單純的想法,還是讓韓東的心咯噔一下,身邊的這個小易跟了自己設麼多年了,而且還是一直就在自己的身邊呆着,此時此刻說出這樣的話來安慰自己,自己也確實是感覺到一些溫暖,最起碼在眼前的這種局勢下。
韓東看着小易盯着自己的眼神,看的自己的心中有些發毛,過了一會兒,便轉過頭來,重新看着眼前的那一片雪白的原野,對於先前小易說的話,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麼,但是,小易說了這麼多,自己也不好意思不理他,所以,還是慢慢的考慮了一會兒,然後看着身邊的小易,慢慢的問道,“你確定兩天之內一定有消息嗎?”
其實,韓東此時此刻問出來的話,對於韓東自己來說,都有些不願意相信,畢竟這麼多天了,而且,還是小易說出來的安慰的話,所以,就連自己也有些不相信自己會這樣問。
但是,身邊的小易卻是絲毫沒有把韓東的問話當成不願意相信的客套話,而是極爲認真的說道,“我敢保證,兩天之內一定有消息!”
韓東猛然轉過頭來,看着小易一臉信誓旦旦的模樣,以及望向自己的有些堅毅的眼神,韓東的心中不覺有些心酸。
瞬間,韓東連忙轉過頭來,看着眼前的那些紛紛揚揚的飄過眼前的雪花,慢慢的伸出手去,接住了空中飄散的雪花,然後慢慢的說道,“我相信你,肯定會有消息的!”
說着,便縮回手,然後仔細的看着手心中的雪花,那薯片雪花是六瓣的,有些雪白,不過,在手心之中卻是並沒有停留多長時間,不一會兒,便已經融化成了一滴液體在手心之中停留着。
身後的小易看着眼前的韓東,臉上露出了笑容。
空中的雪花紛紛揚揚,那些站崗執勤的士兵並沒有絲毫的懈怠,而是繼續專注的看着眼前的那片原野上的那些蠻賊士兵。
韓東也是繼續站在城垛前,雙手扶着城垛看着眼前。
而小易則仍是站在韓東的身後。
時間慢慢的流逝,城樓上也再一次的出現了寂靜,不過,韓東卻是有些不知道是何原因,忽然引起內心十分不爽快的感情,而顯得有些不自然。
韓東繼續看着眼前的那紛紛揚揚的雪花,然後開口說道,“小易,你今天二十四了吧?”
小易有些詫異的轉頭看着韓東的側身,過了一會兒,說道,“嗯,是啊,二十四了,跟隨大人也六七年了。”
“六七年了……”韓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接着說道,“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我也已經是奔四的人了,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了,現在也確實是有了一些自己的事業,也算是遵守了升任的教誨了……”
小易點了點頭,看着身邊的韓東,回道,“是啊,時間也過得很快啊,不過,我想統領你的成就,絕對不會僅止於此的……”
韓東輕輕的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過了一會兒,韓東轉過頭來,看着身邊的小易,慢慢的嘀咕道,“二十四了,也老大不小了,要不要我給你說個媒啊?”
小易一陣愕然的看着身邊的韓東,有些想不明白這個韓東此時此刻怎麼還有心情說這些事情,也確實是有些想不明白,只是詫異的看着韓東,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而韓東則是輕輕地笑了笑,然後轉過頭來,看着眼前的那一片雪白的原野,然後慢慢的說道,“遠東軍校的戴宗德有一個女兒,今年也已經二十了,不過,卻一直沒有找到好人家,要不我去給你說說媒,給你們說說,以後,你也就不用這麼的……額……”
韓東輕輕的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了。
而身邊的小易則是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雙手慢慢的撫摸着城垛上的雪花,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而不說話。
韓東慢慢的迴歸頭來,看着身邊的小易,然後輕輕地笑了笑,但是,卻並沒有笑出聲,而是有些說不出來的意味。
韓東轉過頭來,然後繼續說道,“戴宗德呢,也是遠東軍校的常務校長,而且又是政務堂的堂員,也算是掌管一軍的人。而你小易呢,我的親信近侍,這在外間看來,也是一個當紅的大差,所以,按名分來說,也算是門當戶對了,而且,日後,若是我真的成就了一番事業,對於你這個近侍來說,肯定是不會虧待的,所以,門戶之別,那也就不是問題了。”
韓東輕輕地笑了笑,接着說道,“你呢,也是一表人才,儀表不凡,而且,爲人忠厚老實,但是,又不是狠不下心來的人,做人做事,也是自有一套,也算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人才。而戴宗德的女兒,也是年華正茂,待字閨中,雖然歲數上有些偏大,但是,也不算是太大,二十歲,也正好和你查不了多少,而且,也長得十分漂亮,你們兩個人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的,十分合得來的,依我看來,這件事情,應該不成問題,就是不知道,你的意思?”
小易則是繼續的撫摸着眼前城垛上的雪花,慢慢的一遍一遍的玩弄着,不一會兒,城垛上的雪花也已經慢慢的剝落下去了,露出了城垛上的青石,以及青石上的暗褐色的顏色。
不過,小易卻是仍然沒有說話,只是怔怔的站在那裡,不說話。
韓東看了看小易,然後伸手慢慢的推了推小易,繼續問道,“問你話呢,你到底是什麼意見啊?”
小易則是仍然沒有說話。
身邊不遠處的那些站崗執勤的士兵則是輕輕地笑出聲了,看着這邊的幾人,卻並沒有說話。
而韓東也沒有過多的責怪這些士兵,因爲韓東也是知道這些士兵這幾天的精神都是高度壓抑着,所以,此時此刻放鬆一下,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小易卻依然沒有開口說話。
韓東再一次的問道,“呵呵,怎麼不說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