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葉晚踉踉蹌蹌的跑到花房門口的時候,近乎崩潰的陸淮生已經抱着父親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快.......”一向冷靜的男人,那一刻像瘋了一樣,紅着眼眶蒼白着臉,用盡力氣吼。
葉晚緊緊咬着脣,心如刀絞的看着那麼冷硬的他,此刻像個無助的孩子,滿臉恐懼,用盡力氣嘶吼,卻又好像力氣被抽乾,憋的臉色都紫紅着,額頭的青筋一根根突起,彷彿要爆裂一般。
這一刻,葉晚才發現,他與父親的感情,竟如此之深,深到老人若有一點事,他一定生不如死。
葉晚顧不得安慰,踉踉蹌蹌的奔跑回客廳,瘋了一般的喊:“打電話,快打急救電話.......”
工人們忙慌張的迴應:“打了,已經打了,馬上就到.......”
葉晚又跌跌撞撞的跑回去,哽咽着安撫焦躁的淮生:“來了......在路上了......淮生,彆着急,冷靜一點!爲了伯父,冷靜一點.......”
陸淮生緊緊咬着脣,大顆大顆的男兒淚,順着肌肉緊繃的臉頰,緩緩滾落下來。他緊緊抱着父親,腳步沉重的走向大門,想要在救護車趕到後,最快的讓父親得到救治。
葉晚跑過去,伸出手,幫着他緊緊托住景南的身體,工人們也圍了上來,數不清的手伸了出來,一起托住。
如果他們能夠托住的,不只是他的身體,而是他風雨飄搖的生命,多好.......
葉晚一忍再忍,終於再也忍不住,抽泣出聲,她一哭,所有人都落了淚,無論怎樣壓抑着,哭聲還是響成一片。
淮生早料到會有今天,可是,他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快......
爸爸,不要走......求您不要走......您還沒有看到我舉行婚禮,您還沒有看到莊稼的收成,就算您放得下我,沒有看到您心心念念期盼的孫子,您捨得嗎?爸爸......我甚至都沒來得及爲那些年少輕狂的日子犯下的錯和對您的不敬而說一聲對不起.......爸,求您醒來,求求您一定要醒來.......
淮生的眼淚越來越洶涌,三十幾年的前塵往事,電影一般在腦海裡回放,讓他的心,痛的如撕裂了一般......
母親還在的日子,生活平靜而幸福,美滿的像一場夢。童年的回憶裡,最多的是三口人手牽手的畫面。
母親離開的日子,家,冷的像冰。那段時間的父親,不停抽菸不停咳嗽不停嘔吐,從不肯好好吃飯,記憶裡的他,都是抱着母親的照片落淚;有時候,自己睡着了爬起來,看到父親歪倒在沙發上,懷裡,還緊緊抱着母親的衣服。
再後來,親友的勸慰下,爲了他,頹廢的父親漸漸恢復了堅強,將母親放在心底,用了全部的精力打理事業、照顧他、替母親照顧外婆,外婆去世後,有人勸他續娶,他卻一直拒絕,直到,許多許多年以後,因爲某種機緣巧合,才與丈夫去世的徐偉貞走到一起。
續絃,不是因爲愛,只是因爲孤獨,因爲合適。他從不隱瞞,自己最愛的女人,始終是他早逝的結髮妻子。他最大的心願,是看着兒子結婚生子,然後他就可以心滿意足的去另一個世界與髮妻團聚。
現在,他就要去實現自己的心願了麼?不,爸爸,別走.......
救護車來的時候,淮生一直緊緊握着父親的手,死也不肯放開,直到醫生急救後,將他一起帶走。
泣不成聲的徐偉貞也跟着一起去了,葉晚被吩咐留下收拾簡單的東西,再趕到醫院會合。當她和芳姨趕過去的時候,景南還在急救室沒有醒來,陸淮生身邊圍了許多人。親屬、朋友們、公司的心腹們......許多的人,扔下手中正在做的事,不顧一切的往這邊趕過來了,黑壓壓的人羣,將走廊擠的滿滿的,卻沒有人發出一點點聲音,連哭泣,都是無聲的,靜的讓人的心都要被壓碎了。
看到葉晚過來,哭的雙眼通紅的何佳慧破天荒的主動讓開了淮生身邊的位置,轉過身,躲在樓梯下,哭的肝腸寸斷。
她和淮生交往的時候,雖然老爺子對她的一些習慣看不順眼,但卻一直爲了兒子努力寬容着她,待她一直像半個女兒。那時的她不懂得珍惜,今天這樣的境地才忽然意識到,那樣的包容與疼愛,是多麼讓人感激。
伯父,要醒來,爲了所有愛您的人,爲了您的兒子,一定要醒來......
雲崢放輕腳步走過來,扳過她的肩膀,無聲的抱住,這一次,倔強的何佳慧沒有反抗。
葉晚坐在淮生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低頭落淚的淮生緩緩擡頭,看了她一眼,葉晚緊緊咬着脣,深深凝望他,眼底的疼,清晰的流露出來。淮生伸出手臂,攬住她的肩膀,將滿是淚水的臉龐,深深埋在她的黑髮裡。
葉晚的心,像是被撕裂一般的疼。
時光在這一刻,放慢了腳步,每一秒的等待,都是撕心裂肺的煎熬。
景南醒來,已經是中午了,雖然已經轉入重症室觀察,但總好過再也看不到所有的親人。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虛脫一樣,長長鬆了一口氣,葉晚和淮生,幾乎軟倒在椅中,彼此用了好久的時間,才從呆滯轉爲驚喜。但驚喜過後,是更讓人悲傷的打擊。
“癌細胞已經轉移,十二指腸、脾.....都不容樂觀......還需要做更詳細的檢查確定.......”
景南的主治醫師,是譚副院長,也是陸家摯友,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見慣生死的他,眼眶也是紅的。
淮生和葉晚,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往地上倒下下去。身後,徐偉貞已經泣不成聲。
“怎麼辦?有沒有辦法留住他......能不能把我的胃,換給他......”淮生癱倒在椅中,眼淚滾滾而落。葉晚哽咽着,緊緊扶住他的肩膀,用自己微弱的力量,給這個瀕臨崩潰的男人,一點點支撐。
“手術......”譚副院長哽咽着,深呼吸一口氣,艱難的說:“胃可能要全切除,包括其他病竈.....是有風險的.......”
“生存率能有多高?”
譚副院長深深看了淮生一眼,欲言又止,這一個眼神,讓所有人都明白了。
“百分之十吧......”生命的路還有多長,就連醫術最精湛的醫生,也不敢肯定的回答。而善良的他們,給出的,不過是一個心理的安慰。
一句話未落,徐偉貞哭暈過去,葉晚的眼淚,也如斷了線的珠子,撲簌撲簌落了下來。
這個善良開朗的老人,她還沒來得及盡孝,就要匆匆離去了麼?
這一夜,所有人都無眠。醫院外的夜空,沒有一顆星星,烏黑一片,氣氛壓抑的讓人崩潰。
陸家的親友在低聲召開家族會議,不知道爲什麼,徐偉貞藉口身體不適,主動迴避了,葉晚還沒有正式過門,自然也是主動迴避了。他們談了什麼,葉晚不好問,也不敢問,生怕扯痛淮生的心。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三天後,堅強的老人從重症室轉入了普通病房,雖然依舊憔悴,虛弱的說不出話來,但同樣一身硬骨的他,居然沒有叫過一聲痛,葉晚每每陪護在身邊的時候,開朗的老人,都會努力扯出一抹微笑,艱難的跟她調侃打趣。
倩儀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探望,安慰了幾句,又匆匆走出病房,躲到樓梯暗暗抹淚。
陸家的氣壓,降到了葉晚登門之後的最低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