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間,吃完飯之後,杜恆霜特意去了平哥兒住的院子說話。
平哥兒先沒覺察出來。
等杜恆霜曲裡拐彎彎了一大通之後,他才明白過來,忍不住失笑道:“娘,在我眼裡,箏姐兒就是個小姑娘。我看着她長大的,怎麼會對她有那種念頭?”
杜恆霜一窒,細想一下也好笑,道:“也對。你把箏姐兒當妹妹,也是應該的。”說着,便不再提此事,再閒話幾句,就問道:“陽哥兒今兒去哪裡了?你知道不知道?”
平哥兒搖頭,“他晚上回來的時候,說是找安國公吃酒去了。——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酒味兒。”
跟安子常在一起吃酒,應該不會有大事的。
杜恆霜放了心。當然,她後來才知道,她放心得太早了。
第二天,杜恆霜就帶了陽哥兒去安國公府做客,對諸素素婉言說了平哥兒的話。
諸素素鬆了一口氣,偷偷笑道:“你們平哥兒當真不錯。我還真怕他……”怕他對箏姐兒這樣十一歲的小姑娘起心思。
兩人又不是從小定親的未婚夫妻,平哥兒一個十八歲的大男人,如果真的看上箏姐兒,那纔是有問題……
杜恆霜駭笑道:“瞧你說的,你還能鬆口氣?”
“當然。我們箏姐兒又不是沒人要。”諸素素笑嘻嘻地道,便將此事揭過不提。
安國公府的外書房裡,陽哥兒正苦求安子常。
“安伯父,好安伯父,我給您跪下還不行麼?就這一次,您幫幫我吧……”說着,陽哥兒真的給安子常跪下了。
安子常忙閃到一旁,嗤笑道:“你想進宮做御林軍,找我做什麼?你爹是管着往宮裡送御林軍的,還要求我?你不是捨本逐末了吧?”
陽哥兒做哭天搶地狀,抓着安子常的袍角不放。道:“安伯父,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若是我爹能答應,我就不來求您了。”說着,又拍胸脯保證,“您要是幫我這個忙,我也一定幫您一個忙!”
“我有什麼忙讓你幫的,真是笑話!”安子常嗤之以鼻,將陽哥兒趕了出去。
杜恆霜不知陽哥兒跟安子常求過情,見他垂頭喪氣地跟安子常從二門上進來,不由好笑。道:“咦。又被你安伯父修理了?——該!你這孩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陽哥兒捧着臉,故意做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逗得在坐的箏姐兒,還有諸素素的另外三個孩子咯咯地笑。
諸素素的小女兒笑着對她姐姐箏姐兒道:“姐姐。我覺得蕭二哥比蕭大哥有趣,姐姐,你還是嫁蕭二哥吧。”
“什麼?!”不等別人說話,陽哥兒已經從席上跳了起來,飛快地竄出去,一邊跑一邊道:“娘,我先回去了,您吃完自個兒回家啊!”餘音嫋嫋,轉眼就消失在安國公府正院的上空。
杜恆霜很是尷尬地道:“這孩子就是淘氣。你們不要介意。等回去我好好教訓他。”
箏姐兒滿臉笑容地道:“蕭二哥是好,但是我還是覺得蕭大哥最好。又有禮,又耐心,還能幫我抓小白……”
杜恆霜心裡一動,“小白?”
諸素素忙道:“是她的小白貓。不是小白狐。”
“哦。”杜恆霜鬆了一口氣,倒是想起了小白狐。自從上次在秦州,小白助她引野馬退敵之後,她就有很久沒有見過它了。
晚上杜恆霜走後,諸素素就跟安子常說了蕭家的迴音,道:“我說不成的。你還覺得有戲。”
安子常沒料到平哥兒居然一口拒絕了,用拳頭捶着桌子發狠道:“沒眼光的傢伙!我看他以後敢娶誰的女兒!——他提一個我給他攪散一個!”
諸素素忙拉着安子常嗔道:“你發什麼瘋?他看不上咱們家箏姐兒纔是應該的!要是看上了我纔會着急呢!”
“你這是什麼話?咱家女兒有什麼不好!”安子常氣得要捋袖子,“我女兒生得這樣美貌,雖然年紀還小,可是已經看出來是個美人胚子,跟平哥兒他娘霜兒當初不相上下!”
“你住嘴!”諸素素越聽越惱,“有你這麼說話的嗎?你越是這麼說,我越覺得平哥兒做得對!——還有你,這麼多年,還對人家念念不忘?是不是又想跪搓衣板!”
安子常忙閉了嘴,不再跟諸素素爭執,拂袖出去看女兒去了。
諸素素想得心煩,趴在榻上默默流淚,最後竟然睡過去了。
安子常來到女兒屋裡,見箏姐兒哭得兩隻眼睛腫的如同桃子一般,愕然道:“怎麼啦?箏姐兒,快告訴爹,誰欺負你了?爹去殺了他!”
箏姐兒一把拽住安子常的袖子,哭得肝腸寸斷,抽抽噎噎地道:“蕭……蕭大哥不要我,是不是真的啊?爹,我哪裡不好,您告訴我,我可以改……”
安子常聽得心都碎了,發狠道:“我女兒哪裡不好?我女兒哪裡都好!——箏姐兒,你別哭,爹還真是跟那小子槓上了,他不想娶,也得娶!”
箏姐兒的哭聲戛然而止,她呆呆地擡起頭,看着安子常道:“爹,如果蕭大哥不想娶,我也不想嫁的。你別逼他,逼他娶我有什麼意思?”說着,又趴在安子常懷裡哭。
安子常哄了她半天,才把她哄睡了。
回到自己的內室,發現諸素素也趴在榻上睡着了,臉上居然跟箏姐兒一樣,還有殘留的淚痕,頓時笑着搖搖頭,“……都四個孩子娘了,還跟孩子一樣……”說着,將她輕輕抱起來,抹乾她臉上的淚痕,給她換了寢衣,摟着她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安子常就離開內院,到外院書房想了個法子,命人將陽哥兒叫來,問道:“你是不是非進御林軍不可?”
陽哥兒使勁兒點頭,“當然當然。”
“好,你幫我個忙,我就幫你去御林軍!”安子常拍着陽哥兒的肩膀道。
“什麼忙?”陽哥兒忙問,“只要我能幫得上的,您儘管說!”
“你能幫得上,一定能幫得上。”安子常笑得跟只狐狸一樣,看得陽哥兒有些不寒而慄之感。
“你幫我想個法子,讓你大哥能看上我家箏姐兒,如何?”安子常乜斜着眼睛看着陽哥兒道。
“啊?這個……”陽哥兒頓時泄了氣,悻悻地道:“我大哥的終身大事,連我爹孃都未必能插手,您老人家不想幫忙就直說,非要用這種法子堵我的嘴。”
安子常大吃一驚,“連你爹孃都沒法子?切,你大哥不聽父母之命麼?”
“不是不聽,而是我爹孃一向偏疼我大哥。我大哥不願意的事情,他們從來不勉強他。不像我,就是家裡的苦菜花兒,他們最愛做的事,就是爲難我!”陽哥兒轉着眼珠子說道。
安子常一看就知道陽哥兒這人嘴花花,肯定不是實情。
但是也不能說完全不是實情,可能三分真,七分假?
這小子太滑頭!
安子常揹着手在屋裡走來走去,頭疼道:“真是沒法子了?可惜啊可惜,我女兒……”絮絮叨叨把自己女兒誇得天上少有,地上全無。
陽哥兒聽得嘴角直抽抽,最後實在受不了了,道:“安伯父,我有個主意,您要不要試一試?”
“能管用不?”安子常是實幹派,特別關心效果問題。
“不試試怎麼知道管不管用?”陽哥兒義正辭嚴地道,“不過,您要把我弄進御林軍,我就告訴您。如果進不了,我後兒就跟娘回范陽了。您女兒跟仙女兒似的,就嫁給天上的龍子皇孫得了。”
“小子,你敢威脅我!”安子常瞪了陽哥兒一眼,“連你爹都不敢對我這樣說話。”
“這不奇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嘛。”陽哥兒坐了下來,伸着兩條長腿,對着安子常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笑容晃得安子常眼前一花。
這小子,生得不比他大哥差啊……
安子常差一點就要去埋怨自己女兒爲什麼看上平哥兒那個溫吞水,而不是陽哥兒這樣的陽光少年!
如果箏姐兒看上的是陽哥兒,該有多好?!
安子常在心裡暗暗可惜,但是以他一貫疼女兒疼到二十四孝的地步,凡是女兒堅持的,他就要堅持。凡是女兒反對的,他就要反對,所以還是堅持了以平哥兒爲擇偶中心不動搖。
想了半日,安子常終於跟陽哥兒達成協議:“我幫你進御林軍。不過,你的法子也要靠譜。如果一聽就是餿主意,我可以馬上讓你滾出御林軍,你知道不?”
“知道知道!”陽哥兒大喜,“等我接到通知,我就來您府上獻計!——還有,您可得快點兒。我後兒就要走了。”
“知道了。”安子常沒好氣地道,將陽哥兒趕了出去,然後自己進了一趟宮。
永徽帝一聽是蕭士及的嫡次子陽哥兒想進御林軍,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並且馬上發了諭旨。
等安子常從宮裡出來,就有驍騎將軍去柱國公府宣旨,說要宣陽哥兒去宮裡做御林軍。
杜恆霜很是驚訝,但是看陽哥兒興高采烈地合不攏嘴,就知道這事肯定跟這小子脫不了干係。
內侍走了之後,杜恆霜便冷冷地對陽哥兒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