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子龍再抱有什麼樣的偏見,此時也只能隨波逐流,帶着姍姍跟着大家來到了排練室,而衆學員一聽說有人要示範表演,各個抱着委誠求當的心態,準備認真端詳專業老師的驚天演技,對未來的表演之路肯定會有莫大的啓迪。
崔老師看到衆人前來,也很高興,自從昨晚石老師回去吹噓了一夜之後,她就一直想看看所謂超越戛納影后的演技是什麼樣的,竟然能讓石老師吹捧到天下無雙的地步。如果真是如此出衆,那她回去就幫蕙如聯繫劇組,決不能埋沒了這樣一顆好苗子,還做什麼化妝師呢,哪怕是挖子龍牆角也在所不惜。
表演的主題很簡單,就是女人醒來後的場景,這對於每天每個人都會經歷過的日常過程是很容易表現的,看得出來崔老師並沒有過多刁難的考驗她。一個演員的好演技和努力琢磨人物性格的能力均不容忽視,表現情緒以及狀態時大多倚靠眼神、語言、肢體,即使在平凡的演出中也能有着超出尋常的發揮:面目上的一顰一笑,眼神中那細微的小情趣,家長裡短中若隱若現的心理變化,不僅要有到位的表情和紮實的臺詞功底,身上每一處細節都散發着所飾人物的靈魂,連手指頭都是戲,有着無盡的發揮空間。
所有人屏息閉氣,對蕙如的表演充滿期待。子龍雖不相信她能開出花來,但懷着一顆好奇的心,也想看看她的演出,說不定還真的是一個湮沒罕聞的天才呢。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蕙如對自己是很有自信的,十餘年的藝術細胞可不是白白修煉的,要堅持別人所不能的堅持,才能收穫別人所不能的收穫。從今天起,她就要一鳴驚人,開啓自己輝煌的藝術人生之旅,從此步入超凡脫俗的高雅境界,而眼前的這羣俗人就是自己的第一批信徒。
她從起牀開始表演,找拖鞋,拂拉着一頭亂髮,打着哈欠,伸着懶腰,睡眼朦朧的樣子,晃晃悠悠的走到一邊,倒了杯水,一口喝下,然後繼續走,洗臉擦臉刷牙,然後……她在齜牙咧嘴的幹什麼?過了一會往回走了幾步,直接在原地蹦躂了起來,她是在表達什麼啊,是在做早操嗎?突然又靜止下來了,歪着頭像是在思考着什麼,這是在發呆嗎?
半響,臉露傻笑,又跑了幾步,手不斷的上下翻動着,這又是在做什麼,是在做飯嗎?還憑空的抓了一把什麼扔在空氣鍋裡,放鹽嗎?味精?這麼一大把會齁死人的吧。接下來的動作好像是在掌勺,顛了幾下就放下了,回跑幾步再喝杯水,回到起牀的房間,疊被子。慢着,好像不是疊被子,只見她在空中抖了抖,又爬回牀上,拉起被子,眼睛一閉,發出呼聲,她這是回去睡覺了???那剛纔的一切都是在做什麼?她的表演究竟是想表現些什麼?還是想要表達些什麼?
真是要死了,子龍簡直都沒有臉呆在這裡了,果然就是個沒有任何表演經驗的素人,你說多麼簡單的一個題目,就是起牀、化妝、穿衣服,然後對着鏡子轉兩圈看看自己美不美,拎起包出門,結束了。通俗易懂,就是白癡也該會吧,自己竟然還傻乎乎的對她有所期望,自己是掉井裡摔壞頭了嗎?
等她結束,排練室裡鴉雀無聲,學員們還在回想着剛纔的場面,估計頭腦中都懷着疑問,表演的實在太高深,有點領會不了,這就是所謂精彩絕倫的演技嗎?公司衆人也是無語了,表演投入是有了,真的做到旁若無人了,但她究竟在那兒瞎比劃什麼?崔老師更是驚呆了,從教三十多年,第一次被演員那目空四海、唯我獨尊的氣勢唬到了,差點跪了,手中的教棒都掉到地上了,這表演,簡直就是令人髮指啊,反正自己是演不出來也教不出來的。她忍不住向子龍詢問:“石老師昨天喝了多少?”估計是假酒燒壞腦子了。
這該怎麼回答呢?子龍已經敗了,他看到學員們的眼神中那種震驚,還有着疑惑不解,這就是代表着影視公司的專業水準?他們是不是都被蒙了?憑這種高深莫測的演技,估計已經沒他們什麼事了,整部影片一個人足夠了,片名就叫《一個人的舞臺》。
連姍姍看他的眼神都變了,這算是翻車了嗎?這家公司不會就是個皮包公司吧,連精挑細選出來示範表演的代表都是這個水平,可以想象所出品的影視作品會是什麼效果,再加上那羣凶神惡煞般的員工,怎麼可能有個好?她都想跑了。
蕙如可沒感覺到衆人的異常,她還沉浸在自己匠心獨妙的表演之中。人在江湖,全靠演技,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仍憑藉着硬實力讓衆人折服,這簡直超越了大神級的水準啊。她那不可一世的樣子讓所有人都感覺是不是自己錯了,因爲自己的智商低所以理解不了其中所蘊藏的深刻含義。不爲物喜,不爲己悲,她達到了做人處世的一個境界。
頭疼,難受,子龍只覺得自己五雷轟頂,怎麼還沒把自己劈死啊,讓自己眼盲了也行啊。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實難想出還能有這麼渣的表演;不,說渣都不能形容演技之爛了,對不起這個字啊,明明就是精神病人發病了嘛。還真不如把自己掛上白布簾直接供起來得了,要不早晚也被禍害死了。
想歸想,此情此景,還是要進行挽尊的,否則影片也就別拍了,公司也就可以改行了。他衝着崔老師擠擠眼,希望讓崔老師救救場,做個總結,趕快把這件丟人丟到公司的事掩飾過去得了,可崔老師小頭一轉,裝作看不見,但玉手還在衣襟處不停地前後擺動着,意思很明顯嘛,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看看人家崔老師,這才叫演技呢,言行不露動機,喜怒不形於色之間就把難題直接推給自己了,這就叫做有心機吧。
也難怪,情況都這樣了,還能有什麼理由呢?即使強行解釋着也會引起大家的反彈吧,畢竟大家的眼睛都不瞎,爲什麼這麼難的事情都要讓自己來收尾呢?爲什麼總是要爲她一次次的擦屁股呢?
很明顯從還沒開始就知道結局,可偏偏還要放任她演到失憶那樣可憐又可怕,通過不斷折磨人,把所有人變得難受了,這樣她就舒服了,奇葩啊,這還是要怪自己啊。好像雷鋒曾經說過:一個人做一件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都在做蠢事,她還真是蠻有毅力的!
只能是睜眼說瞎話吧,也不知道老天會不會繼續劈自己。他清了清嗓子,步伐沉重的走到臺上,怎麼也沒有人拉住自己呢?但凡有一個人哪怕是做做拉住自己的樣子,也就不用上臺丟人了,這羣沒有眼色的傢伙。
這該怎麼評論呢,說好肯定不行,說差公司形象就沒了,真是兩難的選擇啊。不過他畢竟是一名小有成就的導演,再難拍攝的場景也能想出解決的辦法,何況眼前這種小場面,不就是胡謅亂扯一通嘛,誰不會呢?
“大家可能都聽說過夢遊症吧,但你們有誰見過夢遊的人嗎?”子龍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大家的反應,學員們不知爲何突然問這個問題,都搖了搖頭。他一看心裡樂壞了,原來都沒見過呀,那就好辦了。
“你們想象過夢遊中的自己嗎?知道夢遊中的人都會做些什麼嗎?當夢遊發作時,意識會呈朦朧狀態,與周圍環境失去了聯繫,似乎生活在一個私人的世界裡,夢遊中的自己是根本不會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看起來就像是自我陶醉或是不可理喻,似乎在從事一項很有意義的活動,而這種活動往往是壓抑的痛苦經歷象徵式重現,事後也會全無記憶,而這種無意識的狀態也是最難表現出來的。剛纔李老師給大家展示的這一段夢遊場景的示範,如同有深刻的體會,表演的栩栩如生,將夢遊的狀態及夢遊人物的形象刻畫的可謂是入木三分,令人難以忘懷。大家回去後可以認真的仔細的用心琢磨,這對於演技的提高是非常有幫助的。”昧着良心說完,他長長的吐了口氣,不就是一小段編劇嗎,有什麼難的?話雖如此,但心裡仍然忐忑着,等着看衆人的反應,如果這樣還糊弄不過去,那還是給自己挽祭吧。
原來如此,大家頓時明悟,難怪李老師表演的似癡似呆,原來是一種無意識下的自由發揮,這種不顧形象自我放飛的心態可是他們遠遠不及的,神情逼真惟妙惟肖,差點都讓他們誤以爲真了。還以爲李老師只是個繡花枕頭呢,沒想到是個王者,不愧是影視公司的專業老師,對錶演的理解力及演出技巧令他們自愧不如啊。
也不知是誰起的頭,竟然鼓起了掌,緊跟着所有人都鼓起了掌,就連姍姍也鼓起掌聲,目睹如此精湛的演技,他們簡直對李老師崇拜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蕙如剛纔還在聽子龍說她表演夢遊,這怎麼就是夢遊了,明明就是自己早晨起來的日常表現啊,自己真實生動的表現了出來,他在胡說什麼?不過聽到雷鳴般的掌聲後,再瞅瞅大家望向自己那傾心的目光,她也就不再去深究子龍的話了,坦然的接受着衆人的尊崇,這一刻,她已成神了。
這樣都能騙過去?子龍偷偷地抹了抹額頭的汗,偷眼望去,只見崔老師和公司的員工們都悄悄地向他伸起了大拇指,崔老師還走近前小聲的稱讚他:“一直以爲你只是個導演,沒想到竟然還是個演技派,深藏不露,佩服啊。”說的子龍都心虛起來,誰想來這麼一出啊,還不是被你們逼的。
常樂我淨,南無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