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被利箭正中靶心,我一個激靈,差點被汪曉東帶到溝裡,即將要脫口問出吳邵燕到底是誰,可哪怕理智搖搖欲墜,我也不願在汪曉東面前展露自己的本真。
將所有的暗涌壓抑在身體的最深處,也不管那好奇在搖旗吶喊,我故作泰然自若,下逐客令:“我不會去問那麼無聊的問題。汪曉東,我要給客戶打電話了。”
說完,我坐下,抓起剛剛丟在一旁的客戶名冊,裝出一副要撥打電話的樣子。
卻是站着不動,汪曉東俯視着我,他突兀冷笑:“唐二,你就別在我的面前秀你那三腳貓的演技了,你其實在心裡好奇得要死,我剛剛說的這個吳邵燕,到底是誰。我汪曉東什麼樣式的女人沒見過沒玩過的,基本上所有的女人在我的面前,都是無所遁形,你也一樣,沒什麼特別的。”
我真的是呵呵噠他全家了!
這麼好端端的,他又發什麼神經,非要這樣劍拔弩張揪着我不放,非要給我整得不痛快了,他才爽是不是!
臉色一斂,我漫不經心掃他一眼:“那我恭喜你繁華過盡閱人無數之後,眼睛還能這麼瞎。我自知我就一普通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我沒什麼過人的地方,但麻煩你不要用你那一套來衡量我。都說好奇害死貓,我跟那些貓貓沒仇,我不想讓我的愚蠢害死它們,所以汪曉東,麻煩你不要再在我的面前嗶嗶一些有的沒有的,我沒興趣!我一個字也不想聽,你現在就可以帶上你那八萬塊錢的手鍊,去別的女人那刷存在感了!你以後還最好別來我這樣的窮逼面前晃盪,省得拉低你的層次,話就到這裡,你散了吧。”
說完,我將汪曉東一來就扔在桌面上的小盒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不料,循着我這番話,汪曉東又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
玩兒變臉,汪曉東收拾起滿臉的冷笑,他用特別欠抽的語氣:“我這個人有個優點,我就是愛成全那些口是心非的女人。”
停頓不過幾秒,汪曉東自顧自說:“吳邵燕,是我跟張代的高中同學。在我看上吳邵燕之前,我敬他張代跟那所高中別的紈絝子弟不一樣,我跟他稱兄道弟,還讓一堆同學訂他代理的牛奶,我汪曉東敬得人,也拜得了神,我自認爲我對張代好到沒話說!但他就一白眼狼,就一渣渣碎,明明是我先看上的吳邵燕,吳邵燕剛開始也對我有點意思,但他張代******非要橫插一腳,把我跟吳邵燕給攪合了!”
汪曉東說得認真,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錘打砸在我的心坎上,我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捏成一團,我也能察覺到我的額頭上沁出了涔涔的細汗。
我生怕汪曉東會再說別的更讓我膈應的信息來,於是我仍舊冷着一張臉,假意心不在焉嘴硬說:“你們年少輕狂那點破事,我不感興趣。汪曉東你高中那陣多少歲,現在多少歲了,你醒醒吧,別老躺在十幾歲的幼稚裡醒不來。”
但汪曉東卻像是已經陷入了回憶中不能自拔似的,他似乎特別篤定地認爲,我就是那種小心眼的女人,他睥睨着我,輕笑:“唐二,你別硬撐了。看你的反應,大概張代跟你說起我時,他並沒有多仔細去告訴你,我跟他的樑子是怎麼結下的,他大概只是風淡雲輕地告訴你,我跟他在高考之後鬧出分歧的。”
嘴角往上微微一揚,汪曉東嗤笑了一聲,他的語速慢得像一隻幾百年沒吃飯的蝸牛似的,說:“我會跟他鬧翻,是因爲他在高考前,把吳邵燕的肚子搞大了。他上了我最初喜歡得要死的女人,還鬧出了個人命!他一方面跟我兄弟兄弟的,另外一方面,把吳邵燕給毀了!那年吳邵燕才17歲!你說他是不是個人渣碎碎!”
又是用力拍了拍桌子,汪曉東的眼眸裡怒意又漸漸顯山露水:“要不是學校方看在張代那孫子讀書強,能給那所爛到泥裡的高中拉拉分,把這個骯髒的消息封鎖到高考後,我早特麼去幹死張代這個孫子,哪裡還讓他特麼的順利高考完,還順利給大學錄取,跑到大學繼續去泡妞去!一想到他把吳邵燕給弄成那樣,我就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氣!他當年還一副愛吳邵燕要死要活此志不渝的樣,怎麼不見他像個男人樣堂堂正正爲吳邵燕負責!搞得吳邵燕一個小姑娘,青春還沒長好,就得哭哭啼啼去醫院打胎!時過境遷之後,現在還不是換你在他身邊風流快活!他這種男人,不但沒良心,還******賤,賤到骨子裡了!奶奶的熊!你們這些笨女人就是他媽眼瞎,都願意看上他這種白眼狼!但他造的孽,早晚有天是要還的。”
就像是我所處在的位置,忽然下起了槍林彈雨,我在措不及防下,竟被戳得千瘡百孔,我假裝出來的硬氣,在一瞬間分崩析離潰不成軍,所有的冷靜與理智也變得煙消雲散。
我可以不那麼死心眼去計較張代在我之前,在情感上到底有多少風雨跌宕,我也可以努力說服我的內心,別太糾結別太貪圖那什麼狗屁不可替代的唯一,我更可以寬恕張代與我在一起時,將他不願意提起的年少輕狂深埋於心,但我無法接受的事是,如果汪曉東所說的句句屬實,那麼張代在這件事上,展露出來的不是什麼所謂的年少輕狂,而是人品卑劣。
我還是不願意相信,那個剛剛與我初相識時,曾經笨拙到不知道如何對我好,在後面歲月的踢踏中,才慢慢走向成熟的男子,他曾經這般在感情裡遊刃有餘,將那個什麼吳邵燕傷害得潰不成軍。
可我這些不相信,其實也並是堅不可摧的城堡。
因爲張代的避而不談,也因爲他提起與汪曉東過往糾結時,他迥異於平常的風淡雲輕。
手合併在一起絞成一團,相互硌得生痛,我蹙起眉頭:“汪曉東,你別含血噴人。”
汪曉東炸毛了,他又連續拍了好幾下桌子,聲調提高,說:“我麻痹我剛剛說的要有半句假話,那我剛剛走出這門,要麼被雷劈死,要麼被車撞死!我******是有多閒,一大早的跑來這裡編故事陷害張代那個孫子!老實告訴你,他不配我浪費我哪怕半隻腦細胞,去編什麼狗屁的故事陷害他!我汪曉東有那句說那句,你愛信不信!反正你挺喜歡把我好心當驢肝肺,我爲你好,你也不知好歹!”
越來越覺得,這一切撲朔迷離,而我也越發的頭痛欲裂,我把手拿上來,揉了揉額頭處,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我實在是沒詞了,只能抿起嘴巴,開啓裝死模式。
趁着沉默對峙的空檔,汪曉東掏出一根菸點上,吞吐了兩口之後,他總算把那些時起時伏的情緒收拾了一番,他再望向我,眼神已經趨於淡淡平靜,但他的嘴巴,卻沒有就此饒過我,他說:“唐二,或者你可以自我安慰,就算張代以前跟別的女孩子有過一茬,又有什麼關係,現在站在他身邊的人是你,他願意領證的那個人,也是你。但是我提醒你吧,當年張代也一副爲吳邵燕要生要死的樣子,他也有娶她的衝動。他和吳邵燕最終沒有修成正果,倒是被你搶佔了先機。但你別以爲,你這是勝利在望,你這輩子就栓死在張代的身上就行。那一紙婚書的作用,也不過是讓他上你搞你,變得合法而已。至於這種合法,它的時效性也未必是一輩子。像張代那種自私自利的人渣碎碎,他最愛的人,是他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讓自己爽。你只是趕巧碰到了,他這個階段,想結婚了而已。畢竟,遵從家裡的安排去娶一個以後難以脫手的大小姐,還不如自己找一個暫時看着順眼的,幹也幹了,爽也爽了,回頭想換人,也簡單方便。他倒是一個挺好的棋手,下得一手好棋。但,也真賤。”
站起來,汪曉東似乎在爲他剛纔那一番敦敦教誨作總結,他說:“蠢貨,你好自爲之。”
順手將我剛剛朝他推過去的那個小盒子拿起來,汪曉東漫不經心勾起脣輕輕一笑,他說:“我果然是個千年老二的命,總是做一些自以爲是的事,真******把自己整成了一笑話,簡直****!”
說完,汪曉東擡了擡手,隨即將那個什麼鬼的八萬塊錢手鍊,直通通扔進了側邊的垃圾桶裡。
拍了拍手,汪曉東就此揚長而去。
他重重地把門拍上的那一聲悶響,將我從走神中拽了回來,我趕緊坐起來,第一反應就是去垃圾桶撈起那個裝着所謂鑽石手鍊的盒子,急急忙忙地衝出去。
可能八萬塊的東西對於汪曉東而言,愛要不要,想丟就丟,但對於我來說,它屬於超級奢侈品,我不能讓他把它隨意扔我這裡!
但是鬼知道汪曉東這丫,是不是來這裡發了一通神經後,腳下生風了,我明明就跟他相差不了半分鐘出來,卻沒再見他的蹤影。
電梯那邊,顯示一路往下。
這個時候,就算我追到停車場去,估計連汪曉東那輛賓利的車尾氣都吸不上一口了!
回到辦公室發了一陣子呆,我越想越覺得這手鍊揣在我手裡,就是個燙手山芋,於是我咬咬牙,拿上包包,急急忙忙地驅車前往拓峰。
我也不知道汪曉東會不會直接回公司,我想着要不能當面還給他,寫個條子讓拓峰的人轉交給他也行。反正這玩意,我不能暫時幫他保管着。
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汪曉東辦公室所處的樓層,上一次汪曉東主動邀約我上來,接待我的那位美女,她一眼就認出了我來,但她也毫不猶豫將我擋了下來,說:“唐小姐,不好意思,汪總有交代,他暫時不想約見你,你請回吧。”
不見我拉倒。
反正我過來,也不是爲了讓他見我。
看着這美女,說話談吐啥的素質挺好,穿在身上的套裝怎麼着也得五千打上吧,我猜測她應該是汪曉東的助理之類的,她應該是靠譜的。
於是,我從包包裡面翻出那個小盒子,遞給她說:“沒關係,那麻煩你幫我把這個轉交給汪總,謝謝。”
但這美女,又是毫不猶豫說:“唐小姐,我很抱歉,汪總也有交代,不能拿任何你送過來的東西。”
我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汪曉東這是牛脾氣上來了啊啊啊啊!他拽個屁啊拽,明明是他跑到我那邊去亂髮一通脾氣,現在倒好,搞得好像我在跪舔他一樣!
鬱悶不已,我也不想爲難了這個妹子,於是我沒再跟她墨跡,我一邊在腦海中盤算着回頭我浪費個十幾塊的快遞費把這玩意給快遞過來,一邊往電梯那邊走去。
可我還沒按電梯呢,它就嗖嗖一路往上,沒幾秒就停在了我這個樓層,還主動打開了。
然後,在裝逼的路上漸行漸遠的張源,忽然從電梯裡面走了出來。
措不及防的四目相對,沒長記性似的完全忘了我之前是怎麼把他懟得死去活來的,張源冷冷哼了一聲,說:“我最近時運真不怎麼樣,到哪裡都能碰到鬼。”
我忽然心生一計。
麻溜將那個剛剛放回包包還沒捂熱的小盒子拿出來,我直接把它塞到張源的手上,露出很熱心很活雷鋒的笑容,我說:“張總,你最近總見鬼對吧?那正好,這玩意是開過光的,你拿着闢辟邪驅驅鬼,等會闢完邪了,你把它交給汪總就行,他也需要辟邪的。”
張源那張裝逼的臉上,總算露出了淺淺的茫然,他掃了一眼手上那小盒子,又看了看我:“這到底是什麼?”
我笑得更像活雷鋒了:“我不是說了嘛,開過光的好東西,給你驅鬼用的。這樣你以後就不會老碰見鬼了。見得鬼多,會影響心情嘛,張總你好歹是我客戶,爲你排憂解難是我榮幸。”
頓了頓,我又添了一句:“你要不會用,你可以拿進去問問汪總怎麼用,他知道的。”
明顯被我給弄得蒙圈了,張源又是冷哼一聲:“神經兮兮。懶得理你。”
但他可能還是沒反應過來,他沒把小盒子扔回給我,而是捏在手心裡,徑直往裡面走了。
我瞅着這燙手山芋弄出去了,總算舒了一口氣,等我人來到停車場鑽進自己的車子裡,隨時能撤,我給汪曉東發了個信息,說明:你的八萬塊在張源手上,他馬上拿進去給你了。
汪曉東沒給我回復過來,我順勢把手機往副駕座上一丟,正要發動車子離開這裡。
可我還沒來得及踩下油門,忽然有人重重地敲了敲我的玻璃窗。
我擡起眼簾,只見一個壯碩而嚴肅的男人,他用手比劃着,示意我搖下車窗來。
莫名其妙的,但我見到不遠處有保安走動巡邏,倒也不擔心這個陌生男人會對我怎麼着,於是我把車窗放下一些,望着這個男人:“有事?”
依然板着一張好像我挖了他家祖墳沒幫他埋好的嚴肅臉,這個男的沉着嗓子說:“我老闆找你。”
說完,他用手往左邊比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