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着一張臉,張源疾步上前,他就像是撈起一捆麻繩似的,乾脆利落地將夏萊撈在手上,拎着她大步流星走到幾米遠的車堆堆裡,他騰出一隻手狠狠將停靠在最外面的那輛邁巴赫拽開,又像是丟麻繩似的,將夏萊整個人扔了進去!
秋風瑟瑟吹個不斷,而夏萊本身就穿着裙子,被空氣對流這麼一個衝擊,她的裙襬紛紛揚揚飄了起來。
張源臉色更是陰沉,他用手隨意一壓,那些裙襬總算悉數停下,夏萊才得以沒有走光。
可張源這番動作,卻將夏萊那些淡然冷靜驅散得一絲不剩,有些狼狽地從車座上爬起來後,夏萊瘋了似的猛然鑽出頭來,她不斷地捶打着張源:“你這個混蛋!你憑什麼管我!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你管我做什麼!”
罵着捶打着,夏萊忽而嗚嗚地哭了起來。
她將身體蜷縮成一團,手將雙眼覆蓋住,哭得分外傷心。
我看得目瞪口呆,等我反應過來,我輕輕在後面捅了捅也是跟我一樣像跟木頭似的杵在原地的張代。
稍微斜過身來,張代看了看我,他皺眉,朝我擺手示意了一下,他似乎是在提示我,看看就好,別說話。
我想着夏萊她是張代的親姐,平常張代跟她關係還不錯,現在她哭成這樣,張代都沒上前去做點啥,我這麼半個外人的,我要主動上去,那也是沒事找抽,我確實就該只看看不說話。
而夏萊,她的委屈似乎濃得化不開,她的哭聲越發高昂,似乎要將這寂寥的夜色割碎。
站在她面前的張源,臉色越發難看,他的身體聳動了好幾下之後,他遲疑地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夏萊的肩膀,他有些訕訕然:“夏萊,別哭了好不好?”
夏萊揚起臉來,她用淚目與張源相對:“張源,我曾經以爲張代是我們家最可憐的那一個,可現在我發現,我跟你,比他可憐一千倍一萬倍。是的,我們更可憐,也可悲。可我從來不自知,反而是活在自己幸福得要命的錯覺裡。錯覺就是錯覺,它總有散去的一天。當錯覺散去,我發現我連狗都不如。這樣的生活,我真的過夠了!可是我依然無法知道它的盡頭在哪裡。我沒有掙扎的勇氣,我害怕太多的改變,我確實太可悲。”
張源扣在夏萊肩膀上的手,僵了僵,他似乎是想伸手出去扣住夏萊的後腦勺,將夏萊的臉湊到他的身上,可他的手最終像是被膠水定住了般,半天挪動不得。
最終,張源的手擡起又落下,他重重地拍着夏萊的肩膀:“今晚,你去奶奶家睡一晚。”
不復剛剛與張源劍拔弩張的對峙,夏萊的目光往張代這個方向飄了飄,她溫順點頭:“嗯。”
一掃不久前的暴戾,張源又變成了夏萊溫柔貼心的大哥,他細緻地扶着夏萊坐好,又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屹立在駕駛室邊上,張源換上凌厲的目光環視了我們幾個吃瓜羣衆一眼,他利索鑽進車裡,熟練將車倒出來,揚長而去。
將早已經熄掉的菸頭隨手丟在地上,汪曉東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艹,我還沒看過癮,這戲就落幕了。”
我一臉黑線。
至於張代,他的臉上沒有多少情緒波動,他回過身來牽起我手:“唐小二,我們走。”
汪曉東又給自己加戲了!
站在車旁,汪曉東朝我們這個方向揚了揚手:“未來弟弟,未來弟妹,一路走好。不過下來見到本姐夫,記得禮貌一點。”
張代的臉突兀一沉,他猛然冷瞪着汪曉東:“你最好離夏萊遠一點!”
汪曉東嘴角微微往上一揚:“我偏不!你不爽我,來打我啊。”
密佈滿烏雲,張代蹙眉怒視汪曉東,一字一頓:“離夏萊遠點!”
賤兮兮地笑,汪曉東斂了斂眉:“你剛剛沒聽麼?人家夏萊欣賞我幽默有情趣,我的魅力擋都擋不住,收都收不回,就算我離她遠點,她也會靠過來。我天生就是騎士的命,最抗拒不得女人的主動靠堆,更何況還是個大美女的靠堆。”
真的是被汪曉東氣到極點,張代這個幾百年說不上幾句髒話的人,他突兀冒出一句:“我靠,汪曉東你別逼我抽死你!”
汪曉東笑得更賤:“你倒是抽啊!過來抽我啊!來啊!抽我啊!你這孫子什麼脾性我還不知道嘛,你肯定是因爲我前些天救了唐二的事在剋制自己,今晚我就算捅破天了,你也不會對我動手的,哈哈哈哈。看到你不爽我又無法動手****的樣子,簡直比玩女人還爽,哈哈哈哈!”
在那一連串的哈哈聲中,汪曉東這個戲精,嗖的一聲鑽進了車裡將門關上,他卻又把車門搖下來對着張代說:“我會二話不說去將唐二撈出來,因爲我覺得她是無辜的,她不該成爲你和曹軍佈局周旋拉鋸對峙的犧牲品。即使她嫁給了你,但她不是你的附屬品,她仍然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我撈她,欠我人情的是她,不是你張代。我之前說過,那個面子我是給唐二的,不是給你的,你根本不需要抱着什麼所謂欠我人情這個茬,對我諸多顧忌。我汪曉東與你張代,早在八年前已經是勢不兩立,到目前爲止我們仍舊是水火不容。不管吳邵燕,她現在過得多好或者多歹,她是不是已經將一切釋然放下,這跟我已經關係不大,我就純粹是看不慣你這種****,我就愛給你製造麻煩,你爽也好,不爽也好,都給我受着,看到你活得不開心,我就高興了!”
撂下這麼長長的一串話,汪曉東輕蔑笑着,朝張代作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隨即開着車走遠。
站在原地一陣,我小心翼翼抓住張代的手臂晃了晃:“張代?”
恍如從另外一個世界抽身出來,張代怔滯幾秒,他勉強將皺巴巴的眉宇張開,對着我扯了一個笑臉:“我們走。”
我看張代的狀態不太對,於是我小心翼翼提議:“不如我來開車?”
慢騰騰伸手摸了摸我的臉,張代:“我沒事。”
我剛剛坐下,張代就如同往常湊過來幫我係上安全帶,但他的靜默卻不無提示着我,此刻的他不同尋常。
感覺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迷霧重重的迷宮,我看不到他情緒的開端,也看不到他心緒的盡頭,這讓我有些心慌,將手覆上他的手臂,說:“張代,你有心事嗎?”
原本挺得直直的身板,頹然垂下來一些,張代側過臉來看我一陣,他說:“唐小二,我想去張大有那裡一趟。”
雖然張代這樣跳躍,可我回想今晚發生的所有一連串的事,我自然能明白張代肯定不是興之所至,他去找張大有,應該是爲了夏萊。
我也知道,他與張大有一向劍拔弩張,就算張代安安靜靜什麼都不做,張大有尚且看他不慣。若然張代要爲夏萊的事去找張大有,這兩父子大概又免不了有另外一番的衝突。
儘管夏萊在張家一向保持着中立,可她到底是願意爲張代着想的那個人,張代要爲她仗義執言也好,爲她出頭也罷,那我不應該阻撓吧。
點了點頭,我說:“好,你想去就去。”
但張代隨即又說:“那我送你回家,我再去。”
我將他的胳膊抓得很重:“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
僵持執拗了一陣,張代最終敗在我的堅持下,他開始發動着車子,而我們一路沉默相互無言。
而張代從頭到尾握着我的手,輾轉着將車開到曦城一獨立別墅面前。
即使在夜色的遮擋下,我仍然能看到這個被炒了天價的別墅恢弘凜然的氣派,這讓我還沒有見到張大有那個頑固的老頭子,就先打了一個寒顫。
加重力道團着我的手,張代牽着我走幾步,他立在門前,沉着按了按門鈴。
透過稀落的欄柵,我看到那道緊閉的大門緩緩打開,有個中年模樣的女人慢吞吞踱步出來,她掃了我們一眼,臉色有微微的滯停,但她很快笑了:“小代,你回來了?快進來吧。”
她與張代說話間,餘光不斷打量着我,但她看歸看,也沒問張代我是誰。
我也就對她笑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而張代,他也沒有把我介紹給這個中年女人的意思,他開門見山:“陳姨,張大有他睡了沒?”
陳姨的臉色一僵,她壓低聲音:“張先生還沒睡。小代啊,跟你爸客氣點,別這麼着,不好。”
牽着我往前跨進去,張代聲音也稍微放輕:“陳姨你去睡吧。等會我走,我會自己把門帶上。”
我以爲那個陳姨會推辭呢,誰知道她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張先生在書房。”
說完這句,她健步如飛啊,一轉眼不見人影。
張代面無波瀾再次牽着我,走過了奢華得讓我咂舌的大廳,拐了個彎之後,他停在門前,伸手輕輕敲了敲。
張大有的聲音隔着門,傳了出來。儼然不像是在自己的家裡,他似乎還端着對下屬那種威嚴:“進來。”
沒有絲毫的遲滯,張代下手將門重重一推。
循着開門聲,張大有將目光投過來,他只看了一眼,神色突變,他冷冷道:“孽種,你來這裡做什麼?”
帶着我往前幾步,張代俯視着正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的張大有,他語速緩慢,卻極具攻擊力:“是你讓夏萊跟汪曉東交往的?”
張大有面不改色,冷麪如霜:“我讓我自己的女兒跟誰交往,是我的自由。”
鬆開我的手,張代上前一步:“汪曉東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清楚楚,他不合適夏萊!你這是要毀掉夏萊的一生!”
神淡氣定端起面前的茶杯,張大有小抿了一口,他微微擡起臉來,斜視着張代:“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不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不然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目光凌厲掃了我一眼,張大有又說:“你娶一個野丫頭的事,雖然有奶奶幫你擋着,我暫時不追究,但不代表你可以永遠高枕無憂。你那麼有空關心夏萊要跟誰交往,要嫁給誰,還不如留點心思多關注關注你自己。畢竟,像你這樣的可憐蟲,沒有同情別人的資格。”
拳頭瞬間捏成一團,張代又是疾行兩步:“張大有,夏萊她是你女兒,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不是你的傀儡,更不是你攪風攪雨廝殺的棋子!”
慨然不動,張大有泰然自若:“呵呵,拳頭捏起來了。怎麼,你想打我?”
身體一抖,張代站穩腳跟,語帶嘲弄:“張大有,你若是有種,你就明着跟汪爺爺去鬥,把他鬥下去你就可以一統江湖登基爲皇穩坐泰山,你就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你要這樣獲取勝利才顯得你有本事,靠着出賣夏萊的幸福去交換利益,算什麼本事!”
又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張大有將茶杯輕飄飄頓在茶几上,他玩味地睥睨着張代:“是誰告訴你,我要讓夏萊與汪曉東交往的?”
臉上浮起一絲愕然,張代疾疾恢復如常:“你什麼意思?”
張大有正了正身體:“你說得對,汪曉東那小子,不適合夏萊。所以我給夏萊物色了更般配的。我一向與曹軍交好,而曹軍的犬子曹景陽我也見過幾次,人品作風我都略有了解,而且曹軍只有曹景陽這麼個兒子,夏萊跟了曹景陽,以後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坐享曹軍辛辛苦苦打拼下來的家業,她跟着曹景陽,以後自然能過得舒服點。”
我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個張大有,他有神經病吧!既然他見過曹景陽,以他的眼力,我就不信他看不出曹景陽就是一個鳥人,他這分明是想將夏萊往火坑裡面推!
而張代,他的情緒似乎已經憋到極點,完全控制不住爆破而出,他死死盯着張大有,嘴角抽搐着:“你簡直是瘋了!”
泰然處之,張大有語氣淡淡:“你不跑過來跟我一通亂說,我還真不知道夏萊那小丫頭,跟汪曉東那小子靠得那麼近。我回頭會警告她注意影響,我也會順便告訴她,是你向我通風報信的。至於你,可以滾了。”
張大有的話音剛剛落下,張代突兀一個箭步撲到他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揪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