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激靈,手卻在此時摸到了手機,怕屏幕亮起來引起曹軍的警覺,我不敢有任何操作,將它偷偷揣進了兜裡。
在一路的行車晃盪中,我不斷琢磨着如何破解這一困局,可面對着慨然不動的車門我手無寸鐵,我所有的想法都是癡人說夢。
過了不知道有多久,剛剛飛速前行着的車總算是減速慢行,我用餘光朝車窗外掃射,在與玻璃上的倒影不斷抗衡着,總算是確定這個地方,它是我之前來過的東海岸別墅區。
搞清楚了自己現在身處的大概方位,而我再用手碰了碰兜裡的手機,這讓我惶惶不安的心有些許安慰。
只要我並非處在茫然不知何地,又完全與外界失聯的狀態下,那我的處境還不算是糟糕。
而我能感覺到,雖然現在在曹軍與張代的這場拉鋸中,曹軍暫時領先一些,處於強勢的一方,但張代也並沒有多弱勢,曹軍到底還是對張代有所忌憚的。
冷靜下來之後,我決定在沒有徹底摸透曹軍今晚這一行動意欲何爲之前,我不會輕舉妄動。要不然,我貿貿然與他徹底撕破臉皮,那隻會將我置身於更加萬劫不復的境地。
在煎熬與輾轉中車總算停住,車門被從外面打開,那外面卻是站着三個彪形大漢,每個都端着一張好像家裡屋頂被人掀了的黑板臉,我被這樣的陣勢又驚了驚,整個人遲滯在那裡,直到剛剛一直閉着眼睛不知道是養神還是養鬼的曹軍,他慢騰騰說:“唐小姐,如果你還是身體不適,連下車的力氣都沒有,那我就再讓他們給你搭把手。”
我覺得被那些陌生的黑板臉男人觸碰是一件特別噁心的事,一聽曹軍這話,我條件反射彈起來,頭狠狠撞上了車頂,可我顧不上痛,跌跌撞撞地爬下了車。
完全顧不上自己的膝蓋不慎被車門磕了一下,扯着鈍痛,我趕緊用目光到處浮游,我終於撲捉到不遠牆上的數字,但我還沒有確定到底是71,還是11,黑板臉男已經架住住我,作勢想將我往大廳拽去。
這時,跟隨其後下車來的曹軍,他神淡氣定:“唐小姐是我邀請過來喝咖啡的貴客,你們都客氣點,把手鬆開。”
那些傀儡,瞬間將我鬆開。
上前一步,曹軍沒有絲毫分寸往我身上貼,他笑得玩味:“唐小姐,你自己能走嗎?不然我扶你一把?”
我用餘光歷數着,這個不算是特別大的庭院,來來去去站着不少於8個男人,在這重重包圍之下,我就算長了翅膀也未必能突出重圍。而面對曹軍突如其來的貼近,我噁心到了極點!
新一輪的恐懼夾雜着煩悶,我像是被蟄了一下似的激靈着躲開曹軍的貼近,強撐着:“我可以自己走!”
還好,這個讓我看着就直泛酸水的老頭子,他並沒有再繼續貼過來。進了大廳之後,他稍作示意,讓我直上二樓。
我被一堆的男人前後左右夾攻着,只能硬着頭皮被他們擠進最盡頭的一個房間裡。
這個房間,比上次困着張代的那個還要大,那裡面還放着一張不大不小的桌子,上面赫然放着一樽紅酒,而桌子的兩側,高腳杯反射着刺目的光線。
側了側身,曹軍一副紳士風度滿滿的樣子:“唐小姐,請坐。”
那些前後夾攻我的黑板臉男們,並未就此離開。
在這樣的虎視眈眈下,我更不敢將手機有任何操作,就怕被他們搶去,斷掉我最後一點念想和希望。
我壓抑住內心滿腔怒火和滾滾的惶恐落座。
曹軍自然坐在我對面。
他慢騰騰端起酒樽,往我面前的杯子倒上一點點酒,說:“唐小姐,我原本打算請你喝個咖啡,畢竟像你這種年輕的小姑娘,可能認爲喝咖啡有情調些。無奈這反覆折騰下,時間有些晚了,我這寒舍又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好咖啡,只有幾瓶還算周正的存酒,只能以酒來招待唐小姐了。希望唐小姐,不必過於介懷。”
想想我已經是甕中之鱉,曹軍此刻對我再客氣,也不過是一種流於表面的虛僞,我再這樣與他拉鋸下去,時間越拖越晚,我的處境可能越是糟糕。於是我把心一橫,開門見山道:“曹先生今晚擺出這麼大的排場,迎接我到這裡來,我想曹先生不僅僅是想跟我分享咖啡或者品嚐美酒這麼簡單吧?想必,像曹先生日理萬機,時間很是寶貴,跟我這樣耗着也不是個事,不如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從容自若往自己面前的杯子倒上一丁點兒紅酒,曹軍端起個杯子搖晃幾下,他睥睨着我:“幾個月前,張代將我犬子痛揍一頓這事,唐小姐是知情的吧?”
我蹙眉:“略知一二。”
曹軍淡笑:“那張代將我犬子痛揍一頓之後,連鎖反應下發生過的事,唐小姐是否也知道?”
怔忪幾秒,我實在琢磨不透曹軍的意思,也懶得再費盡心思與他玩猜測的周旋遊戲,我故作謙遜模樣:“我不太清楚,還請曹先生指教?”
小喝了一口酒,曹軍:“雖然我深知犬子性格囂張,有時候說話行事不太講究,他會惹是生非讓人揍打,自然也是有理由的。但我曹某人只有景陽這麼一個兒子,從小到大都是放在心肝尖上給捧大的,我平常都捨不得對他下手,更何況是他被一個外人打傷。當晚,我得知他被打的消息,我真的是氣到極點,我急急從惠州趕過來,一看到我家景陽被打得進了醫院,我更是震怒,非要將打人的始作俑者撈出來算賬不可。我去撈人,才發現打我兒子的,是我故交老張家的兒子。”
我眉頭深鎖:“嗯?”
曹軍又是裝逼的慢慢晃盪着酒杯:“這幾年,我雖和老張同在一個圈子混口飯吃,但我之前只與他的大兒子張源稍微相熟。至於張代,我也是在那一晚才知道他和老張關係匪淺。既然是我故交的兒子打了我家犬子,那我自然只能當成是小孩子之間不懂事瞎鬧騰,也談不上怎麼追究,我就給老張去了個電話。誰知道,原來兒子生多了,似乎就有些兒子顯得不太值錢,老張似乎沒把張代放在眼裡,他讓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我開心高興順氣了就好。”
輕咳了一聲,曹軍緩了緩氣:“按理說,老張都這樣放話了,這是給我莫大的面子,我確實該順氣了。但張代怎麼都不肯示弱,我剛剛順下來的氣,又被他頂上去了。可就算是老張給了話,我要真讓張代出個冬瓜豆腐的事,老張的面子掛不住,也是鬧得難看。我忍着火氣跟張代交涉了幾個小時,但我在神使鬼差下,被他煽動,非但沒有再追究他暴打我兒子的事,反而跟他達成了合作關係。不得不說,雖然老張不看好他這個兒子,但張代倒是有幾把刷子,搭檔這段時間以來,利用我與他手上的資源整合,他確實給我帶來了不少好處。”
說到這裡,曹軍頓住氣:“但,我總覺得像張代這種人,他有超遠他那個年紀的縝密心思,他太難看透。隨着他給我帶來的好處越滾越大,我開始捫心自問,我有沒有消受得起的福氣。如果我福氣夠多,承受得住,那纔算是好處。我也怕我這幾年走得順風順水的,忽然就掉坑裡。爲了確定這場合作是熱煎餅還是萬丈深淵,我得知道張代對我的誠意能有幾分。”
儘管曹軍說的每一句話,都裝逼似的拿捏着模棱兩可,可我卻是聽懂了。
他的意思大概是,他很享受與張代搭檔給他帶來的好處,但他依然沒有完全信任張代,他今晚將我弄過來,是想利用我測試張代與他合作的誠意度!
雖然我還不知道,曹軍接下來會怎麼對我,可我大概能預料到他肯定不會讓我太好受!
倒抽了一口冷氣,我不動聲色地用手碰了碰手機,藉此催眠自己冷靜下來,說:“曹先生,據我對張代的瞭解,他不會拿利益開玩笑….”
曹軍端着酒杯搖晃,笑着打斷我:“我當然知道張代這個人,將利益看得很重。但我怕就怕他,將唐小姐看得比利益還要重。”
後背上像是爬了鬼,陰冷的氣息差點從後面扼住我的咽喉,我拼命地吞嚥了一下口水:“曹先生有受邀參加過我與張代的簡單婚宴,自然知道我現在已經是張代的妻子。作爲他的妻子,他將我看重那是很自然的事。但,這跟利益並不衝突。也正因爲他有了家庭,他要掙錢養家,他只會更努力去追逐….”
曹軍的笑容裡,內容漸漸豐富起來:“唐小姐雖然骨架子挺硬,但怎麼看都怎麼是個嬌滴滴的小女人,我很難想象四年前,唐小姐是怎麼熬過那15天的拘留。”
我只覺有驚雷響炸耳旁,煞白浮游在臉,我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曹軍又緊接着說:“張代作爲一個有血性的男人,他將這事銘記在心念念不忘,我能諒解。我怕就怕,他有時拎不清,分不清楚過去與現在。至於我,我認爲作爲一個唯利是圖的人,當然可以專寵一個女人,但也不能完全慣着她。女人嘛,再怎麼樣聰明漂亮的,她也應該只成爲雄性世界裡的調味劑,而不是什麼摔不得碰不到的珍品。如果張代他能在這一條上,與我達成一致,那我後面跟他合作,會更放心。”
根本就不再給我說話的機會,曹軍端起酒樽直往我面前的杯子上添酒,又叨逼道:“唐小姐,你不喝點酒對不起今晚這良辰美景。”
我直覺我面前這個杯子裡,可能是被動了手腳,指不定有些什麼能反倒我的料,於是我盯着曹軍,孤擲一注般:“曹先生,就算在張代看來,利益比我重要得多,可你若要借我來下他面子,難免他以後對有所芥蒂…”
曹軍笑:“呵呵,我混了這十幾年,跟太多人結下芥蒂。但那些跟我有芥蒂的人,一般命都不太好。我這次也是想看看,張代他的命好,還是不好。”
揮了揮手,曹軍示意站在側邊的三個黑板臉男:“看來,唐小姐今天不舒服到連端起酒杯的力氣都沒有,你們過來,喂唐小姐喝酒!”
我還沒來得及作任何反應,已經被三個大男人七手八腳按住,其中一個硬生生掰開我的嘴,將我面前那杯酒毫無憐憫粗暴地灌進我的身體!
鼻子被嗆得一陣發澀,我眼淚都被嗆了出來,我正要伸手將它們抹去,卻頓覺一陣陣抽着的胸悶氣短逼上來。
那種悶堵的感覺來勢過於洶涌,我下意識想要站起來,但腳卻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我一個趔趄又摔坐回了椅子上。
不知道是心理作怪,還是現實使然,我覺得我的視線,也越來越是模糊。
在一片霧化中,曹軍的臉越來越近,他伸手將我扶起,聲音輕了不少:“看來,唐小姐你確實不勝酒力,我扶你到牀上休息休息。”
恐懼就像是一場沒有邊際的雨,靡靡將我蓋住,我用力想要撥開曹軍的手,卻是於事無補。
強撐着不讓自己倒下,也沒有理智再支撐我與他虛僞周旋,我低喝:“曹軍,你到底要做什麼?”
曹軍的笑聲,就像是一陣陣陰風:“唐小姐,我老婆死的早,這些年我顧着含辛茹苦將景陽拉扯大,忙着忙着就忘了享受一些男人該享受的福氣。自從我見了唐小姐的第一面,我死水一樣的內心愣是被唐小姐撩動得波瀾迭起。都說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張代他過不去,我也過不去唐小姐這一關。我今晚自然是要親自試試,唐小姐真正的魅力所在。”
話音剛落,曹軍就粗暴拖動着我,三兩下將我扔到了牀上。
我再一次被撞得眼冒金星,卻也因爲這撞擊帶來的痛感,讓神智恢復了一些。
眼看着曹軍越發逼近,寒意在我心口逶迤成冰,我的腦海間瞬間浮現當年曹景陽褻瀆我的畫面,再看此刻年過半百,就算保養得宜也無法將他臉上漸露的老態掩蓋住的曹軍,恐懼和惡寒並駕齊驅,我無法安然接受被這種禽獸染指的命運,在他的魔爪要襲上我的胸部之前,我急生一智。
裝出一副已經是任人宰割徹底認栽的羔羊模樣,我仰起臉來可憐巴巴地看着曹軍,故意顫着嗓子說:“曹先生,剛剛有部分酒撒在我身上了,黏黏糊糊的我不習慣,我能不能先去洗一洗?”
曹軍略有遲滯,手倒是頓住:“唐小姐在這種關頭,還想跟我耍花樣嗎?”
我按捺住濃濃憎恨,更作可憐之態:“曹先生,你覺得在這裡,我還能翻出個什麼浪花來嗎?”
到底是比曹景陽那個禽獸,少了毛毛躁躁,曹軍盯着我看了十幾秒,他終於說:“我給你十分鐘。浴室往左走,拐進去三米就是。”
生怕曹軍反悔,我連滾帶爬從牀上下來,跌跌撞撞朝着他指示的方向衝去,一頭扎進浴室裡,又趕緊將門反鎖上。
先是開了花灑讓流水聲作掩護,我用頭撞牆,以痛感來維持神智的清醒,顫抖着手從口袋中摸出手機來,按了開鎖鍵。
我赫然發現,它只有1%的電了!
但有1%好過它沒電關機了,我強作鎮定,卻無奈神智並非是太過清晰,我竟然腦抽着不是打開通話記錄,而是打開通訊錄,按了個“Z”字母,來翻找張代的電話。
我深信就算張代他目前不在深圳,他也會想法設法護我周全。
可我在翻找電話時,我的腦海中猛然冒出曹軍剛剛說的那些威脅的話,他的意思似乎是說,只要他確定張代與他合作的誠意不夠,張代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也是這麼一個遲滯讓我的視線出飄,手一動就撥了個號碼,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我撥的是鄭世明的手機號。
眼看着手機電源告急,我怕我將電話掛斷後,再猶豫個一陣,我會真正與外界失聯,我已經顧不上那麼多,在錐心煎熬中祈禱着鄭世明他接電話!
還好電話響了不過三聲,鄭世明的聲音徐徐傳來:“唐二,這麼晚…”
我不等他說話,只管對着電話急急說:“鄭世明,我在東海岸別墅區,我不確定我所在的棟數是71還是11,你救救我,救救…”
手機的屏幕忽然一暗,了無生息。
我顫抖着手將電池摳出來再裝進去,抱着它有餘電的希望不斷地按着開機鍵,可我得到的只有一串接一串的失望。
心如死灰下,我只祈望鄭世明剛剛準確無誤地聽到我的呼救,他會對此作出反應,他就算再莫名其妙,他聯繫不上我,應該也會爲我輾轉聯繫上張代,將這個信息傳遞給張代。
抱着這樣自我安慰的念頭,我將手機放回兜裡,把臉埋在洗手盆裡不斷地用自來水沖刷着臉,我想借用那丁點的涼意,來驅趕我身體裡越發聚集在一起的躁動和昏眩。
在流水嘩啦中,我完全不知時間流逝,但水給我帶來的清醒作用,越來越捉襟見肘,我的意識越發模糊。
在我快要撐不住倒下之際,震天的敲門聲響在耳旁,而曹軍的聲音紛紛夾雜其中:“唐小姐?你洗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