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靈擡起了眸望向端坐在几案後的墨江。
同以前不同的是,墨江看自己的眼神變了,多了幾分探究和意味不明的神色。
想必自從株洲開始,墨江一定開始正視自己這個女兒了,他也一定想不到有一天自己這個女兒會引起齊國軒然***。
然而,只要自己對墨江還有利用價值,他絕對不會跟自己攤牌。
對墨江而言,只要能保住他丞相之位,其他人怎樣無所謂,只要能保住他的權利,就算是犧牲所有子女也是值得。
就是如此自私自利讓人厭惡的一個人,讓墨靈覺得千刀萬剮都不夠填那烙在心底的恨。
“靈兒怎麼不說話,是哪裡不舒服了?”墨江見她沉默不語,眸色更幽深了幾分。
“女兒只是有一件事覺得疑惑,所以想要問問爹爹。”
“什麼事情你說吧,這裡只有你我父女二人。”
“女兒想知道爹爹最近跟十一皇子走的這麼近,難道不怕惹人非議麼?”
聽她突然間這麼問,墨江的臉色微微一變,語氣低沉道,“這種事情不用你來操心,你只要乖乖呆在墨府,等到和親的那一天就夠了。”
“看來爹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封住悠悠衆口啊。”墨靈故作驚訝的張了張嘴。
“你,到底想說什麼?!”墨江不由睜了睜眸子,眼前的墨靈跟以往不同了,竟然敢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挑釁還是對和親的事情不滿才讓她如此?
“我只是想提醒爹爹,十一皇子終究是靠不住的,若是爹爹一意孤行,恐怕會輸得很慘。”墨靈神色平靜的淡淡道,如湖水般的眸子不掠一絲波瀾。
墨江一掌拍在了几案上,怒道,“這些話是誰讓你說給老夫聽的!”
“是女兒自己想告訴爹爹的。”
“你,你可知道按照墨府的規矩,說出這些話足以把你亂棍打死,轟出墨府!”
“女兒好心爲了爹爹的仕途着想,爹爹卻惡言相向,實在是令女兒心寒,爹爹若要罰那就罰吧。”墨靈一臉傷感的垂下了眸。
墨江微微眯起了眸子,狐疑的盯着她每一個臉上的表情變化。
他很清楚墨靈已經是傅凌風的最愛了,而且她的肚子裡也已經懷上了傅凌風的骨肉。
以他對墨靈脾性的瞭解,以前就算是給墨靈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跟自己說這些話。
但是現在墨靈忽然主動找到自己,甚至提到這些,難道,是太子有意在背後指使麼?
他沉默良久,才緩緩的再度開口道,“靈兒,你老實告訴爹,爲什麼你會說這些話,你是怎麼想的?”
“女兒只是之前聽到了一些不利於爹爹的傳聞,心中憤憤不平而已,而且……”
墨靈的欲言又止,讓墨江心中不由一緊,冷聲道,“繼續說。”
“而且似乎太子殿下也因此對爹爹十分不滿。”
果然是因爲太子麼?
墨江緊抿着脣,精瘦的面容上不露一絲痕跡,只是心中已是考慮了多層關係,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那些傳聞都說了些什麼。”
“說的都是爹爹跟十一皇子私下勾結,想要推翻太子殿下,還有說爹爹是因爲利慾薰心,被十一皇子收買。”墨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亂扯道。
眼角餘光掃到那臉色陰沉的墨江時,心中泛起一絲冷笑。
老東西,你也會有害怕緊張的這一天麼?
墨江生性多疑,但他也十分謹慎聰明,從來不會隨便聽信別人的話而左右他自己的行動。
但墨靈在賭,賭墨江這一次一定會被自己的話所影響,畢竟她所瞭解到的那些準確的信息都表明,墨江跟十一皇子的合作是突然的,說明這當中墨江跟十一皇子之間彼此有利益往來,然而以十一皇子的脾氣,既然墨江能爲他所用,那就絕對不會放過這麼好用的一顆棋子。
見縫插針的抓到了墨江什麼把柄之後,將墨江掌控起來。
而墨江此時此刻的反應正應證了她心中的猜測。
看來十一皇子跟墨江之間的確沒有什麼信任可言,威逼利誘,利益驅使的關係,永遠都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這些傳聞你都是從哪裡聽來的?”墨江強忍住心中的怒意,冷聲問。
“女兒都是聽路上的百姓私下裡交談,本來想要阻止他們繼續亂說,但是女兒想就算女兒阻止得了一個兩個,那還有其他人呢,悠悠衆口不是想堵住就能堵住的。”墨靈神色真摯的看向他,字句懇切道,“爹爹若因此要罰女兒的話,女兒甘心情願,只希望爹爹能保重好自己,這樣女兒就安心了。”
說着,她就要跪***磕頭。
墨江驀然站起身,一把將她從地上拽起,“你現在是懷有身孕的人,肚子裡又是太子的骨肉,情緒不該這麼激動,你的心意爹明白,你一心爲了墨府,爲了爹,讓爹心中倍感溫暖啊。”
“爹爹能夠理解女兒的一番良苦用心就足夠了。”墨靈咬了咬脣,垂下的眸中掠過一抹得逞的淺笑。
“今天時候不早,你先回去休息吧,這件事切記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墨江沉聲叮囑道。
“嗯,女兒明白,那女兒先行告退了。”墨靈乖順的點點頭,退出了書房。
回到北苑之後,紫鳶伺候着她梳洗,扶她到牀榻上躺下之後纔好奇的問,“小姐,剛剛奴婢看老爺扶你出來的,好像神色態度都格外的好呢。”
“嗯。”墨靈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心思卻已經飄到了其他事情上。
“小姐,都這麼晚了,你就別再去想其他事了,現在你可是懷了身孕的女人,得好好休息!”紫鳶幫她把被子拉好,轉身吹滅了蠟燭。
現在的小姐真是愈發的讓人摸不透了,老爺對她不好的時候沒反應,對她好也沒反應,好像除了看到太子殿下之外,都很少看到小姐有高興的時候。
在北苑裡清淨的休息了兩天,墨靈覺得人也精神了許多。
清晨時分,寒寧來過,看上去依舊恢復了九成,沒什麼大礙了。
她吩咐寒寧去株洲看看情況,心中仍是記掛着重傷的秋月,也不知道現在那邊情況如何。
紫鳶把她吩咐的那幾本劍譜整理好之後,遞了過去,“小姐,你該不會是要在這種時候還學別人舞刀弄槍的吧?”
“這幾本書是之前讓君老闆借來看的,正好你趁還書的機會再去馥酒坊看看情況。”墨靈吩咐道。
“可是奴婢昨天才剛去過馥酒坊,今天再去會不會太引人注目了,聽那小二說君老闆還沒回來,不如奴婢改天再去好不好?”紫鳶去了兩次都是心驚膽戰的,還沒緩過勁來,竟然又要去了。
“時間不等人,難道你要讓你家小姐和親去了玥國之後再勤快麼?”墨靈拿起杯盞抿了一口,語氣不鹹不淡的調侃她道。
“好好好,奴婢去,去就是了嘛,小姐你幹嘛說這種話來嚇唬人,奴婢可不想讓小姐你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紫鳶見過那個玥王,看上去就給人一種兇巴巴的感覺。
雖然太子桀驁不馴,也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可比起玥王來真的是不知道好了多少。
她寧願小姐嫁給太子,而且小姐的肚子裡都已經有了太子的寶寶了。
“我嫁過去,你不打算陪嫁麼,在玥國可有你最想見的人。”墨靈勾起一抹輕笑調侃她道。
“小姐你又取笑奴婢了,奴婢只不過是覺得楨大夫人比較好,也很好相處,而且,而且對小姐你也很好啊,大家相識一場都是朋友,小姐你想歪了啦。”紫鳶拿起那幾本書,逃也似的跑遠了。
墨靈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擡眼看了一眼萬里無雲的天,心中暗暗琢磨道,“還有二十天,就是和親的日子了。”
傍晚時分,墨靈被墨繡雲房裡的丫鬟請到西苑一起用晚膳。
正巧紫鳶不在,也沒人準備晚膳,她懶得再麻煩就去了西苑。
一跨進屋子裡,就看見那滿滿一桌子的菜都是她平時喜歡的菜色。
身側的墨繡雲一臉殷勤的討好道,“七妹啊,你回到府邸也不找我聊聊,我一個人在這裡可就快悶壞了。”
“怎麼會悶壞呢,不是還有二姐陪着五姐解悶麼。”墨靈語氣淡淡的說着,坐到了椅子上。
“哎呀,七妹你這話可就是在怨我了,怨我又跟二姐走近了是不是?你呀現在可是懷有身孕,又是要遠嫁玥國做王妃的人了,身份多金貴啊,我有心想要找你也怕吵到你嘛。”墨繡雲勉強扯出一絲尷尬的笑容爲自己辯解道。
“我有什麼好怨的,反正都是墨府的姐妹,五姐膽子大不怕在被玩一次丟了性命,我着什麼急呢?”
“七妹,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墨繡雲緊張了起來,她雖然最近跟墨若蔓走得近,可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好像墨若蔓跟以前完全變了個人似得,有時候雖然對自己好的很,但總讓人背後發涼。
“我只是提醒五姐,前車之鑑而已。”墨靈悠然的吃起飯菜來,這飯菜精心準備過還算合她的口味。
墨繡雲卻被她的話攪亂的心思,食不下咽了,“七妹其實你說的有道理,二姐現在看上去再好,再溫順也是本性難移,不如,我們……”
說着她忽然壓低了聲音,拿着筷子的手在脖頸裡做了個殺人的動作。
墨靈眸底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神色。
果然墨繡雲算是墨府的庶女中最孺子可教的一個。
稍微給一點兒提示,就能夠按照她想要的方向走,這也省了不少麻煩。
“七妹,你倒是說一句話呀,否則我這心裡難安啊。”墨繡雲急的手心裡都攥出了汗。
“二姐現在不是跟五姐你好好的麼,五姐又怕什麼呢?”墨靈卻不急不躁,態度更是模棱兩可起來。
墨繡雲嘆了口氣,把椅子往她身邊挪了挪,壓低聲音道,“其實,有一件事我本想瞞着的,但七妹你到底是真正幫過我的,沒有你恐怕現在再墨府裡還得看主母臉色過活,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