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一聲驚叫中朝顏衝上前去,試圖阻止住素寧的危險舉動,重鈺就那樣無動於衷的站在原地,凜眸冷冷的注視着直抵而來的刀鋒,就在衆人的呼吸幾乎要停滯的時候,一襲白衣的女子手腕陡然反轉,鋒芒閃爍的刀刃從脖頸上飛快的抹過,血濺飛濺,長刀落地。
“師姐!”
朝顏雙手捂住嘴,幾乎難以相信所看到的一幕,師姐竟然持刀自刎於重鈺面前,那襲白衣被染了赤紅的血跡,如片片紅梅墜落於白雪之間,風起吹得她裙裾盪漾出絕美的弧度,她的師姐她曾恨着的那個女子,似斷線的風箏遽然的隕落,含着一抹詭異的笑意倒在地上。
雙腿如灌鉛般沉重,朝顏心底忍不住的難受起來,一如當日在盛金城外眼睜睜的看着惠兒離開她去送死一般的難受,此時師姐就躺在前方兩丈之外,明明這麼近可她卻覺得仿若遠在天邊。
“重......鈺......”
悽狂纏綿的聲音飄散在耳畔,伏在地上的素寧口中涌出刺目的鮮血,如今她如他所願死在這裡,將死之際她最後的願望就是死在他的懷裡,如此她也算是死得其所,至少她曾感受過被他擁抱時的點點溫暖,黃泉路上也不至於那麼害怕寒冷了,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她掙扎伸出手想要去抓住男子衣角,不過一寸的距離她彷彿用了此生所有的力氣,只爲越過那一寸的距離得到他些許的目光。
就在她的手碰觸到那抹衣襟的時候,面前的男子卻毫不留情的轉身離去,伸在半空的手頓時落了空,之餘一抹淡淡的譏諷在指尖縈繞。
此情此景直教人心底動容,朝顏知道師姐最後所願不過是得到重鈺的一個懷抱,一句原諒,哪怕一個眼神也好,可重鈺卻這樣轉身離去不帶一絲的猶豫,上前幾步她壓抑住心頭的悲慼喊道:“重鈺,你站住!”
一句輕斥並沒有阻止住重鈺前去的步伐,持刀的侍衛也緊隨而去,望着遠去的背影,有一瞬間她替師姐感到不值,於重鈺而言師姐就是背叛了他一次而已,可她已經付出了太價而且是生命的代價,在盛金城趙顯府上她沒少探聽到機密情報,沒有師姐暗中相助趙顯也不會爲他們所用叛上作亂,恩怨是非理當分明,今日他的所作所爲讓他感到心寒。
“師姐,師姐......”
轉過身側坐在地,朝顏將懨懨一息的師姐攔在懷裡,多年來的恩怨情仇在生離死別面前都變得輕若塵埃,她只知道從
此以後她在這世上再也沒有師姐了,雲棲谷的女弟子從此便只剩她一人而已了。
“阿顏......師姐對不起你......我錯了......如果可以重來,我絕不會離開雲棲谷半步......”胸口劇烈的起伏,素寧雙眉緊蹙,嘴角淌出濃稠的鮮紅來,“多麼可笑......到死他都沒能看我一眼,虧我還奢求......奢求能夠死在他懷裡......阿顏,你說的沒錯,我不適合他,而你也未必真的適合他,倘若......倘若你以後看清那些真相,你就會明白你也如我一般可憐......”
“真相?”聽出素寧話裡有話,朝顏心頭一顫,忍不住追問道:“師姐,指的是......“
蒼涼的笑聲裡素寧癡癡地望向陰雲密佈的天空,轟隆的雷聲炸響,山雨欲來風滿樓,沒想到連老天爺都大發慈悲的可憐起她來,脣角抽搐着扯開一道縫隙,有塵埃落定般的自詡之語從牙縫裡擠出來。
“人啊,有時候就是如此的滑稽,自己戴着面具,卻總想要掀開別人的面具......”
眼見師姐闔上雙眸,永遠的安眠在自己懷裡,朝顏笑着重複一句:“沒錯,自己戴着面具,卻總想要掀開別人的面具!”
電閃雷鳴大雨傾盆,狂風肆虐雨勢愈猛,血跡被雨水沖淡蜿蜒流淌,一直流向心底最爲蒼白的地方,坐在地上的朝顏懷中抱着體溫漸失的師姐,一動不動彷彿被冰雪凍住一般。
倩兒向薛燦打了個手勢,士兵們很快退出別院,倩兒冒雨回到屋裡取出紙傘正要上前替朝顏持遮雨的時候,卻見卸去鎧甲一襲青衣的男子正持傘向朝顏緩緩而來,收起紙傘倩兒順着右側的遊廊輕聲慢步的別院。
頭頂雨忽然停下,耳畔只餘雨水力透紙頁的沙沙聲,朝顏遲疑中揚起頭,一雙浸潤水澤的雙眸仿若洗盡鉛華,小心翼翼的將懷裡的屍體放下她站起身來,洶涌的雨滴猛烈的拍打地面,擲地有聲一如拍在心頭,面前的男子面容溫和眸光裡噙滿了點點柔情,與先前的冷血無情形成強烈的對比,明明如此熟悉卻又好似是遠隔萬里千山的陌生人。
如今她需要好好的靜一靜!
僵滯的邁開步子,她先要逃離面前的這個人,只挪出一小步卻突然被男子伸手攔住,詫異的揚眸下一瞬他就扔下手中避雨的紙傘,雙手捧住她的臉頰,霸道的激吻鋪天蓋地而來,似乎要將她吞沒。
淚水自眼眶無聲的滾落,餘光
瞥見雨水拍打下師姐的屍首,師姐死前最後一點希望就是能夠得到這個男人丁點的關心,而如今他們卻在冰冷的屍首前玩弄纏綿悱惻的遊戲,多麼滑稽多麼諷刺。
“重鈺!”猛地大力推開擁吻中的男子,朝顏隨後一巴掌甩向他的右臉,“別忘了,師姐她的屍體還躺在這兒了!”
冰冷的雨水順着臉龐流淌,重鈺指着地上的屍首反問道:“這和我們有關係嗎?”
“有關係嗎?”朝顏輕輕一笑,往後退了兩步,“她叫素寧,是我們的師姐,我們雲棲谷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怎麼會沒有關係了?別忘了在盛金她也是爲了你而在趙顯的府上當細作,方纔她分明可以傷到你可她卻選擇了自刎.......”
“別忘了,當夜是她背棄了我們,若不是她,我們也不會......”
重鈺刀子般的目光從屍體上劃過,當年的那個除夕夜他永遠無法釋懷,無法釋懷多年苦心經營化爲烏有,無法原諒素寧的背叛,由於她的倒戈背棄他返回蒼梧的夙願足足推遲了一年,一年意味着什麼,天時地利人和或許如今的局勢將會是另一番全新的景象。
當日的背叛直到今日重鈺始終難以釋懷,朝顏五指蜷起,沉默半響,站在她的立場上還是忍不住發泄出心頭的那幾許慍怒:“縱使她有萬般不是,可是重鈺人之將死,你就不能......”
“阿顏,你太過感情用事了!”
一句太過感情用事將朝顏僅有的那絲期待碾的粉碎,“重鈺,師姐她到死都奢求你......就算你難以說服自己去原諒她昔日的背叛,可念在我們師出同門的情分上你總該看她一眼也好吧,你就那樣離去真的會讓我覺得......覺得我好想都已經不認識你了......”
“背叛就是背叛,我沒辦法當做一切都沒發生過一般!”劍眉一軒,重鈺伸手握住地上的傘,撐着傘上前幾步交到朝顏手中,“阿顏,我不知道你爲何糾結於這件事,眼下大雍的鐵騎蠢蠢欲動,我不希望因爲你而讓我分心!”
“重鈺,我......”
持傘追出兩步,朝顏忽然有心而無力,長久的凝視着逐漸被雨幕吞噬的背影,握住紙傘的雙手頓時無力垂落。
雨越下越大一如她此時的心情,有激烈的洶涌的情緒在翻滾,最終醞釀出一場狂風暴雨,擡手拔下發髻上簪的朱釵,放在手中細細的端量一陣然後緊握在手,闊步返回遠處的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