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亂舞,風沙漫天,盤旋在城外的沙盜在得到沈隸的暗中授意後堂而皇之的攻入了嶺西,對城中百姓們展開燒殺搶掠,爲了使軍務營表面上不至於太過難堪,沈隸象徵性的派出了一支兩百人的軍隊前往鎮壓。
兩百士兵對戰不足一百人的沙盜本該是綽綽有餘,而真正的事實卻叫人大跌眼鏡,沙盜們猖狂囂張至極,直接衝入百姓家中搶奪錢財和糧食,本該和沙盜作戰的士兵卻在城中四處閒蕩,對眼皮子底下的發生的罪行置若罔聞。
刺鼻的血腥味在揚塵的空氣裡瀰漫開來,剛剛執行完公務從城外歸來的楊肅和秦綱兩人見到眼前城中的這場暴亂,兩人默契般的對視一眼,不用過多的猜測彼此之間已經達成一致的答案。
這一切都是沈隸的手筆!
殘忍的殺戮在眼底浮現,百姓們的驚恐的哀嚎聲淒厲刺耳,沉默中的楊肅,嘴角輕輕的抽搐着,一些念頭開始在心底發生動搖。
“萬萬不可!”
察覺到楊肅手中的長刀正緩緩的探出,眼疾手快的秦綱頓時上前,伸出手製止住兄弟危險的舉動,楊肅怔忪的望着秦綱,只聽他蹙着眉頭道:“別多管閒事!忘了上次嗎?我們受罰無所謂,可不能連累身後的那幫兄弟們!”
“可我們......”
曾經保家衛國的滿腔熱血再次沸騰起來,似乎提醒着他是一位大雍的軍人,而不是見死不救泯滅良知的惡徒,楊肅狠狠的攥緊拳頭,忽然覺得自己如同窩囊廢般無能爲力。
“一手遮天狼狽爲奸,我們要做的無非就是裝聾作啞明哲保身罷了!”
無可奈何的聳聳肩,秦綱一記拳頭搗在楊肅的肩頭,用他那簡單粗暴的方式安慰着心頭煎熬的兄弟。
“沒錯,我們不過是個終日混吃混喝的小兵隸,又不是什麼救世主!”
楊肅突然間好似想通般的點點頭,邁開腳步向着軍務營走去,街道上亂砍亂殺的沙盜見他們二人倒也沒有收斂半分,一道鮮紅的血線飛濺而起堪堪落在楊肅的袖口處,很快洇出暗黑色的血紋。
一個被刺穿胸膛的老婦倒在楊肅腳下,掙扎着想要伸手去扯那暗色的衣襬,眼看着指尖快要碰到衣角的時候,伴隨一道刺眼的白光閃動,長刀探入婦人的後背,腥臭的血從嘴裡大口大口的涌出,婦人的手倏然垂下然後軟軟的躺在血泊裡。
“哈哈哈!”狂妄的笑聲中,沙盜大力拔回刀,挑釁般的望了他們一眼,冷哼一聲然後轉身遲到衝進屋裡去。
楊肅眉梢一軒,突然間加快腳步而去,緊捏一把冷汗的秦綱見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首,然後箭步追趕楊肅的腳步而去,就在兩人並肩走進軍務營大門的時候,一個士兵慌里慌張的從裡面衝出來正好與他們二人撞了個正着。
“你......”
秦綱被惹怒正要發火,卻被楊肅伸出手攔住,士兵怯怯地擡頭望了一眼楊肅,二話不說拔腿就衝出大
門。
見兄弟爲一個莽撞的小兵出面,秦綱滿肚子的鬱悶:“你就該讓我好好教訓教訓他......”
“對了,我好像有東西落下了!”伸手上下摸了摸,楊肅擰眉,“陪我出城一趟吧!”
聽到楊肅說落下東西,秦綱頓時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是......我們不是剛從......”沒得及繼續說完他已經被楊肅拽着出了軍務營。
轉過軍務營前面的筆直大道後,楊肅立刻取出剛纔士兵暗中遞給他的字條,展開細看過後,男子沉靜的眸底忽然掀起滔滔的波瀾,那向來冷靜的臉龐正隱隱的覆山一層鐵青色,帶着的強烈的驚懼以及絲絲慌亂。
“跟我來!”
字條被緊攥在手心,楊肅側眸對着矇在鼓裡的秦綱淡淡的開口,不待秦綱做出迴應便健步如飛的衝向字條中所指的那座酒肆。
秦綱雖不明所以,但因爲從小和楊肅長大很是瞭解他,從他的激烈的反應中足以說明有大事要發生,沒有多想他握着刀跟在秦綱身後。
酒肆所在的街道有沙盜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着,楊肅謹慎的向秦綱打了個手勢,兩人拔刀一左一右的向酒肆緊掩的門靠近。
喉嚨微微涌動,楊肅伸手輕輕的拍了拍門,吱吱嘎嘎的響動中門露出一道縫隙,楊肅和秦綱掄起刀正欲強行闖入,門被推開只見滿頭銀髮的老嫗出現在出門口,兩人手中的長刀在看到婦人後皆無力的垂下。
“娘!”
“乾孃!”
兩人注視着年過八十的老母,雙眸通紅,頓時跪倒在地,“娘您身體可好?”
“你們這兩兄弟真是讓爲孃的寒心......”
臉色蠟黃的老嫗恨鐵不成鋼的望着跪下面前的孩子,回想起方纔孩子面對沙盜的暴行所表現出的無動於衷,一顆心不由得涼了半截,“你爹若看得你們這樣,怕是......”
老嫗趔趔趄趄的轉過身,邊抹淚邊往裡面走去,一直站在屋裡的惠兒忙山前攙扶起腿腳不太利索老嫗,楊肅和秦綱從地上站起來握緊長刀,將將走到後院遠遠的幾個孩子就迎上前來。
“哥哥,哥哥!”
“阿樂你咋來了?還有阿溪,阿飛......”
在嶺西見到弟弟妹妹,秦綱摸着腦袋似乎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短暫的竊喜過後他很快意識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側眸望一眼愁眉緊鎖的兄弟,秦綱當即警惕地伸手將孩子們護在身後。
“你們大可不必如此緊張!”
清冽的聲音如深谷幽澗清泉,帶着春風化雨的冰凌與靈動,楊肅和秦綱齊齊凝眸望向遠處衣衫翻飛的眉眼含笑的女子,當然這個女子對他們來說似乎並不陌生。
“是你!”
朝顏點點頭,轉而向孩子們招了招手,“我有些話要與你們哥哥單獨說,快去陪陪你們的阿母吧!”
孩子們激靈的眨動眼睛
,從秦綱的身後跑出來,秦綱見到孩子往朝顏那兒去,頓時制止道:“別過去!”
“哥哥,他們都是好人!”瘦瘦高高的阿樂來到秦綱和楊肅面前,然後轉過臉望向神色無虞的朝顏,沉默了一會兒揚起頭滿臉的仇恨:“那些官兵們衝到村子裡,逼我們交出所有的糧食和錢,大家說沒有他們拿起刀就胡亂砍人,張嬸兒死了李叔也死了,好多好多人都死了,我以爲我們也要死了,是顏姐姐他們救了我,救了阿母,也救了阿溪和阿飛......“
“你們說的可是真的?”
楊肅一把扼住阿樂的肩膀,眼底幾乎滴出血來,孩子雖然被他的樣子嚇得臉色煞白,卻還是誠實的點了點頭。
“哥哥,阿樂沒撒謊!”
“是阿顏姐姐們救了我們一命!”
孩子們相繼開口替朝顏作證,楊肅鬆開扼住阿樂的手,阿溪和阿飛跑過來拉着阿樂往老嫗歇息的屋子裡去。
“看來沈大人是低估了你們的本事!”
“別忘了我們可是從慎刑司的地牢裡走出來的!”朝顏不以爲然的勾起嘴角,上前幾步走到兩人面前站定,試探般的質問道:“此刻你們難道就不該爲嶺西的百姓做點什麼嗎?”
“你是在威脅我們?”秦綱率先開口,目光充滿敵意,“作爲帝國囚犯,如此肆意妄爲,若是傳到盛金宮我看沐重鈺該如何收場?”
“所以說威脅......似乎你們的勝算更大些,我們能夠活着走出盛金城已經實屬不易了,又豈會輕而易舉的自尋死路了!”
朝顏似笑非笑,然後向兩人做出請的姿勢,狐疑之中楊肅和秦綱還是跟着朝顏來到議事廳裡坐下。
“你們在嶺西從軍也有六七年光景,這裡的情況想必你們應該比我們在場任何人都要熟悉,我相信你們當年之所以從軍之所以成爲大雍帝國的一民士兵,你們想要的絕對不是欺壓百姓爲虎作倀騎在窮苦百姓們的頭頂作威作福吧?”
短暫的沉默過,朝顏繼續補充道:“你們是軍人,你們的身上流淌着的應該是赤忱的血液,你們的職責應該是守護手無寸鐵的百姓們,應該是在戰場上奮勇殺敵,而不是終日渾渾噩噩,以獨善其身的藉口以裝聾作啞的姿態來掩飾內心的膽小懦弱,來拋棄心中的正義,
可你們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你們活得可還像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住嘴!”
喑啞的暴怒中楊肅手腕翻動,雪亮的長刀瞬間直指向朝顏,生死不過毫釐間的距離,屋裡的衆人頓時拔劍對準二人,反倒是朝顏雙眸平靜不起任何波瀾,略略擡手示意衆人退下。
猶豫中秦昊咬着牙收起長劍,冷哼一身過後帶着衆人退出屋子,諾大的議事廳裡當下只餘三人,逐漸清醒下來的楊肅將長刀從朝顏脖勁間慢慢移開,冷不防的問道:“爲什麼是我們?”
朝顏笑而不語,伸出食指指了指心口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