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朝顏就一直呆在亭下靜看漫天風雪,院子裡很靜倩兒知曉她心中似有鬱結,將裡裡外外的丫鬟都屏退了,進屋沏了一壺熱茶端到亭子裡。
“姑娘,快喝杯茶暖暖身子!”
“倩兒,你說這場雪何時纔會停下……”
朝顏低下頭雙手捧起茶盞在手,滾燙的茶水透過瓷壁退卻了炙熱的溫度,淡淡的溫熱在指腹見流淌,卻無法令她的心得到瞬間的回暖。
此雪非雪,倩兒明白朝顏所指的並非真的是眼前這場風雪,而是大宛城似乎起了一場暴風雪,直覺告訴她這極有可能與公子與秦昊有關,所以對於朝顏的問題她一時之間也答不上來。
“其實……”
擡眸望向遠處的蒼蕪的天邊,朝顏銜一抹淺淡的笑意,“其實我們都不知道……”一盞茶後朝顏微感不適,在倩兒的攙扶下回到屋裡歇息,躺在榻上昏昏沉沉之際她隱約看到有什麼人出現在屋裡那身形像是個佝僂的老翁,將什麼東西塞在她的枕下,隨後又一瘸一拐的走到門口消失不見。
醒來的時候朝顏只覺得冷汗涔涔,奇怪的夢境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想到夢裡那人在她枕下塞了件東西,抱着試一試的心態她探手向枕下摸去,臉色微微一凝,有些不大相信的從枕下摸出一張字條來。
方纔的一切不是夢境,而是切切實實發生過!
朝顏眼神銳利,警惕的盯着手中尚未展開的字條,恰巧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倩兒端着安寧湯進來,見朝顏已經睡醒忙關切的詢問一句:“姑娘可感覺好些了?”
“我已經沒事兒了!”朝顏五指聚攏,將字條緊握手心,“倩兒,在你走後可有人進過這間屋子?”
朝顏絕不會無緣無故的詢問有沒有人在她之後進入過這間屋子,顯然是別院出現了不速之客,倩兒放下安寧湯,來到榻前狐疑的搖搖頭:“沒有!”
“那在我躺下的這段時間裡別院可有人進出過?”
“有……”朝顏這麼一說倒是提醒起了倩兒,方纔的確有外面的人出入別院,“兩個送炭的,將銀炭送到庫房後就離開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進出!”
“可有一個駝背的老翁,走路一瘸一拐?”
“姑娘怎麼會,難道……”
倩兒不禁愕然,方纔她在去廚房的路上正好迎面撞見了這送炭的一老一少,老的的確
彎腰駝背行走而且似乎腿腳不太方便,因爲那少年時不時的伸手攙扶着老人,姑娘躺在榻上休息沒有邁出房門半步卻能如此準確的描述出老人的特徵,莫非這個人方纔闖入過此屋。
意識到事態的複雜,倩兒雙眉因爲強烈的不安而緩緩緊蹙:“姑娘,我這就去稟報秦統領,讓他……”
“不用!”朝顏不妨的將倩兒的話打斷,擡起手食指與中指間夾着字條,“你看……”
倩兒向前湊進,大概是猜到了什麼,“這是……”
“方纔那個老翁留下的!”
小心翼翼的展開字條,開頭是一個“十”字,這字跡很是熟悉,因爲所寫的並非是“十”而是“千”字,極爲明顯是“千”裡迢迢,單從一個簡化了的“千”字裡,她便認出這是夏侯府寒華院裡的那位的筆跡。
她在寒華院呆過很長一段時間,期間也在書房伺候左右,她曾親眼所見夏侯謹寫“千”字時刻意少了那上面的一瞥,那時她雖詫異作爲女奴卻也沒有資格過分主子的事情,那日那位少爺似乎心情不錯,非但沒有怒斥她滾出去反倒是心平氣和的提起了這個字的特殊寫法。
如果沒記錯他當時的解釋是方寸之間何須介意一時得失,看似因小失大則爲謀定而後動,千與十雖不可相提並論,一人之力亦足矣撼動乾坤,聽到心頭她只覺得這個人狂妄自大不可一世。
這絕對出自夏侯謹之手而絕非是旁人提筆代寫!
他……來大宛城了……
“姑娘!”
倩兒的一聲提醒讓朝顏拉回複雜的思緒,心底驟然揪起,她轉而斂眸細細的揣摩起這封出自夏侯謹之手的密函。
千里迢迢,傳信於盛金,費盡心思,直入大宛,見汝一面又有何懼,若能守約,今日酉時城西神廟前見,夏侯謹字。
“傳信於盛金……”
朝顏將字條交給倩兒,按照字裡行間的意思,是她千里傳信於夏侯謹,夏侯謹爲了赴約這才鋌而走險的來到大宛城的,這實在是太過荒謬,從營丘返回大宛後她就鮮少踏出別院半步,更何談傳信於盛金。
“姑娘,這怎麼可能?”看完字條上所寫的內容,倩兒也大驚失色,半響壓低聲音猜測道:“該不會是夏侯謹在撒謊故意引誘姑娘前去……”
“他不是這樣的人!”
朝顏不假思索輕易的否決了
倩兒的想法,脫口而出的瞬間也隱隱察覺此言有所欠妥,
於是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夏侯謹他……囂張狂唳自以爲是,向來不屑這些轉彎抹角的伎倆……他若想算計我也犯不着如此鋌而走險,如今的大宛城猶如銅牆鐵壁,只怕他是有去無回……”
“那既然如此,他來大宛見姑娘又是何故?”
這一問讓朝顏也無從回答,是因爲那封從蒼梧傳到盛金的書信嗎?
可他夏侯謹是什麼人,夏侯門閥的七公子飛虎營的督查指揮使,陰險狠毒心思縝密計謀無雙,又豈會看不出那封信的端倪,他們兩人之間勢如水火,無時不刻不想着殺死對方,費盡心思的約夏侯謹在大宛見面,時間還恰巧在大婚之前,這傳出去怕是沒幾個人會信以爲真,當然也包括夏侯謹。
明知其中有詐他卻還是來了,難道僅僅是以因爲要與她見上一面?
不……不……不可能,這不是他所認識的夏侯公子沒有這樣的閒情雅緻,他來大宛一定還有其他不可告人的驚天陰謀!
“姑娘,夏侯謹所說的那封信……”
倩兒將字條重新交到朝顏手中,朝顏暗暗的捏成團,輕輕一彈,紙團落在遠處的炭火旺盛的鐵盤裡,火苗亂竄間化爲褐色的灰燼。
“倩兒,你可還記得那日我們欲要出府秦昊突然出現說的話?”
“這……”倩兒仔細的回想過後,揚眸複述道:“他說大宛雖然重兵把守可難免有大雍的奸細混入!”
“沒錯,還有幾日前我曾夜探過軍政院,三更天議事廳燈火通明最後重鈺謝安等人齊齊從裡面出來,而城內的防守卻十分鬆懈,當時我就覺得有些蹊蹺,而且……今日重鈺根本沒有試過那雙婚鞋,秦昊明顯在替他撒謊……”
朝顏掀開被褥起身,倩兒從衣稼上將杏色的棉裙送過來替朝顏穿好,然後和朝阿顏在火盆邊坐下,“姑娘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公子佈下的局,這是要引君入甕除掉……”
“我不知道……”
輕輕的搖頭,朝顏起身走到門口,外面輕雪飄蕩,一如她飄浮不定的心緒,既然夏侯謹派人這封信送到她手裡,這就意味着他已經完全識破了重鈺的計謀。
他會不會將計就計,重鈺是否會有危險,酉時之約她該去還是不去?
這一瞬間,朝顏忽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