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雙眉陡然豎起，夏侯謹忽然甩開朝顏的手，朵朵盛放的怒火在眸底燃燒，朝顏擡手揉着被捏得痠痛的手腕，一臉的雲淡風輕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
“其實，有時候我覺得像你們這樣的貴族也挺可憐的！”
忽略掉對面投注而來鄙夷和不屑的目光，朝顏闊步走到右側的椅子前坐下，見廳中的男子並沒有預料中的暴怒，她故而有些得寸進尺的冷嘲道，“還記得那晚你母親說過，她此生唯一遺憾就是讓你生在了那個嗜血冰冷沒有人情味的夏侯府，所以說你也算得上了挺可憐的！”
“所以你就不可憐了？”
輕輕巧巧的反問如一盆涼水劈頭蓋臉的潑下，讓她的心底瞬間結冰，嘴角一翹朝顏直言不諱：“不埋你說我還真是有些可憐，在宋涼被誤以爲是妖后莊雲姜，好不容易逃出皇宮又誤落西戎軍營，接着成爲趙琮眼底的奸細，回到盛金成爲你們夏侯府的女奴，終於和重鈺相認卻又落得這般被流放的下場，想想的確夠悽慘，不過......”
眉梢輕輕一挑，朝顏繼續感嘆道：“這一切似乎都拜夏侯大人所賜！”
冷哼一聲，夏侯謹似乎懶得多看她一眼，無奈的勾起嘴角，朝顏索性翹起二郎腿，似笑非笑的再次轉回之前的話題，“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不過了你也不必覺得自己太過可憐，就像我有重鈺陪伴左右，至少夏侯府裡還有你的母親......”
“她死了！”
斬釘截鐵的聲音讓朝顏心底頓時一顫，收起臉上的輕嘲之色，她明顯的感覺到站在廳中的翩翩貴介剎那間斂盡了射人的鋒芒，就像是充滿攻擊性的虎狼失去了捕捉獵物的利爪，此時在夏侯謹的臉上她似乎看到了那不該出現的情緒。
絕望......近乎崩潰的絕望！
“宴大夫他......”
夏侯謹痛失摯親的事實，讓朝顏的心漸漸軟了下來，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提到了他的母親，面對勢同水火的宿敵，他的不快活應該讓她倍感快活纔是，可是眼下她卻一點都不覺得開心，反倒是心情格外低落。
“你爲他值嗎？”
“他......”莫名其妙的質疑讓朝顏當場懵住，不知不覺手心已經漸漸滲出一層細汗，莫非夏侯謹早已看穿他們的戲碼，識破了他們所有的計謀和僞裝，強烈的不安和恐懼想潮水般涌來。
除夕夜的變故絕對不能在重演！
“在紫曜金殿上！”
低沉的聲音響起，帶着難言的煩悶，朝顏揚眸望向芝蘭玉樹般的男子，聽清楚他所指代的並非是嶺西的局勢，遂不動聲色的將那份可怕的念頭打消。
“難道你以爲我該臨戰倒戈？”不以爲然的冷笑一聲，朝顏擰眉道，“也是，在你們眼底從來就只有利益，可別忘了在這世上有很多純粹的感情，無條件的信賴和攜手共進的勇氣以及守望相助的決心，這樣的感情堅不可摧！”
“跟着他你就能得償所願嗎？”
青筋在額頭迸起，夏侯謹的手不自覺的狠攥青淵劍，這一番話無異於讓他的記憶倒回到幾個月前，那日他負手站在城樓之上，注視着遍體鱗傷的女子和那個亂臣賊子攜手緩緩走出大雍皇宮，明明狼狽至極可卻讓他心生羨慕，甚至於是妒忌，妒忌他們之間會有如此堅固而純碎的感情。
“那是當然！”
想起和重鈺經歷的種種，朝顏露出滿足的笑容，因爲無論是喜悅亦或是深陷困境的絕望，他們守望相助的每一刻都是彌足珍貴的，心不可以太大欲望不可過多，對她而言重鈺就是她的天。
朝顏的笑容讓夏侯謹心底升起疼疼的怒火，他討厭這個女人自作聰明的在他面前做戲，更加痛恨她因爲那個人而在他面前卸下僞裝的面具，“你就如此自信？”
“因爲追隨他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心願！”
淡淡的回答，沒有多大的聲音，卻有直擊人心的力量，夏侯謹忍不住一陣苦笑，冷冷的瞥一眼朝顏，就在她要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時候，男子已經轉身向院外走去。
朝顏站在門口有些木然，完全沒想通夏侯謹爲什麼會問她如此可笑的問題，更猜不透他此行來嶺西的真正目地，記憶迴轉從宋涼的初次碰面到盛金再到如今的嶺西，一幕幕浮現眼前不知不覺思緒已經飄遠。
約麼一刻鐘後秦綱來到別院並且帶來夏侯謹離開嶺西的消息，滿心歡喜之餘朝顏卻略略有些吃驚，吃驚於他來的如此之突然走得也如此之急，當然這種念頭只持續了極短的時間，當她回到清和院的時候便已經將這個人徹底的從心底劃掉了。
隨着夏侯謹的離開嶺西又恢復先前的模樣，在奉安新擬的任命詔書抵達軍尉府後堯韜名正言順的把持着嶺西的軍政大權，軍務營的所有事務由楊肅秦綱堯韜共同參與決策，與此同時泰華之地發生暴亂，雍帝震怒急昭穆賀返京前往泰華徹查此事，駐紮在蒼梧的守兵被穆賀帶回僅餘五千人盤踞在虎丘關，大雍軍隊的撤離讓數月來閉塞的蒼梧之地重獲生機。
剛過戌時月色皎潔，軍尉府的後門被輕輕打來，滿月清輝裡一襲勁裝的朝顏從院子裡鑽出來，就在一個時辰前項軻抵達嶺西此時他正與重鈺在書房分析蒼梧的當下的局勢，而她是假借頭痛的理由中途退出的，就在今晚她需要與一個人好好談談。
一盤散沙的遊戲散將在經過軍隊重組後效果顯著，戰鬥力防守力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雖說如此朝顏卻還是輕而易舉的潛進了戒備森嚴的軍務營，當她不動聲色的進入房間的時候，漆黑的室內頓時明亮起來。
楊肅坐在桌前，左右扶着額頭，似乎是在刻意等待她的出現。
“楊大人是在等我？”鬼鬼祟祟的舉動被戳穿，朝顏頗爲尷尬的一笑，毫不客氣的走到楊肅對面坐下，“今夜我來只是爲向楊大人要一個答案！”
楊肅不置可否，緩緩放下手，似乎已經知道接下來朝顏要
問的是什麼，這些天在堯韜的操控之下秦昊在軍務營的決策權已經漸漸凌駕於他和秦綱之上，最近一次的軍隊整編也將他們的心腹及兄弟兵分化到其他陣營，這些接二連三的舉動無異於是在分化他們的兵權，其目的在於徹底的將懸空他們在軍務營的位置。
“楊大人可願意繼續鋌而走險？”
冷笑一聲楊肅蹙起雙眉：“可他已經對我有所懷疑了不是嗎？”
“我們曾經歷過親人的背叛，所以纔會事事謹慎，他最近的動作的確有些過激，甚至是有些糊塗......但事實上從我們達成合作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是彼此並肩作戰的戰友，我們要足夠談成足夠的信任！”
“信任，聽說他要將老母和阿溪他們送去嶺西了？”
自嘲般的聲音裡更多的是心寒，朝顏明白此刻楊肅的感受，他最看重的莫過於他的家人，可以說那份親情是在關鍵時刻推動他做出放棄執掌嶺西大權的決定性因素，此時重鈺將他的家人送回蒼梧顯然是爲了有效的牽制他。
“這是我的主意！”
朝顏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楊肅擡起頭，面露訝異：“是你？”
這些日子來朝顏與他喝過酒切磋過武藝也對大雍的統治者們嗤之以鼻，朝顏平時也總跟阿溪他們玩成一片，孩子們都很是喜歡他，可以說他一直將她視爲知己，她完全沒有想到如此危險的舉動竟然是她向重鈺提出來的。
“如今各方形勢都對我們都漸漸有利，只要時機成熟我們隨時都會返回蒼梧，屆時我們就不得不放棄嶺西這座城池，所以說盡早的將他們送回蒼梧乃是出於安全考慮，要知道一旦我們反了嶺西首當其衝的會淪爲修羅場！”
朝顏耐心的解釋，見楊肅始終有所顧慮，她不由的擡起左，手拇指和小指微曲對天起誓：“我朝顏今日對天起誓，只要我活一日必定保證楊大哥家人平安，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對於面前的女子他可以完全的信任，然而對於那位韜光養晦攪弄風雲的沐小王爺他卻是有着深深顧忌，無論如何他都絕對不會拿家人的性命作爲賭注，沉默半響楊肅冷冷開口：“若違此誓你與重鈺此生相互背棄形同陌路！”
“這......”
朝顏瞳孔緊縮，妍麗的臉龐如同被風雪侵襲，溫度漸失，一片慘敗，她從未想過有一天相互背棄形同陌路的字眼會出現在她和重鈺之間，雖然這是再做一種不可能的假設可她依舊覺得莫名的難受，就好像終有一天他們之間真的會走到這一步似的。
嘴角抑制不住的抽搐着，爲了打消楊肅心底的顧慮，爲了讓嶺西不在掀起戰火，爲了讓剛剛穩定的局面得意持續下去，爲了讓重鈺的計劃不出現任何可能的偏差，朝顏平靜的注視着面色冷然的楊肅，一字一句的開口。
“我朝顏今日對天起誓，只要我活一日必定保證楊大哥家人平安，若違此誓你與重鈺此生相互背棄形同陌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