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蘭和趙教授兩夫妻,從讀大學起就情投意合,到現如今,兩人已經相互扶持五十年,恩愛豈是一朝一夕能斷舍了的?
楚天看着她悲慼的模樣,心裡十分難受,可無論如何老人已死,除了爲他討公道之外,活着的人更要堅強起來。
“阿姨,來吃點東西吧!”楚天把粥盛出來,遞給秦素蘭。
可秦素蘭置若罔聞,一雙眼睛癡癡呆呆,盯着空氣。
姜紫煙嘆口氣,默默地衝楚天搖搖頭,指了指門外,示意出去談。
楚天放下粥碗,看了一眼秦素蘭,便和姜紫煙走出去。
兩人來到消防通道,姜紫煙道:“事情很複雜。”
“怎麼個複雜麼?在我看,太正常不過了。”楚天道,“有人殺了人,抓住他就是了,兇手肯定和天辰脫不了干係。甚至,我嚴重懷疑一個人——”
“誰?”姜紫煙問。
楚天道:“曹偉!”
他把之前和曹偉的幾次遭遇,都告知姜紫煙,同時也說了趙教授和曹偉的關係。
姜紫煙苦笑搖頭:“你以爲我們沒有調查過嗎?現場我們做了最專業最詳盡的取證工作,你也知道,我們別動組可不是尋常的警察部門。我們的技術手段,無論是從科技上還是修道者的手段上,都是一流的。可是……”
她話沒說完,楚天卻已經領會了。
“兇手很厲害,竟然沒有留下絲毫的蛛絲馬跡。倒是有點很奇怪……”姜紫煙道。
楚天問:“什麼?”
“地上有一些奇怪的硬皮組織,好像是老化的皮革。我們提取之後,化驗過卻又發現它不屬於現有的任何一個物種。”姜紫煙道。
“你都說了是皮革。”楚天道,心裡卻一沉,暗覺不妙。
“可它也和市面上所有的皮革、皮具成分不同啊!而且從dna檢測來看,是人類的,只不過所有的細胞都已經異化。”姜紫煙語氣越來越沉重。
楚天抓抓頭皮,想到了曹偉。
“你們知道他們的實驗室是做什麼的嗎?”他問。
阿爾法菌液,他永遠忘不掉從曹偉口中聽到的這個名字。
姜紫煙頓了頓,搖頭:“不知道,你呢?”
楚天說:“我也不知道。”
他懷疑對方知道,只是刻意隱瞞,實際上姜紫煙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兩人對視一眼,姜紫煙嘆口氣:“當務之急,還是先破案,同時要穩定老人的情緒。你有什麼辦法沒?我能用的手段全用了,沒轍。”
“讓我試試看吧,不過……能不能有個請求?”楚天道。
姜紫煙點點頭:“你說吧。”
楚天轉身,從狹長的玻璃中看向走廊,醫院人多,卻相對安靜,生與死交界的地方,永遠都讓人慨嘆的場所。
“我們老話都說,死者爲大,入土爲安。你們能不能先讓秦阿姨把她丈夫安葬了,於生者於死者,都是一種告慰。同時,我想你們也可以將計就計……”
楚天回頭看了一眼姜紫煙,後者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點頭。
兩人聊了幾句,楚天回到病房,秦阿姨還是保持原先的姿勢。她不說,不動,不笑,不哭,如果不是睫毛偶爾眨動,或許會讓人誤以爲她已經過世了。
“秦阿姨,我知道您心裡難過,我不勸你忘掉一切,怎麼會忘掉呢?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伴兒……”楚天端起粥碗,“不過人要向前看,向前看不意味着咱就把人忘掉了,相反,有些人會牢牢地印刻在咱們心裡。”
他走到牀邊,坐下來,手悄悄一轉,喚出珍珠。晶瑩的珠光,頓時帶來溫和氣流,以及沁人心脾的香氣。
秦阿姨沐浴着這她看不見的珠光和香氣,忽然感覺自己神清氣爽,心境變得敞亮了。
那股失去伴侶的憂桑,正漸漸淡化。可正如楚天所說,淡化憂傷不意味着忘記,相反,在這一刻,秦素蘭腦海裡,出現了老伴兒特別清晰的影像。
趙教授站在一片白光前,衝她溫和地笑着,緩緩地擺着手,而後轉身,漸行漸遠。
兩顆淚珠滾落,秦素蘭失聲痛哭。楚天忙給她扯了紙巾過來,她便抱着楚天的手臂嗚嗚地痛哭起來,彷彿楚天是她的兒子一樣。
楚天心酸不已,輕輕拍着她肩膀,哄孩子似的哄着她:“哭吧,哭出來就好,趙教授等着您的眼淚爲他送行呢。”
秦素蘭的哭聲彷彿悲傷的浪濤,房門都關不住。最先被引進來的,是姜紫煙,她氣喘吁吁地衝進門,連聲問:“怎麼了?”她嚇壞了,生怕是秦素蘭出什麼事。
“沒事,秦阿姨需要發泄一下悲傷。”楚天道。
姜紫煙沒有說話,只感覺自己都快被悲傷的潮水淹死了。
接着就是醫生護士,他們也對秦素蘭的沉默自閉束手無策。進來之後,看到她居然在放聲痛哭,也都鬆口氣。
“好,哭出來就好!”
每個人都很傷感,他們知道秦素蘭和趙教授的身份。兩個人都是學者、教授,一輩子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受人尊重。尤其是秦素蘭,本身就是臨牀醫學專家,這所醫院裡,上下好多醫生都是她的學生。
大家看到她哭出聲,一個個鬆口氣,同時也悲從中來。
三天之後,趙教授的葬禮隆重舉行。葬禮在濱江市殯儀館裡舉辦,前來弔唁的各界人士有很多。在葬禮上,楚天第一次見到趙教授的孩子。那是個非常大方,十分有靈氣的中年女士,她帶着自己的孩子,穿着喪服,正在大廳裡迎賓。
楚天同時還看到了趙教授的學生們,應屆的、往屆的,各行各業都有,不乏精英人士。
有的人從政,有的人經商,有的人像他一樣教書育人。大家都很悲傷,看得出,這份悲傷並不是裝出來的。
楚天所在的位置,是親屬的位置,這是秦素蘭特意交代的。
“雖然我們和楚天相識不久,但是他對我們就好像親生兒子一樣貼心,照料。我希望最後一程,楚天可以充當兒子的角色。”秦素蘭這樣對殯儀館經理說。
沒有人反對她的要求,楚天就這麼當了一回孝子。在葬禮上,他看到了一個人,曹偉。
這對農村人來說其實是個忌諱,畢竟楚天自己的父母都還健在,這麼做是大不孝。但楚天沒有拒絕秦素蘭的要求,並且從頭到尾都很謙卑,做的很到位,人人稱讚。
曹偉穿着黑西裝,頭髮梳得油亮,闊步走來,表情悲傷。可是那眼鏡片後面的眼眸裡,卻盡是冰冷。別人看不到,楚天卻看得到。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