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門猶豫着不敢動,就在幾天前,龔懷明還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是統領天下、富有四海的帝王,雖說他已經被廢黜爲民,但是隻要對龔懷明略有了解的人就都不敢輕視他,誰知道他那一天是不是還會走狗屎大運,重新登基,到時候,他們這些最底層的小黃門就要倒大黴了。
張英傑急了,“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小心我讓人杖斃了你們。”
張英傑的威脅總算起了作用,小黃門鬆開李公公,躑躅上前,剛要從龔懷明手中把張英傑救下來,龔懷明已經把掖在腰間的斧子抽了出來,“你們都站着別動。膽敢上前一步,信不信我現在就把張英傑這個狗奴才的腦袋砍下來?”
小黃門連忙停了下來,張英傑感受着斧子冷幽幽的寒芒,渾身的汗毛全都立了起來,“龔懷明,你要幹什麼?你知不知道我是堂堂的首領太監,你殺了我,就是謀害內廷命官。萬歲爺知道了,一定不會饒了你的。”
龔懷明衝着張英傑齜牙一笑,斧子的刀刃距離他的脖子更近了一些,已經壓在了他的氣管上,“張英傑,你敢不敢跟我賭一下?你說我敢不敢在你脖子上輕輕的來一下?”
張英傑很想說一聲“你不敢”,可是此時此刻,借他三個膽子,他都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他的態度馬上就軟了下來,“龔懷明,咱們有事好商量,你何必動粗呢?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龔懷明又往前壓了壓手中的斧子,“狗奴才,你喊我什麼?”
張英傑哆嗦了一下,脖子往前一蹭,斧刃瞬間割破了他的皮膚,鮮血馬上流了出來,張英傑的胯下一熱,一股臊味當即傳了出來。他再也不敢硬氣下去,徹底的慫了,“萬歲爺,你別殺我,是奴才不對,是奴才狗眼看人低,你大人大量,饒了奴才這條小命吧。”
龔懷明只是想把李公公救下來,並不是真的想把張英傑給宰了,他冷哼一聲,“把李公公留下來繼續養病,然後你給我有多遠滾多遠,我就饒了你這條狗命。你要是再不知進退,朕就宰了你。反正等朕死後,在陰曹地府裡,身邊少一個服侍的人,朕沒有相中別人,就相中你了。”
張英傑此時一動也不敢動,只有他的嘴脣在上下開合:“奴才明白,奴才遵旨,奴才一定照着你的話辦。”
“張英傑,實話跟你講,我不怕你耍賴不認賬,這幾天所有年輕力壯的都被抽到前面幹活去了,就憑你帶來的兩個小黃門是攔不住我的,朕要宰你,不過是動動念頭的事情,你要是不信可以試試。”龔懷明說罷,把張英傑一搡,後者踉蹌着退後,騰騰幾步,立足不穩,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張英傑暗自後悔不已,早知道龔懷明會蹦出來橫插一槓子,就多帶幾個人過來了,他在那兩個小黃門的攙扶下,從地上爬了起來,狠狠的瞪了李公公一眼,灰溜溜的走了。
龔懷明衝着張英傑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隨後緊走幾步,把李公公攙扶起來,李公公掙扎着跪在地上,“奴才多謝萬歲爺救命之恩。”
龔懷明苦笑連連,“李公公,我現在就是個廢人,以後萬歲爺這個稱呼還是免了吧。”
李公公聞言,神色一黯,他是宮裡的老人了,比誰都清楚龔懷明這句話中的淒涼和絕望,他幽幽的嘆了口氣,不知該從何處安慰龔懷明。
龔懷明攙扶着李公公進了房間,扶着他重新躺在牀上,拉過薄被,蓋在他的身上,又把藥碗端過來,服侍着李公公喝下藥後,這才從房間中退了出來。
重新回到柴房,龔懷明也無心劈柴了,坐在木墩上,回想着過去三個多月發生的一切。
嚴格說起來,龔懷明也是皇室一脈,他的祖上是大龔王朝的開國皇帝龔天佑。只是龔天佑一生妻妾無數,光兒子就生了二十多個,女兒也有一大幫。爲了防止皇室成員太多,增加國庫負擔,龔天佑在位的時候,立下了規矩,從他開始往下數第四代,也就是重孫輩兒,除了繼承皇位的一脈之外,其他的皇室成員一概列爲皇室旁系支脈,宗人府不再主動備案,國家也不再提供任何奉養,必須自己自力更生,自己養活自己。
後來龔天佑禪位,他制定的這條規矩順理成章的成了一條祖訓,每一位皇帝都以龔天佑馬首是瞻,在位的時候,都會做出類似的規定。這條制度極大的減少了皇室成員的數量,減輕了國庫負擔,備受大龔王朝臣民們的讚許。
龔懷明就生在這樣一個被排斥在宗人府之外的皇室支脈中,雖說有皇家血統,但是跟普通的老百姓沒有任何的差別,他的祖上自從失去了皇家嫡系身份之後,就從都城搬了出去,四處尋找生計,數百年來,遷來遷去,最後搬到了一個距離都城千餘里之外的小山溝中,那裡民風淳樸,山清水秀,與世隔絕,只要勤勞一點,無論是上山打獵,還是開墾梯田,都足以養活自己。
龔懷明所在的這一脈就這樣傳了下來,一晃一百多年過去,一切都風平浪靜,沒有什麼波瀾。孰料天有不測風雲,在龔懷明三歲那年,天下大旱,就連龔懷明一家所在的小山溝也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旱情。這場旱情足足持續了兩年多時間,他家的存糧耗盡,山上也沒有什麼獵物可打了,全家都開始餓肚子。
爲了能夠活下去,龔懷明的父母商量過之後,決定到都城認親。龔天佑當初一共立了兩條規矩,除了不再由國家奉養那些血脈淡薄的子孫之外,同時爲了顯示自己的恩澤,還規定這些子孫們只要在宗人府每年登記報到,每報到一次,就可以領米糧一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的糧食。
這點糧食在豐收之年,算不了什麼,但是在大災之年,卻顯得彌足珍貴。龔懷明父母實在是無招可想了,只能把主意打在這個宛若嗟來之食的恩賜上。
龔懷明的父母帶着龔懷明,一路乞討,跋山涉水,最後趕到了都城,此時他們一家三口不比叫花子強多少,他們費了不少周折,才進了宗人府的大門。宗人府在查驗過他們的身份之後,很爽快的給了他們兩袋糧食,不過這兩袋糧食除了摻了不少沙子之外,分量也嚴重不足,別說一百十二斤了,就連一百斤都沒有。
就靠着這點摻了沙子的糧食,龔懷明一家三口硬挺過了持續了整整三年的旱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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