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到都城認親領糧食只是一個小插曲,誰也沒想到這個小插曲卻成了改變龔懷明一生命運的導火索。
在幾個月前,龔懷明家突然闖進來幾個自稱是從都城過來的皇差,這些人錦衣怒馬,爲首的是一名宦官,手捧聖旨,讓龔懷明跟他們前往都城。龔懷明父母有心不讓自己的兒子跟着他們走,但是他們只是一羣普通人,根本沒有辦法和這些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差相抗衡,無奈之下,只能妥協。
那些皇差不讓龔懷明的父母跟着他們一起走,龔懷明的父母千般不捨,萬般不願,最後還是胳膊拗不過大腿,眼睜睜的看着皇差帶着龔懷明揚長而去。
到了都城之後,當朝宰相代表大龔王朝皇室、滿朝文武向他宣佈老皇帝賓天,駕崩之前,留下傳位詔,決定立他爲皇帝,由他來繼承皇位,管理大龔王朝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龔懷明從來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面,他的活動範圍除了自己那個小山村之外,最遠也就是到過三十多裡外的鎮上,可以說龔懷明的見識非常的淺薄,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也覺得宰相說的話無比的荒誕不經,大龔王朝皇帝以及文武百官是不是出現了集體神志不清,怎麼會讓他做皇帝。
皇室有多少成員,龔懷明並不清楚,但是老皇帝有好幾個兒子,而且在世的時候,還立了四子爲太子,就算是老皇帝不喜歡太子,還有大把的兒子供他選擇,由他們當中的某一個來繼承他的皇位。
就算是退一萬步講,老皇帝的兒子們全都忤逆不孝,不討老皇帝的歡心,老皇帝不想立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當皇帝,那他還有一奶同胞的兄弟,還有一大堆的侄子等着當皇帝?不管是怎麼輪,也輪不到他龔懷明這個已經從皇室嫡脈中刪去了幾百年的人來繼承皇位。說句大白話,龔懷明和老皇帝是一個祖宗不假,兩人卻是八杆子打不着的親戚,由他來繼承皇位,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直覺告訴龔懷明,一旦他登上皇位,就是往火坑裡面跳,但是不管他如何解釋,如何對皇室以及滿朝文武的決定提出質疑,都沒有辦法改變文武百官的決定。他在皇宮之中舉目無親,無依無靠,而且他只有十六歲,雖說年輕力壯,腦子還算聰明,卻是沒有辦法跟滿朝文武的力量相抗衡的,在他們的一口咬定之下,在他們的操辦之下,龔懷明還是稀裡糊塗的被大臣們的義正嚴詞的說辭弄暈了腦袋,之後又糊里糊塗的舉行了登基大典,正式成爲了大龔王朝的皇帝。
與此同時,還有幾位忠於老皇帝的大臣,根據老皇帝的遺詔,被立爲顧命大臣,輔佐龔懷明治理國家。
既然當了皇帝,少不更事的龔懷明就認了命,決定好好的做一名好皇帝,他跟着大臣們學習朝廷法紀,學習如何處理軍政要事,學習如何管理國庫,維持國庫的收支平衡……
自從登基之後,龔懷明廢寢忘食,每天只睡兩個時辰,剩下的時間,除了必要的用膳、如廁等事情之外,剩下的都用在了學習上。龔懷明是一個肯用心,也能夠集中精力做一件事的人,僅僅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進入了狀態之中。
眨眼之間,三個月時間過去,細心的龔懷明發現了很多讓他疑惑的事情。
他名爲皇帝,但是卻沒有任何的實權,無論做出什麼決定,都需要經過文武大臣們的討論,哪怕是從國庫中拿一兩銀子出來,他也沒有那個權力。
在朝政上,如果他的意見跟大臣們相左的情況下,一直堅持自己的意見,那麼大臣們就會沉默以對,拒不執行。這一點,還可以讓龔懷明接受,畢竟他倉促爲帝,沒有任何的治國經驗,文武百官輔佐,理所應當。
讓龔懷明心生疑竇的是其他方面,比方說在內宮之中,服侍他的都是一些宦官,一個母的都沒有,別說嬪妃了,就連年老色衰的宮娥都沒有一個。在他周圍百步之內,甚至都沒有一個雌性動物出現過。此外佔地千餘畝的皇宮,能夠讓他自由活動的地方,連一百畝都不到,剩下的地方,全都是禁區,一旦他想踏足,他身邊的宦官、大內侍衛就會阻攔。
最讓龔懷明搞不明白的就是老皇帝的太子去了哪裡?按理說,大龔王朝的皇位本是他的囊中之物,如今偏偏是龔懷明坐了上去,太子應該站出來,找一些舊部,把皇位搶過去纔是,爲什麼他一直不肯露面?
就在龔懷明疑惑不解的時候,消失數月之久的太子突然出現在皇宮之中,皇室宗親、滿朝文武連奏請龔懷明禪位的程序都給省略了,直接宣佈將龔懷明廢黜掉,迎奉太子登基爲帝,是爲成化帝。
龔懷明先是被幽禁冷宮之中,僅僅過了幾天,大概是明白龔懷明在皇宮之中一點根基都沒有,掀不起一丁點的波瀾來,成化帝乾脆把龔懷明從冷宮之中攆了出來,打發到皇宮的犄角旮旯,讓龔懷明做一名雜役苦力,挖掘一下龔懷明的剩餘價值,並讓他跟那些不得勢的小黃門混在一起。李公公是成化帝派來的唯一一個監視他一舉一動的人。
皇宮戒備森嚴,宮內人員出入皇宮查驗極爲嚴格,龔懷明沒有身份腰牌,根本就沒有辦法離開皇宮,如果沒有意外,他這輩子最好的結局就是老死宮中,然後像那些病死或者爆斃的小黃門一樣,用一張破席子一卷,丟到都城外的亂墳崗,席子上隨便蓋點土,就算是埋了。而最有可能的結局就是那一天成化帝突然想起他來,下一道聖旨,給他弄條白綾子,或者賜他一杯毒酒什麼的。
龔懷明在皇宮之中連一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每天就是劈柴、劈柴,再劈柴。只有折磨自己的肉體,才能夠讓他暫時忘記未知的命運。
回想完這一切,龔懷明嘆了口氣,早知道自己會是這樣一個命運,當初無論如何都不該跟着那些皇差進京,小山村無憂無慮的生活纔是他如魚得水的環境,那裡像這個死氣沉沉的皇宮,根本就是一個牢籠,一個逃都逃不出去的牢籠。
翌日天一亮,龔懷明早早的從牀上爬了起來,端着破木盆,準備打水洗臉,剛剛把門打開,就聽到有人喊道:“奴才多謝陛下救命之恩。”
龔懷明定睛細看,就見李公公直挺挺的跪在門口,鬢角衣服上是濃重的露水,顯然他已經跪了很長時間了。龔懷明連忙上前把李公公攙扶了起來,“李公公,你還病着呢,快快起來。”
李公公說道:“託陛下的洪福,奴才已經好多了。陛下,如果不是你,奴才這條命就保不住了,你就是奴才的再生父母,以後奴才這條命就是你的,你讓奴才幹什麼,奴才就幹什麼。”
龔懷明本想推辭,他是一個連自己的性命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丟掉的人,不想再拖累別人。當拒絕的話都已經溜到了嘴邊,就要出口的時候,他心中卻猛然一動,他想到了自己過去幾個月的離奇經歷,直到現在,他還是一頭霧水,一直以來,他都想找一個明白人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卻始終沒有機會。李公公從小入宮,在皇宮之中生活了將近四十年,或許他能夠爲他解惑,讓他做個明白鬼。
想到這裡,龔懷明道:“李公公,你這條命我不要,我要了也沒用,我只想搞明白一個問題,幾個月前,成化帝禪位,那麼多的兄弟叔伯不選,偏偏讓我繼承他的皇位,他唱的究竟是哪齣戲?他不是說要全心禮道嗎?怎麼又回來了?”
李公公稍稍猶豫了一下,旋即下定了決心。他朝左右看了看,小聲道:“陛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到屋裡面說,奴才今天豁出去了,一定要讓你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