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于歸聽到這句話,不知爲何,嘴角竟是微微揚起,似乎覺得這樣有些不妥,便又立即頷首,裝作若無其事道:“那我們先找往千秋吧。”
“好。”
“找到之後呢?幫她打開那扇門嗎?”
“啊?”將若回頭看着顏于歸,覺得他的想法總是與人不同,忍不住便想要敲開那腦殼看看,他疑惑不解問道:“爲何要幫?”
“爲何不幫?”
往千秋離不開燕林,執着千年,不過是爲了找到一個活人來幫她打開那扇門而已,而他如今來了,難道不應該出手相幫嗎?但將若的表情卻顯而易見地告訴他了,找往千秋並非幫忙。
“一個是執着千年的魅,一個是懷恨而死的鬼,你覺得他們兩個見面能幹什麼?傻書生,別告訴我你還指望他們給你上演一場母子情深的戲吧?”
將若凝眉看着顏于歸,而後無奈地揉了揉他的頭,嘆道:“傻書生,我真是無可奈何了。記住,一會兒找到了往千秋,無論如何都不要答應她的請求。”
“咦?”顏于歸聽着他的語氣,微覺不妙,但還是抱有一絲希望,掙扎問道:“要分開找嗎?”
“對,往千秋已經離開這間房子了。”兩人早在說話間已經回來了,而往千秋也逃的無影無蹤了,將若倒是不擔心顏于歸會被弄死,便囑咐了一番,道:“太陽下山前你再回來這間房子就是了。”
“哎,那個……”顏于歸伸手再垂死掙扎了一下,而將若早就消失不見了,他伸出的手頗爲無奈地收回,並且撓了撓頭,側身看了眼屋子,這才訕訕離去。
太陽落山時,顏于歸尋着早先在樹上做過的記號走了半個多時辰,然後,果不其然,迷路了。
真是夭壽了。
顏于歸席地而坐,看着樹上的符紙,咬脣深思。
“沒道理啊?明明符紙沒有掉,難不成是被人做了手腳?”他盤腿坐在席子上,手指託着下顎,眉毛就要擰做一團了。
“算了算了,睡一宿,說不定將若一會兒就來尋了。”顏于歸很快放棄,又將卷着的席子推開了一節,靜靜地躺下,合衣而眠。
燕林幽靜,只有蟲鳴聲不斷,顏于歸周身貼了一圈符紙,泛着金色光澤,時而光澤大現,時而微弱無息。
樹葉被風吹起,還未靠近符紙便化爲灰燼,而就在這時,顏于歸腳下的一張符紙突然一顫,而後漸漸大紅,嘶啦一聲便開始燃燒起來。
席子上的人猛然睜眼,顏于歸只覺得眼前一晃過去一個人影,他想都不想,喝道:“往千秋!”
那道身影如鬼魅一般,很快藏匿起來,顏于歸起身打算追去,慌亂之間還不忘捲起那破席子纏在背上。
“往千秋!”
前面,一道身影若隱若現,顏于歸吃力地跟着,累的上氣不接下氣,可每當他停下時,前面的身影也跟着停下,彷彿等着他一樣。
顏于歸看着前方飄忽忽地身影,扶着一棵樹喘息道:“我說,你能不能慢一點啊?你是靠飄的,我需要邁兩條腿啊……”
前面的影子晃了晃,而後很貼心地慢了幾分,但顏于歸依舊看不清她的樣子,兩人一前一後,中間距離似乎都沒有變過。
“喂,我如果給你開了門你會怎樣?”
前面的人默不吱聲,只負責給他帶着路,藉着月色,顏于歸這纔看到周圍樹上竟都留着符紙,難怪他找不到回去的路,原來卻是有人搞鬼。
不過,就算沒人搞鬼也會迷路吧!
顏于歸撇嘴,覺得浪費這麼多符紙實在委屈,一邊跟着前面的人,一邊伸手撕扯着樹上貼着的黃符,然後,一個不留神便踩空了。
身子極速下墜時,顏于歸看見了那人狂飄過來,一手伸着便要拉住他,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顏于歸見她如此賣力,回之一笑,直到閉眼前都心生遺憾,那麼近的距離還看不清人臉,真是人生敗筆啊!
想來,或許往千秋不願人看見她的面貌,用了什麼術法隱藏着也不一定。
顏于歸一邊遺憾着,一邊心疼着,終於在幾次掙扎後艱難起身。
一眼望去,紅梅落雪。
他伸手悄無聲息地掐了掐自己,確定疼痛無疑,而後又擡手摸了摸那樹枝上的紅梅,覺得此地並非幻術所化,疑惑間,已經有腳步聲淡淡傳來。
“是你?”
那是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童,雖然顏于歸心中覺得這小童絕非‘小童’,但按着他如今的樣子,姑且就以小童稱呼吧。
那孩子有些奇怪,左眼爲藍,右眼爲黃,雖是青天白日,卻無端執着一盞燈,詫異地看着顏于歸。
“不是你。”
一會兒‘是你’,一會兒又‘不是你’,顏于歸被他搞得有些糊塗了,俯身打量着他,正要問話,卻猛然間想起了將若。
那傢伙比他高出一截,每每說話時也都是俯身頷首的,而這些時日,顏于歸都跟着將若,仰頭看他都養成了習慣,好久沒有嘗過俯視人的滋味了。
如此想着,顏于歸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份自豪感,語氣也比平常和藹了七分,頗爲慈祥道:“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
“無名。”那小童無情無慾地打量着他,執燈的右手微微揚起,彷彿要藉着那光將顏于歸看個仔細。
“你沒有家人嗎?那旁人平常都是怎麼稱呼你的?”
沒有人起名字,想來就是父母雙亡的,思至此,顏于歸心中微澀,不禁爲面前的孩子感到惋惜。
那孩子本眯眼瞧着顏于歸,聞言,微微仰頭,看着顏于歸眼底幾乎要化成水的憐愛,眼睛都要眯成一條縫了,他看着面前的人,抿脣欲言又止了許久,纔開口道:“遠些瞧着有些相像,近些便不覺得了,而且我不是無名,我的名字就叫做無名。”
“哈?”顏于歸嘴角一抽,心道這是那家孩子,取了這麼一個隨意地名字,真是可怕,開口又笑道:“那無名,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燕林。”無名看着他,又道:“說燕林也不準確,總之也算燕林的一部分。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你一個人類跑來燕林幹什麼?”
顏于歸能說他是迷路嗎?當然不能!
“我方向感不太好。”
“哦,又是迷路的。”
他語氣淡淡,並無鄙夷的意思,但顏于歸卻心情不太好,沒想到他這麼快就道破了,搖了搖頭,道:“你說又?在燕林中迷路的人很多嗎?”
“也不多,這幾百年間也就兩個人。”無名挑着燈籠已經轉身,他身後並無影子,扳着手指算了算,無名又糾正道:“不對,這千年來就你們兩個人。”
“我和那個人?”顏于歸凝眉看着無名腳下,而後幾步跟上,從剛纔到現在,這人一直提着那個人,不禁讓人好奇,顏于歸道:“你是妖嗎?”
“貓妖。”無名倒是實誠,自報了底細,而後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澀聲道:“他也是迷路到了這裡,聽說溜達了幾百年,後來遇見了我纔出了燕林。”
“那你能送我出去嗎?”顏于歸一步上前,走在了他身側,卻見無名聳了聳肩,無奈道:“不能,我現在靈力不夠,暫時不能送你出去。”
“需要多久?”
“好的話就是七八年後了。”
七八年後了,顏于歸面如死灰,一陣絕望,等到那個時候,他還不如現在就去死。
也不知道將若會不會來找他?
一想到將若,顏于歸頓時又變得悶悶不樂起來,指望一個剛相識的人,他還不如等個七八年。
“你說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長生,他說他叫長生。”無名不愧爲貓妖,走了幾步就不想動了,他掐滅了燈籠中的火,背靠着梅樹而坐,道:“因爲丟了一件東西,所以出來找。”
這麼執着嗎?看來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了,否則怎麼會在這種鬼地方溜達幾百年呢?
等等,幾百年?
顏于歸此時與無名面對而坐,突然想起了剛纔他說的話,歪頭嘴角一扯,訕訕道:“你說的那個長生,也是妖?”
“他不是妖。”沐浴着陽光,無名很是舒服,擡手揉了揉毛髮,眯眼道:“我道行太淺,看不出他是個什麼東西,但是他絕對不是妖。”
“那他在找什麼東西?”能呆着這裡幾百年,找的東西絕非常物,或許是一個很重要的信物。
“一串珠鏈,但是離開後也沒有找到。”無名伸手遮了一點陽光,而後又晃了晃手,衣袖處抖出一串東西,以紅繩繫着,他道:“喏,就是這種珠子,他走時用這個當了謝物,說我有了問題就可以用這個喚他的名字,不論何時何地,他都會來。”
那紅繩纏繞在無名手腕間幾個來回,末端吊着一個血紅色的珠子,顏于歸瞧着那珠子,覺得分外眼熟,而後恍然大悟,一拍大腿。
這不就是他肚子裡那個所謂的血晶石縮小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