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且說凌景深出府,騎了一匹劣馬便去刑部,到了門口,小廝把馬兒牽了去,凌景深正欲進門,忽地停了一停,卻見從刑部大門裡緩步出來一個正當妙齡的女子,生得美貌非常,着杏紅衫子,身段嫋嫋,被個小丫鬟扶着下臺階。

因剛下過雨,地面有些水漬,那女子裙襬搖曳間,露出底下一雙大紅色的繡花鞋來,想着要避水,卻不慎踩空了,頓時驚呼一聲。

凌景深見狀,不免上前一步,擡手在她臂上扶了一扶,見她站穩了便即刻抽手。

那女子擡起頭來,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十分撩人,肆無忌憚地盯了凌景深一眼。凌景深見此女妖嬈非常,身上隱約有些風塵氣息,便只一點頭,邁步往裡去了。

進了刑部,正遇上一員同僚,伸長脖子往外張望,同他道:“你從外頭進來,可看見那胭脂姑娘了?”

凌景深回頭,道:“什麼胭脂姑娘粉兒姑娘?”

那同僚嗤嗤笑了兩聲,道:“你竟然孤陋寡聞了,不過倒也說的很對,可不正是粉頭兒姑娘,她就是十八教坊裡有名的胭脂,你不往那些地方去,所以不知道也是有的。”

凌景深一笑道:“哦,原來是個伎女。”

同僚意味深長道:“你可別小看她,雖是個拋頭露面賣笑的娼伶,然而名頭卻甚是響亮,許多權貴豪門裡的大人老爺們爭相追捧的人物呢。”

凌景深呵呵笑道:“一個娼伶也這樣風光?那她今日是做什麼來了?”

同僚道:“說來也怪,你來遲了一步,她是去你管轄的天牢探監的。”

凌景深本不以爲意,聞言一愣道:“什麼?去探監?探誰?”

那同僚卻搖頭不知。

凌景深同他分別,自迴天牢,把值班的獄卒叫來,問起方纔胭脂姑娘來探監的事,獄卒道:“回典獄,她是來探望王都尉家公子的。”

凌景深聽了,皺眉道:“原來是他。”

既然是關在這裡的人,凌景深自然也清楚這王公子的底細,能關入刑部大牢的人,多半都揹負人命,這王公子就是如此進來的,據說是因爭風吃醋,把個官宦人家的少爺打死了,對方也有些權勢,所以才鬧得不可開交。

然而雖則關了進來,卻也是因對方鬧的厲害,故而用權宜之計,暫且進來避避風頭堵住人的口罷了。

獄卒們也盡數知情,加上都尉家裡通通都打點到了,因此都對這王公子十分客氣,不敢虧待了他。都知道他家裡在上頭有些門路,正四處活動着,準備等事情淡了些的時候就把他再救出去。

凌景深自然也知道這個,如今見那胭脂也來探望,便皺眉道:“以後還是看緊了些罷,這兒畢竟是刑部的大牢,豈是任憑誰都能進來探望的?你也來我也來鬧哄哄地,這竟不是大牢是菜市了!以後這些閒雜人等若還來,便一概給我擋住了,倘若出什麼事兒誰擔當得起?”

那些獄卒聽了,忙也答應了。

又過兩日,那胭脂姑娘還來探望,獄卒不敢忤逆凌景深的話,就將人擋住了。

不料胭脂姑娘去後,刑部的一位主事就把凌景深叫了去,好一頓訓斥,說道:“你只是看負責看守那要緊的人犯,別讓人出逃越獄之類,何必就拿着雞毛當令箭,無事生非,連人來探監都不讓,這等不近人情?何苦來着?”

凌景深道:“這人原是死囚,只限家人來探,其他人……”

還未說完,主事就呵斥道:“住口!我好好跟你便聽着就是了,這裡是你做主還是我做主?我知道你自覺才大,留在刑部管刑獄豈不是委屈了你,所以你每每要弄出些事來,好顯得你精明能幹……哼,我知道你跟大理寺的唐少卿素有交情,他家裡又是那等的威勢……何不帶挈帶挈你,也不至於總是屈尊在這裡呢?”

凌景深聽了這話,心中已然惱火,然而心想對方畢竟是官長,若是當面衝撞,以後日子還過不過了?畢竟如今還在這裡當官兒受人管轄呢,於是心裡雖然慍怒,面上卻笑了笑,道:“大人訓斥的是,原本是我多慮了,既然大人允了,那麼下次她來,我便不叫人攔着就是了。”

主事見他笑着答應了,才也說道:“這纔是會做人的呢。去吧。”

凌景深出了門來,暗中咬牙,知道必然是那胭脂姑娘在主事跟前說了什麼,才導致今日自己又受了這番氣,心中便暗恨那娼伶。

此後胭脂姑娘果然又來,偶然撞見凌景深,便笑着招呼,道:“凌大人辛苦了,給您請安。”

凌景深很沒好氣兒,淡淡只道:“胭脂姑娘這樣貴體,每日不在家裡迎來送往地發財,卻偏跑來這腌臢地方豈不暴殄天物?到底圖個什麼呢?”

胭脂似是沒聽出他的嘲諷之意,妖妖嬌嬌地笑了聲,飛了個眼風過去,竟道:“凌大人竟是心疼我了?既有如此憐香惜玉的心思,以後還要請凌大人也多去幾次十八教坊,也好幫襯幫襯小女子呀。”

凌景深聽了這等不知羞臊的話,心中暗歎果然是出身風月場的人,便不跟她鬥嘴,冷冷去了。

誰知就在胭脂來的第五次上,竟出了事。

這天胭脂去後,負責送飯的獄卒走到關押王公子的牢房前,猛擡頭一看,嚇得半死,卻見王公子斜躺在門邊兒上,喉嚨處血肉模糊,瞪着眼睛死在地上。

當下整個刑部都驚動了,因是王都尉之子,原本都尉家還打算好端端地救回去呢,怎能接受這個?都尉家得了信兒,立即大鬧起來,一邊要求擒拿兇手,一邊控告刑部害死了人。

兇手倒是極快捉拿歸案了,竟正是那時常來探監的娼女胭脂,不須拷打,胭脂便供認不諱:原來王都尉公子殺死的那人,竟是她的情郎,素來對她極好,也約定要爲她贖身,不料竟給王公子棒打鴛鴦不說,又打死了這人,胭脂便誓死要爲她的情郎報仇,忽然又聽說王家想盡法子要救王公子出去,她便暗暗地打定主意,終於在探監的時候尋了個最好的時機下手,親自殺了王公子!

此事極快地在京城內傳的沸沸揚揚,很多人聽聞此事,都驚嘖不已,暗暗感嘆胭脂雖然淪落風塵,卻竟是這樣的忠烈俠義,比許多男/人更強很多,也算是風塵裡的女中豪傑了。

王家的人恨不得把胭脂折辱而死,奈何已經關押大牢,一邊仍追究刑部之過。

這件事雖然看來跟凌景深干係甚大,但之前他曾提醒過不許放人,是被刑部的主事駁斥了,但既然出了事,那主事便立即推得一乾二淨,竟把所有罪名都加在凌景深頭上,一力要他頂缸。

凌景深有冤無處訴,胳膊擰不過大腿,少不得就穩穩地當了替罪羊,被革了職,由此賦閒在家。

這日凌景深吩咐了底下人,不管是誰來一概不見,他自個兒就在後院裡練起箭來,半晌身上發熱,便索性除去外裳,全神貫注地瞄準了,一箭發出,正中靶心。

凌景深微微一笑,忽聽一陣拍掌聲音從旁傳來,他轉頭一看,卻見是小唐,不知何時來了,站在那廊下且笑且鼓掌。

凌景深把弓箭丟給小廝,接了毛巾擦臉,便道:“你幾時來了?我今兒不見客的,他們怎麼沒攔住你?”

小唐道:“你還想攔我?真是不識好歹,我知道你受了氣,怕你在家裡悶的長毛犯病,所以特意來探望探望,你倒是不領情?那我走了。”說着作勢轉身欲走。

凌景深少不得挽住他的手臂,將他拉了回來,道:“是我的錯,唐少卿大駕光臨,我不能出門相迎已經是大不敬了!”

原來前段日子裡,小唐早已經升了少卿之職。小唐見他揶揄,便笑道:“還知道說笑,可見沒失了魂,那我就放心了。”

兩人回到廳裡,小廝奉了茶,小唐便道:“刑部的事我都聽說了,以後你可有什麼打算不曾?”

凌景深垂了眼皮,道:“眼下還不曾有,畢竟我是因‘玩忽職守’被革職之人,若還要謀一官半職也是難了。”說話間,眼中憂色重重,這段日子凌景深蝸居在家,凌絕倒是百般安慰,怎奈他的母親聽說了,隔三差五便百般斥責,令他心中鬱郁。

小唐道:“不必這樣,你在那裡也並不是長久之計,趁機另作打算倒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凌景深道:“好事?”

小唐不語,沉吟片刻,才又說道:“這話我只跟你說……年底事情越發多了,若不出意外……我將有一趟遠行。”

凌景深一驚,忙把茶杯放下,問:“什麼遠行,你要去哪裡?”

本來以爲小唐仍是像上回一樣,跟林沉舟在各地遊走,然而見他說的這樣,口吻又很不對,一時猜疑起來。

小唐道:“現在不便說,到時候你必然知道。只是,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凌景深呆了呆,道:“什麼事?我們之間,怎麼談起一個‘求’來了?”

小唐輕輕地嘆了口氣,道:“你大概也風聞了,前兩天又有人行刺恩師,雖然沒有大礙,卻仍是折損了兩個好手。”

凌景深道:“我是有些聽說了,不知動手的是誰?”

小唐道:“已經在追查了,但有時候縱然查出來……也是無奈何的,只能加緊防範罷了,故而我在想,若是我又不在京中,實在是難以放心,可巧你近日反得了閒,我便想,倒不如你暫且在恩師身邊兒,替我做個護衛之職可好?你的身手自是一流,不輸給那些大內侍衛,而論起冷靜沉穩,體察入微,更是無人能勝你一籌,所以我便想求你這件事,不知你肯不肯呢?”

小唐說罷,凌景深半晌無言,過了片刻,才苦笑道:“你竟還問我肯不肯,你不過是爲我着想之故,想給我謀個職罷了,卻又怕我面子上下不來,偏說的這樣好聽。”

小唐笑道:“我倒是真怕你賭氣不肯的,所以只能說的好聽些……既然這樣,你是答應了?”

凌景深卻又躊躇起來,說道:“只怕我技藝微末,不入林大人的法眼。”

小唐道:“這個你大可放心,我已經向恩師舉薦了你,他也是知道你的,也已經應承了,故而我纔來找你。如今你既然答應了,以後時常跟隨恩師身邊,若得了他的賞識,再入官場,並非難事,只怕跟着他再歷練歷練,便前途無量,到時候還須你帶挈我呢。”

凌景深聽了這話,才轉憂爲喜,道:“別說那沒用的!難得你竟又替我想的這樣周全,果然是你的行事風範,只不過……你到底去哪裡,去多久呢?可……有兇險?”最後這一句,是凌景深猶豫了會兒後才問出來的。

小唐卻笑了笑,擡手揉了揉額頭道:“若論兇險,又是何處沒有呢?無妨……你答應了幫我看護恩師,我已經心安了一大半了。”

小唐同凌景深說定了這件事,便告辭出府,徑直回家。

才進門,就見丫鬟迎上來,道:“太太請少爺呢。”

小唐正要去拜見,便去了大房中,行禮完畢,唐夫人道:“我方纔還吩咐人去看你回來了不曾,可巧就回來了。”

小唐道:“纔去見了景深,說了件事,娘有事叫我?”

唐夫人笑着點點頭,道:“正是有正經的要緊事情跟你商議,毅兒,你今年已經是十九歲了。”

小唐聽了這句,心一動,便笑道:“娘要說什麼?”

唐夫人道:“你覺不覺着你是時候該定門親事,成家立業了呢?”

小唐不敢忤逆,只是低頭。唐夫人望着他,忽地問道:“你覺得*如何?”

小唐眉頭微蹙,仍是不語。

唐夫人徐徐說道:“今日你老師林大人來過,同我說了一回話,說起你跟*都大了……你們又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彼此知根知底,我看着*也還好,不知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小唐聽到這裡,才說道:“*妹妹自是不錯,只是……孩兒如今心思並不在這上頭,想着……自然要先建功立業才能考慮兒女之事。”

唐夫人便笑了起來,道:“你老師可不也是這麼說的?說你心高志大,恐怕不願被兒女之事束縛……只不過畢竟還是得娶妻生子的,你又這個年紀了,再遲延能到幾時去呢?”

小唐見母親彷彿很樂意促成此事,微微地有些猶豫,卻並沒反駁。

唐夫人見他默然,便又道:“你索性再細想一想,若覺着無礙……咱們兩家就先定個親如何?再過兩個月便是平靖夫人的壽辰,若這件事定下來,你姑奶奶她老人家也高興高興。”

小唐只好先答應了要細想一想,便退出了他母親房中,纔想回房,就見敏麗迎面而來,見了他便抿嘴笑道:“哥哥大喜呀。”

小唐只得笑道:“你又胡說什麼?”

敏麗見左右無人,便道:“今兒*姐姐的父親林大人來過,他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物,若是說朝廷裡的事自然是找你就行,如何特意來跟母親說話?若是尋常的雜事,也不必他登門,且他走了後,母親又那樣高興的……我猜必然是因爲哥哥的事了。我說的對不對?”

忽然見小唐並沒什麼喜色,也不搭腔,便道:“怎麼了?你不高興?”

小唐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你不必問了。”

敏麗琢磨了會兒,打量他神情,自言自語道:“莫非你當真不喜歡*姐姐?我素日裡看着,你對她雖好,可……”說到這裡,忽然警覺這些話不是她這樣的深閨女孩兒說的,於是忙掩住口。

小唐反而嘲笑道:“怎麼不說了?竟說的頭頭是道的,我等着看你還能說出什麼來。”

敏麗便又笑道:“我再說的話,怕你罵我胡說了……不過哥哥,你若真的不願意,可要想好了,這是一輩子的事兒。然而我又覺着縱然你不願意,也是沒什麼法子的,畢竟是林大人開了口,難道你要折回他的面子去不成?母親要是不願意也就罷了,可母親像是極樂意的,這就難辦了。”

小唐嘆了口氣,道:“難爲你說了這許多,罷了,容我想一想。”

次日一早,小唐便去林府。

因他常來,也不用小廝指引,一路往林沉舟書房而去,走到半路,忽然間林*對面而來,見了他竟不似往日那樣說笑着纏上來,反而臉上一紅,竟含羞躲開了。

小唐見狀,心裡微微一沉,只得淡淡一笑,先去見林沉舟。

如此又過了兩個月,眼見便是年底,唐府裡也有一場大熱鬧,因爲平靖夫人的壽誕,說起這位老姑奶奶來,倒也是個傳奇。

先前曾說唐家尚過公主的,這位老夫人,便是公主之女,算來是小唐爺爺的妹子,家裡人只以“姑奶奶”稱呼。

這位姑奶奶年輕時候也曾在海上縱橫叱吒,作出的事業不輸男兒,因她一輩子未嫁,皇上便封她“平靖夫人”,等同一品誥命,就算面聖也不必跪拜,地位殊然。

因此在她壽辰這日,京城中各路的豪門權貴都提早數日便來送禮,連宮裡皇上也特意派了太監來問好祝壽,又賞賜了若干東西。

壽辰這天,前來登門的車轎把整條街都塞住了,只因唐家素來聲名卓著,又深沐皇恩,所以人人敬重,那些王公大臣倒也罷了,但凡是跟唐家偶然沾親帶故或者京內有些交情的,竟無一不來。

應國公府跟唐府自然也有來往,應老太君壽辰之時小唐也曾去過,這一番府裡就派了應夫人陳少奶奶一干女眷前來,外面男的則是應梅夫跟應竹韻,本來已不必應蘭風出面兒,然而只因小唐跟應蘭風又另有一番淵源,故而應蘭風也不好不來,免得失禮於人,又聽說平靖夫人是最愛小孩子的,少不得又帶上應懷真。

本來應蘭風只想着給平靖夫人磕個頭應個景便是了,不料小唐一見他來了,滿面歡喜,又見他還帶着應懷真,更是喜上加喜,便道:“姑奶奶是最喜歡小孩子的,今兒來的孩子們也多,她老人家必然更加喜歡了。”

當下撇了衆人,親自拉着應蘭風入內,又看應懷真身着嫩黃色的衣裳,頭頂挽着兩個髽鬏,各簪了一朵粉紅色絹花,打扮的雖則可愛,奈何臉色有些嚴肅似的,更是拉着應蘭風的手走得目不斜視,一本正經。

小唐便故意又逗她,笑說:“小懷真,幾日不見,你又長高了許多,脣上的傷可已經好了?讓唐叔叔再仔細看看……”

應懷真聽了,忙伸手捂住嘴,做賊心虛地翻眼睛看小唐。

小唐越發忍俊不禁,應蘭風道:“經過那一次跌,後來就老實多了,還得多謝少卿送的那盒子好藥,不然真兒又要多遭些罪了。”

小唐笑道:“那個不妨事,只要她好好地就行了。”

應懷真聽着,就又斜睨他。如此說笑着進了內廳,遠遠地看到大廳裡許多人圍坐着一位老太太,滿頭華髮,氣質高貴,門口已經有許多人等着挨個兒拜壽。

小唐領着應蘭風跟應懷真便上前去,應懷真少不得也像模像樣地朝上給平靖夫人拜壽,不料才行了禮,就聽上面老人家叫道:“這是誰家的孩子?快點過來給我瞧瞧?”

應懷真一怔,小唐忙俯身道:“小懷真,姑奶奶叫你呢。”

應蘭風忙也領着她上前幾步,因裡頭多是女眷們,是以不敢入內,小唐便向他一點頭,親自握住應懷真的手,把她領了上前。

此刻在平靖夫人身邊兒已經有許多的小孩子團團圍着玩耍,有一多半是唐家族內的子弟們,敏麗也在其中,她的旁邊便坐着林*。

除此之外,還有些來拜壽的客人家的子弟,比如春暉跟應翠應玉便也在其中,其他各家誥命,奶奶小/姐們,滿滿當當坐了一屋子,比應公府老太君做壽那日更加熱鬧隆重許多。

應懷真莫名其妙,小唐把她帶到平靖夫人身邊才撒手,平靖夫人接了過去,眯起眼睛將她的容貌細瞅了一會兒,忽地喃喃說道:“這孩子生得面善,竟像是在哪裡見過一樣……”

小唐在旁聽了,又是詫異又覺好笑,卻不敢笑的。

平靖夫人又問應懷真叫什麼,幾歲了,應懷真一一回答,平靖夫人見她口齒清楚伶俐,又不似尋常孩子一樣或羞怯或頑皮,竟更是喜愛,竟不肯放她,趕緊叫媳婦們拿了果子來給她吃,又對小唐道:“毅兒,你們有事自先去,這孩子我留下了,回頭你再來領她出去罷。”

小唐心中暗暗驚訝,只好對應懷真道:“懷真,你在這裡乖乖的,回頭叔叔再來接你?”

應懷真只好答應了聲,小唐纔出去了。

這日平靖夫人格外高興,竟留了應懷真整整一日,任憑是誰來拜見,只叫她坐在身邊兒,對其他各家的孩子雖也喜歡,卻都不似對她一樣親密疼惜。

唐夫人在旁看着,雖然納罕,卻也暗暗高興。只因平靖夫人出身不凡,自來性情有些高傲,等閒之人入不得眼裡,對誰也都是淡淡地,只是對着小孩子纔會露出笑容,或多說幾句話,卻也不像是今日對應懷真這樣。

說笑了會兒,平靖夫人一高興,便也破例叫唐夫人靠前來說話,又笑道:“平日裡我雖然不去你那邊,你也只是少言寡語的,既然認得這樣的好孩子,也不帶來讓我瞧着歡喜?”

唐夫人只好笑回:“我原來也沒見過的……是毅兒在外交往的大人家的孩子,並沒往家裡去,我若早見了,也早帶來給姑姑您喜歡了……今日既然都認得了,以後我便多請她去家裡玩就是了。”

應懷真在旁聽了,心裡略覺着忐忑,想到小唐其人,他的家裡豈不是龍潭虎穴了?怎麼能去?然而這個場合卻不能說些不好聽的,何況“巴結”好了平靖夫人跟唐夫人,卻是絕對沒什麼錯兒的。

應懷真便探頭說道:“我原本也是想去的,只是唐叔叔事多人忙,倒是不好煩他,既然夫人開口了,那我以後就天天去煩罷了。”

衆人聽了,都轟然大笑,覺着一個不足七歲的孩子竟一本正經地說出這話來,實在趣致極了。

唐夫人見應懷真如此嘴甜,心中也着實歡喜,老夫人更是樂開了花兒,索性把應懷真抱入懷中,沒口子的誇道:“瞧這伶俐孩子!說的話都這麼叫人愛聽呢。”

平靖夫人本還要留應懷真吃了晚飯再家去,然想着今兒第一遭見面,已經拘了她一天,便依依不捨地叫人喚了小唐過來,又叮囑應懷真道:“想太姑奶奶了就過來尋我,別回頭就忘了不來了。”

應懷真便道:“我自然是常來常往的,太姑奶奶放心。”

平靖夫人摸摸她的頭,又對小唐道:“以後你也記着,得閒且帶懷真過來,我看着她就覺着高興。”

小唐恭敬地應承了,便領了應懷真出門,走了幾步,才說:“小懷真,你究竟是做了什麼,姑奶奶竟這樣疼你?”

應懷真道:“我沒做什麼,是她老人家慈愛罷了。”

小唐道:“那就算是跟你格外投緣了,也是奇怪,雖然姑奶奶疼愛小孩子,卻並沒對別的小孩子跟對你這般親。”

應懷真本打定主意,在面對小唐的時候能少說一句就少說,聞言不由問道:“難道對你也沒有這樣親麼?”

小唐聽了,哈哈笑了兩聲,在她頭頂一按,道:“沒有,大約因爲我是男孩兒……只對你這樣,你可高興了吧?”

應懷真心道:“這有什麼可高興的?”然而見小唐此刻當她是個孩子對待,卻也稍微心安,便也咧着嘴乾笑着說是。

小唐打量着她道:“你笑得這麼奇怪?莫非心裡不這麼以爲的?”

應懷真又嚇一跳,想不到小唐即刻就看出自己在假笑,當下忙轉過頭去不叫他看見自己的臉,心裡叫苦。

小唐倒也不理論,領着出來,應蘭風忙接了過去,小唐親陪着往外走,又道:“應大人在吏部近來可還好?”

應蘭風道:“只是抄抄卷宗,整理文書,倒也清閒自在。”

小唐笑道:“可知若有人給派了這差事,只會嫌官職卑微,做的又枯燥,許多不肯甘心從事的?”

應蘭風聽他似話裡有話一樣,便道:“這又有什麼不甘心的?橫豎都是爲朝廷效力。”

小唐笑了兩聲,此刻有個人過來寒暄,小唐便略同他說了幾句,應蘭風不便就離開,只好等他說完了再一塊兒走。

頃刻那人去了,小唐才又過來,隨行往外,道:“大人雖隨遇而安,只是……吏部這份差事只怕也做不長久了。”

應蘭風吃了一驚,便停了步子,應懷真也顧不得,仰頭看着小唐。

小唐見他父女兩個都看自己,便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應大人先前所歷練經手的這些,雖看似繁瑣平淡,卻絕非無用的,適當之時,反會派上大用場。”

應蘭風雙眉微蹙:“您的意思,究竟是說……”

小唐思忖着,終於道:“我的意思是……大人很快就會被從吏部調離了,只是這新的差事,卻是更難……大人要有所準備纔好。”

應蘭風並不明白,又看小唐是提示之意,忙又問。

小唐道:“大人可記得去年泰州鬧水災之事?”

應蘭風一怔,然後點頭,道:“雖然犯了水災,不過僥天之倖,並沒有人員死傷。”

小唐搖頭笑道:“這可不是天幸,而是全託賴應大人之福。”

應蘭風又是怔住,小唐擡手在他肩頭一拍,示意他繼續往前走,又低頭看應懷真,見她雙眼烏亮,便故意問道:“懷真,你聽明白唐叔叔說的話了?”

應懷真記得上回被他捉個正着的事,索性也不遮掩了,便說:“唐叔叔,你是說爹做了好事?”

小唐見她果然明白,便笑道:“何止是好事,是造福萬千百姓的大利之舉。可記得‘應公渠’?”

應懷真聽了這三個字,渾身一陣血涌。

小唐卻正色看向應蘭風,鄭重說道:“應大人只需記住,以後不管派了你何種職責,你只當如在泰州一般,以修建‘應公渠’那當時的心性行事就是了。”

應蘭風聞言,心中一震,目光中流露若有所思之色。

應懷真有些着急,就問:“唐叔叔,你是說爹要調職?莫非……莫非要調到別處去?”

應蘭風只以爲是調職而已,並沒想到“外調”兩字,一瞬極爲意外。

小唐亦覺着詫異,意外之餘,卻又輕輕嘆了口氣,他緩緩蹲下身去,看着應懷真,雙眸中流露幾許悒鬱之色,卻偏帶着些笑意,輕聲說道:“小懷真,你當真靈透的很,不過……你只猜到你父親可能會被調到別處去,可猜到我會如何了麼?”

應懷真看見他的眼神,竟發了呆,定定地同他對視片刻,張口問道:“你、你也要去哪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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