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小唐把杯子放下,擡頭看向趙永慕,問道:“你再說一遍?”

熙王微笑回道:“就是應公府的小懷真。”

小唐一瞬無語,凝眸看了熙王片刻,便道:“你究竟是當真呢?還是說笑?”

熙王便問:“當真又如何?說笑又如何?”

小唐仔細打量熙王的神情,想看他所說真假,偏這人面上紋絲不露。小唐便皺眉道:“懷真年紀還這樣小,你都已經……你竟是怎麼想到她的?”

熙王想了一想,說道:“我瞧着那丫頭十分趣致可愛……爲何我不成呢?連那郭郎中都使得,我不過再略大幾歲罷了。”

小唐雙眉緊鎖,仍是滿面疑慮,看着熙王不語,熙王不由笑道:“你這般看着我竟是如何?”

小唐本以爲他是說笑罷了,然而問了這幾句,又覺着並非全是說笑,果然熙王輕聲道:“橫豎你也是知道的,我現在……高不成低不就……論起那丫頭,倒是還使得。”

小唐聽他這樣說,舉起杯來要喝酒,又放了回去,熙王見他面有不悅之色,便道:“竟是怎麼了,你是覺着她不好呢,還是覺着我不好?”

小唐哼了聲,道:“你比我還大兩歲……懷真還那樣小,及笄都不到……”

熙王道:“我又不是現在娶了她……大不了等她及笄之後,再者說,那郭郎中不也早向府裡求親了麼?”

小唐啞口無言,只是盯着熙王看,望着他閃爍的眼神,微挑的嘴角,忽然手上一疼……原來他不知不覺中竟握緊了手,不免又碰到手上昔日那道傷痕,前兒跟凌景深打架,到底仍是碰着了,又劃出一道淺淺地傷痕來。

小唐忙鬆開手,垂眸看着那道痕跡,眼前不由又出現那一夜,兩人在敏麗房中對面而坐,是懷真眸中含笑,看着他手上的傷,半憐半笑地說:“想來還是疼的好,叫唐叔叔長樂記性,以後就不敢了……”輕顰淺笑,言猶在耳。

小唐驀地起身,斷然說道:“不行,懷真不成。”

熙王笑笑,只是看着他,半晌說道:“爲何我聽你的意思,懷真若是當我的王妃,竟像是委屈了她似的?”

小唐思量了片刻,搖頭說道:“並不是這麼說,只是懷真……我、我……”

小唐竟說不出來什麼,熙王反而道:“你捨不得?”

小唐聽了這話,身上又微微發熱,臉頰便有些紅了,道:“你再瞎說,以後也別再請我吃酒了。”

熙王看了他一會兒,便笑道:“何必呢……跟你說笑的罷了,竟當真着急起來。”

小唐一怔,疑惑看他。

熙王便嘆道:“如你說的,懷真那丫頭還小着呢,我卻是不能等了,最遲明年便要成親。不瞞你說,父皇那邊已是催了幾次了,若再拖兩三年,也是交代不過去……豈能認真起來等那丫頭?”

小唐啞然無語,悶悶道:“你……這種事怎好玩笑?”

熙王同他目光相對,嗤嗤地便笑起來,道:“我不過是想看你是如何反應的,逗你玩兒的罷了……如今瞧來果然有趣,看你這幅面紅耳赤的模樣,你到底是在着急什麼呢?”

小唐聽熙王是玩笑的,心才微微地放下了,然而又聽他說自己“着急”,臉卻更紅了,瞪他一眼,不悅說道:“這麼大的人了,怎麼總是不肯正經呢?”

熙王給他斟滿了酒,說道:“好好,給唐侍郎請罪,您還是過來,好好地坐着喝罷……”

小唐這才又回到桌前,果然喝了一杯,熙王打量着他,又道:“我索性跟你說一句,你放心就是了,懷真那丫頭,也是個古怪的,我曾也同她玩笑,她竟也是認真地不肯答應。”

小唐聽他也這樣跟應懷真說過,又把酒杯放下,便擰眉道:“你且留神些,別要整日裡胡鬧!”

熙王挑眉說道:“你又要惱了不成?懷真對我可是委實有禮的很呢,總是‘熙王殿下前熙王殿下後’,又說什麼‘齊大非偶高攀不起’,哪裡像是你這樣窮兇極惡,一聽說我要那丫頭,恨不得弄死我一般。”

小唐聽他說起應懷真來,不由留心來聽,聽到前兩句,微微含笑,忽然聽到後面一句,又瞪了熙王一眼,卻又饒有興趣地問道:“懷真竟是那樣說的?”

熙王點點頭道:“你說這孩子年紀小,然而見識卻絲毫不少,每次跟她相對的時候,只覺着……那樣的談吐舉止,哪裡是個小丫頭呢?只除了……”

熙王說着,便想起在天成觀內紅花檵木之下,應懷真同那叫張珍的胖小子嬉戲遊玩,當時才真真兒地像是個無憂無慮的小丫頭罷了,然而每次見到他之時,卻無端地拘謹戒備,瞧那模樣,就如猛虎在側似的。

熙王想着,便皺了皺眉頭。

小唐卻追問道:“只除了什麼?”

熙王咳嗽了聲,便道:“沒……我只是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來,也是跟懷真有關,是當時敏麗定了肅王府之後,懷真似是從你們府裡出來……正遇到我,她還求我……”

小唐聚精會神地聽着,熙王偏偏不說,舉手又給他倒了一杯酒,小唐忙喝了口,又催他說。

熙王便笑道:“那丫頭求我去娶敏麗。”

小唐怔住,熙王道:“你自也知道,我是娶不了敏麗的……懷真聽了,竟隱約有幾分失望。”

小唐半晌不語,熙王道:“只是我並不懂,爲什麼她會叫我去娶敏麗呢?”

小唐雖明白敏麗對凌景深有情,此事應懷真也知道……可就算不嫁肅王府,嫁給趙永慕的話,也並沒有什麼益處……這點兒果然是令人疑惑。

熙王見小唐出神,便伸出手來,在他的袖子上摸來摸去,小唐回過神來,便道:“又做什麼?”就把他的手推了開去。

熙王笑道:“我聞着很香,必然是懷真給你那個香包的氣息了,你拿出來給我瞧瞧?”

小唐啼笑皆非道:“你爲何總覬覦這個?偏偏鼻子也尖,我都聞不到什麼。”

熙王道:“合該跟我有緣,才叫我聞到,快拿來我看一看。那日我求那丫頭給我也做一個,也被她板着臉回絕了,真是個狠心的。”說着又催小唐,道:“快給我看一眼,不然少不得我過去自己搶,那樣便不好看了。”

小唐聽了這話,又見他狼似的盯着自己,便點頭道:“先前我說皇宮是狼窩,你竟問你成了什麼,如今看來,你可不是個狼崽子?只看那眼神便知道。”說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又怕他果然來搶,便伸手入懷,又說:“我只給你看罷了,然而你不可再出外面弄舌,更不許再跟懷真討要,上回珍禽園的事還不曾跟你算賬。”

說話間,到底掏了出來,便遞給了熙王。

熙王聽他說珍禽園,便問道:“那日你忽然走了,竟是去了哪裡?後來問你也不肯說。”一邊兒雙手接了過去,手心裡捧着看了會子,又道:“可見你也是喜歡這東西的,以前哪裡會戴這個?何況又珍重地藏在懷中……”

小唐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起手給熙王也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擡手之時,忽然覺着臉頰發熱,怕喝多了,便又把杯子輕輕放下。

熙王輕輕地嗅了嗅,只覺得那股氣息銷/魂蝕/骨,竟不捨得放手,又看上面那並蒂蓮花用豔桃紅的絲線繡成,襯着碧綠色的葉子,水靈鮮活,隱隱地有股令人心跳之意,美輪美奐,竟挪不開眼。

正在呆看,小唐騰地伸手,竟取了回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放進懷中。

熙王怔怔道:“我纔看了這一會兒……”

小唐舉杯,笑道:“看多久也不是你的,也是白看。”

熙王凝視着他的雙眼,半晌才又笑了起來,說道:“說的也是……”便也慢慢舉起杯來,眼睛仍看着小唐,舉杯一飲而盡。

漸漸入了秋,院子中桂花飄揚,這一日小唐纔回府,便給敏麗的丫鬟請了去,說是敏麗有事相商。

小唐便去見妹妹,進門落座,便問何事,敏麗道:“哥哥,我記得當時定肅王府的時候,曾說過成親的日子是在八月的,只因我嫌太趕了些,才勉強往後又推了三個月呢?”

小唐點頭,當時敏麗自然不願意及早成親,故而纔跟肅王府商議着往後挪了。小唐便問:“怎麼又說起這個來呢?”

敏麗道:“哥哥,現在我改了主意,我想早些成親,就在下個月可好?”

小唐一怔,便問:“這是爲何?好端端地怎麼要改?”說話間,小唐忽然之間想到一件事,便皺起眉來。

果然,敏麗微微一笑,對小唐道:“哥哥,你也知道我不願意嫁到肅王府去,且也不知道嫁過去了究竟是什麼樣兒,故而我只想趁着現在還沒嫁進去,能任性且任性一次罷了,哥哥便答應我,去跟肅王府再行商議,我要改在十月十二日。”

小唐聽了,已經豁然明白了:只因近來林凌兩府裡擇好了日子,林明慧跟凌景深的成親之日,便是在十月十二。

如今敏麗也選在這個日子……小唐便遲疑說道:“敏麗,你可聽說了……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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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麗不等他說完,便淡笑道:“我聽說了,我同林家姐姐好歹曾好了一場,同一日成親這是何等的緣分呢?也見彼此的情深,故而我心裡想要如此。”

小唐心中爲難,又怕敏麗自己賭氣……想勸兩句,可看着敏麗的模樣,知道她已經是打定主意了的。小唐便按下心中的話,點點頭道:“好,我去跟肅王府商議便是。”

敏麗聞言一笑,又道:“勞煩哥哥了,再還有一件兒,務必要請遍賓客,大擺排場,能做的多大場面,便要多大的場面。”

小唐看了敏麗一會兒,道:“我知道了。”伸出手來握了握敏麗的手,只覺得她的手兒冰涼,小唐心中一嘆,轉身去了。

如此一直到了黃昏時分,小唐纔回來府中,見敏麗房中尚未掌燈,便問丫鬟,丫鬟們道:“姑娘說不許人打擾,少爺快進去看看罷?”

小唐才進了房中,見敏麗趴在桌上,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小唐便走過去,將她的頭髮輕輕撫了一把。

敏麗若有所覺,便醒了過來,見是小唐回來了,便道:“哥哥幾時回來的?可跟肅王府說好了?”

小唐道:“放心,已經是說好了……”

敏麗略有些意外,問道:“當真的?他們都答應了?”

小唐微微一笑,道:“本來肅王不肯改日子,畢竟是選好的黃道吉日……是世子通情達理,勸着改了,並大操大辦之類的事兒,他們也都允了,你且放心,肅王最疼愛世子,他的親事豈有不轟動之禮?”

敏麗聽了,才笑了笑,道:“我知道是我自個兒任性,這一次必然是爲難哥哥了,只是……僅此一次,以後大概都不會了。”

小唐心中一震,只安慰自己,當敏麗是說以後嫁了,所以不至於再如此之類,便溫聲說道:“我見世子是個不錯的人,你且放心罷了。”

敏麗哪裡聽得進去這些,眼神有些飄忽,便隨口應了聲。

如此又過月餘,眼見成親之期在望,這一日,應懷真因在房中悶了幾日,便興起在花園裡走動,又看那池中魚羣遊弋,十分快活,她便叫丫頭取了些魚食兒來,撒在水裡引那些魚兒前來爭搶。

小丫頭見她玩兒的高興,一時半會兒也不離開,就也自己跑開了玩耍去了。

應懷真蹲在那石頭上,半晌喂完了魚食,魚兒們便不再圍在此處,四散悠遊而去,懷真嘻嘻一笑,才站起身來要離開,不料因爲蹲了太久,又總是盯着水看,一站起來,竟覺眼前陣陣發黑,暈眩之際,有些站不住腳。

正在此刻,有一隻手及時探了過來,將她手腕緊緊握住,往自己身邊兒拉了過來,應懷真身不由己撲了過去,一時驚魂未定,想到曾經落水的可怖經歷,忙也伸手緊緊地將對方抱住,就宛如抱住一塊兒浮木似的。

片刻懷真才察覺不對,原來眼前所見,竟是一塵不染的雪色衣裳……應懷真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慢慢地擡起頭來一看,果然對上凌絕那張冷臉。

看清是凌絕之後,應懷真忙撒開手,只礙於站的地方有些險要,自然不好退開,便訕訕地笑了聲,道:“凌公子怎麼在此?”

凌絕道:“先上來再說罷了。”說着,便往回一步,向着應懷真伸出手來。

應懷真看看那隻手,又看看凌絕,回頭再看看水,無法,只好伸出手去,凌絕握着她的手兒,微微用力,便將她拉到了臺階上面去。

應懷真上了岸,便退開了兩步,凌絕道:“我是跟春暉來見應伯父的,看你蹲在這兒……你自個兒不覺着危險麼?”

應懷真道:“現在已經知道了,下回一定多多留心。方纔也多謝凌公子。”說着便屈膝行了個禮。

凌絕看着她很有敷衍之意,便道:“以後往山邊水邊兒,但凡這些有兇險的地方,不管如何都要多一個人在身旁纔是,倘若稍有大意,便沒有下回了。”

應懷真見他反說起來,又偏是好意,只得應了聲,道:“我記下就是了。”

凌絕這才點點頭,又說道:“我聽說應大人最遲下個月便回?可喜可賀。”

應懷真才也笑說:“正是。多謝。”

凌絕看着她的笑容,片刻才道:“總之回來了便好。”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場面頗冷,應懷真正想告退,忽然聽凌絕又道:“我哥哥過幾日就要成親了,我家裡的女眷少……懷真妹妹要不要去湊個熱鬧呢?”

應懷真吃了一驚,忙說道:“怕是不成的,我答應了敏麗姐姐,偏巧她跟凌大公子成親是一天裡……因此不能去。”

凌絕沉默片刻,便道:“既然如此,倒也無妨。”

正說到這裡,忽然聽見春暉的聲音,從花園門口傳來,叫道:“小絕,你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來!”

凌絕道:“就來。”說着,就嚮應懷真道:“妹妹保重,我先去了。”

應懷真聞言便挑了挑眉,轉頭看向凌絕,就見凌絕向着她一笑一點頭,果然向着春暉的方向去了。

應懷真回頭盯了他半晌,見他走到花園門口的時候,又似回過頭來看她般,應懷真忙低下頭去,假裝看向別處,眼角余光中,依稀見凌絕笑了笑,纔去了。

一直到凌絕身形不見,應懷真才撇了撇嘴,便想道:“這個人竟是越發的古里古怪……”一時意興闌珊,便沒了遊園的興致,只回到房中。

誰知纔看了一會書,便見李賢淑喜滋滋地回來,笑道:“真是怪了,我跟錦寧侯府也沒什麼交情,怎麼竟還特意請我赴宴呢?”

應懷真聞言呆若木雞,便問道:“娘你說什麼?”

李賢淑笑道:“可是古怪,今兒錦寧侯夫人來到,跟老太君說了會子,因他們府裡要辦喜事,便想請老太君跟府裡的人過去熱鬧……只是你也知道那日唐府也辦喜事,老太君得去唐府……幾位夫人也是,錦寧侯夫人便特意說起我來……叫我去呢。”

應懷真道:“娘,人家都去唐家,就你去錦寧侯府?或許是拿你湊數呢!”

李賢淑道:“我本來也是不去唐府的,自然連他家的也要推辭,不料老太君竟答應了……想來也是,兩家子偏同一日辦喜事,這去了這家兒,自然就不能去哪家兒了,到底是怎麼擇的日子呢?咱們府裡的人多半都去唐府……沒有個人兒去錦寧侯府,也不算個事兒,所以老太君才叫我去。”

應懷真有些不高興,便道:“做什麼偏叫娘去,娘又何必多事答應。”

李賢淑卻道:“話不是這麼說,我最恨世人趨炎附勢的,唐家勢大,自然都去巴結,錦寧侯府自然冷落些,咱們府裡是這樣,京內其他各處的府內必然也是如此,我去了好歹也算是多了個人兒……再者說,凌夫人話說的懇切,凌家那小公子跟咱們府裡常來常往的,方纔還遇見他,真真是個知禮的孩子,又禮貌體貼,瞧在他的面兒上我也是要去的呢。”

應懷真聽得大翻白眼,然而見李賢淑十分高興,便也由她罷了。

次日一大早,唐府忽然派了兩個婆子過來,進府拜見應老太君之後,便說明來由,原來是因爲唐敏麗即將出嫁,便請應懷真過府去相陪數日。

應老太君因見是如此喜事,懷真跟敏麗且又素來交好,自然是一口應承了,當下命丫鬟去東院同應懷真說,叫她準備妥當,好去唐家。

應懷真聽說了,雖見提前了這兩日,心內有些詫異,但畢竟牽掛敏麗,因此便忙叫吉祥收拾了幾件衣物,出來見過了應老太君,跟李賢淑也說過了,便隨着那兩個婆子出門上車而去。

到了唐府,見裡裡外外已經打掃一新,只等佳期,應懷真瞧着這幅喜慶模樣,心裡卻並無喜悅之情,只低着頭下轎,纔要進門,便聽耳畔有人道:“少爺。”

應懷真一擡頭,卻見是小唐從裡頭出來,正對丫鬟們道:“你們自去,我帶姑娘到裡面便是。”

當下衆人都先退了,應懷真便看着小唐,問道:“唐叔叔這會兒怎麼在家?莫不是有事?”

小唐見她猜到,便道:“是我叫人請你過來的……可難爲你了不曾?”

應懷真道:“說哪裡話呢?我也想着過來跟敏麗姐姐住幾日。”

小唐聞言,便嘆了口氣,道:“正是爲了你姐姐我才叫你過來的……這些日子我瞧着敏麗,總覺得不太對,只想着你素日跟她好,又懂事,索性把你請來……好歹陪着她說說話,叫她寬心。”

應懷真聽到這裡,已經憂心起來,便道:“好端端地怎麼了?唐叔叔快帶我去。”

小唐點了點頭,便同應懷真往內,不多時到了敏麗房中,卻見丫鬟們都在外頭。

小唐叫她們不必通報,應懷真便轉到裡屋裡去,進門一看,卻見敏麗側臥在牀/上,應懷真試着喚了聲“姐姐”,敏麗動也不動,又走近了輕喚了聲,敏麗才睜開眼睛,轉頭看是她,便才坐起來,然而又坐不穩,眼睛微閉着晃了晃。

這十幾日不見,敏麗竟憔悴了許多,原本有些圓潤的臉龐也清減了,應懷真扶着她,便道:“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呢?”

敏麗聞言便笑了笑,道:“又怎麼了?只不過是近來有些發睏,便睡一會子罷了。你又怎麼來了?”

應懷真道:“我……我在家裡閒着悶,便過來看看姐姐。”

敏麗摸摸她的臉兒,便道:“傻孩子,我有什麼好看的?必然是哥哥偷偷叫了你來的,我說的可對?”敏麗說着,竟似坐不住,便往旁邊挪了挪,靠在牀邊兒上,微微閉着眼。

應懷真看了一眼門口,卻並不見小唐的人影,這會子也沒有丫鬟在,再回頭,卻見敏麗仰頭閉着雙眸,越發顯出尖尖地下頜來了,應懷真望着她面無血色的模樣,鼻子便發酸。

敏麗停了會兒,不見應懷真做聲,便才睜開眼睛看她,忽然看她在擦眼,便笑道:“你這個傻丫頭,又在做什麼呢?姐姐將要大喜了,你做什麼落淚?”

應懷真聽了這話,低着頭,一聲也不能出,只有那淚反而一滴一滴地掉下來,打在藕荷色的裙襬上,水漬散開,點點分明。

敏麗瞧在眼裡, 便也含了淚,忍住了,便問:“你可是傻了,爲什麼竟哭起來?”

應懷真也不說話,忽然張開手,緊緊地將敏麗抱住。敏麗愣了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中的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劈里啪啦地掉下來,半晌,才伸出手將應懷真也抱入懷中,哽咽說道:“你、你竟是怎麼了?”

應懷真哭道:“我看着姐姐的樣子,心裡很怕。”

敏麗摸着她的頭,便含淚笑道:“又有什麼可怕的呢,你這呆丫頭。”

應懷真仰頭看她,道:“只因我見着姐姐,便想起一個人來,我想到她身上發生的那些事,就忍不住想哭。”

敏麗止了淚,笑道:“越發呆了,又想起什麼人來,做什麼要哭呢?”說着,看應懷真帶着淚,十分可憐,便也掏出帕子,給她把眼角的淚拭去。

應懷真吸了吸鼻子,紅着眼便道:“我若跟姐姐說了,你且跟我發個誓,不能把這事告訴別人去,只因這件事可怖又且可憐,我曾答應過那個人,絕不告訴一個人去的。”

原來敏麗因那日被林凌兩人刺激,回來之後雖一字不提,但是每每想起來,只覺寒心,竟是萬念俱灰,便索性把成親的日子定在跟那兩人同一天上,實則是打定了主意賭一口氣,然後一心求死,因此近來更是茶飯皆少,沉默寡言,小唐察覺不對,日日憂心,終究無法開解,才請了懷真過來。

此刻敏麗見懷真說的如此,不由有些好奇,便道:“我答應你,絕不告訴任何一個人。”實則敏麗心想:“倘若我不日就死了,自然也不會告訴誰去的呢。”

應懷真見她答應了,靜了會兒,便說道:“這個人……原本是我在泰州時候認得的一個姐姐,那時候她才十五歲,因喜歡上一個當地有名的才子,便日日惦念,最終如願以償,兩人便成親了。”

敏麗笑道:“這又是一件大喜事,哪裡可憐可怖了?”忽然一怔,卻見應懷真低着頭,雙手死死地抓着裙襬,手指竟有些微微發抖。

敏麗心中暗暗詫異,便不言語了。而應懷真微微閉起眼睛,腦中彷彿也迴響起那日的鞭炮轟鳴,震耳欲聾,當時那個滿心欣喜的新娘子,又怎能想到不足五年之後,這滿地碎紅,竟會變成真真兒地血池呢。

應懷真微微一笑,便道:“是呢,瞧起來當真是極相襯的兩人,衆人有口皆碑地稱讚,說是天作之合……不料,三五年後,這新郎官兒便向官府告發了這姐姐一家,若干罪名已經是記不清了,總之是大罪過……朝廷查辦下來,便將那姐姐一家子入了大牢,不日處斬。”

敏麗睜大眼睛,簡直無法相信,呆問:“你說什麼?這、這……”

應懷真咧嘴笑了笑,眼淚卻順着嘴角斜入,略有些鹹鹹的,便笑說:“是呢,那姐姐也是傻了,竟不解爲何如此,她的那位衆人有口皆碑的夫君卻對她說——原來從來都是極厭惡她,每日相對都恨不得殺了她而後快……後來那姐姐才明白,原來這個人一直心懷不軌,就連成親,都只是他想要報復的手段罷了。”

敏麗伸手掩口,只覺駭人聽聞,便道:“我……我不信……這又是爲何?”

應懷真道:“那位姐姐卻也不知,然而這一切卻又是最真不過的,她眼睜睜地看着家裡一個個人頭落地,滿眼都是一片血海似的,她的那位夫君卻偏對着她笑……似乎她越是悽慘,他則越是高興。”

敏麗無法容忍這樣的故事,道:“不!我不信,這不是真的!”

應懷真突地大叫一聲:“是真的!”猛地擡頭看向敏麗,敏麗驚得住了口,卻見她雙眼通紅,淚痕狼藉,竟是無比悽愴之態。

敏麗一時驚呆,忙握住應懷真的肩膀,道:“懷真,你是怎麼了?這……這又是從哪裡聽來的故事,還是不要再說了,你、你也休要嚇唬姐姐……”

應懷真咬了咬脣,終於忍不住,看着敏麗,眼中的淚直直地便滾落下來,竟似沒有止息,便道:“若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信這是真的……可這偏偏是最真不過的……”

敏麗待要不信,偏應懷真是如此的情形,敏麗滿心驚駭,四目相對,便顫聲問道:“那……你那個姐姐,最後又是如何?”

應懷真渾身抖的無法,就把手指送到嘴裡,用力狠狠地咬了一口。

敏麗嚇了一大跳,忙給她奪了出來,卻見那細嫩的手指上已經咬出一道深深地血痕來,敏麗忍不住哭道:“你這孩子瘋了不成?好端端地何苦來……”

應懷真冷笑着道:“是啊,好端端地何苦來……當時我那姐姐,一心想嫁給她那如意郎君,而她周圍的人也交口稱讚,沒有一個人勸過她什麼,她也是個呆子傻子,最終惹出那種滔天禍事……姐姐,我知道你此刻心裡不情願,然而你該明白,對我那個姐姐而言,倘若當時她身邊兒有個人攔住她,不許她嫁,那該是何等的幸事。雖然如果是那樣的話,她必然也跟你如今這般痛不欲生,但總比被欺瞞哄騙,任人玩弄於鼓掌之上……最終悔不當初卻又已無法回頭的好。”

敏麗呆了呆,看着應懷真,眼中又涌出淚來,喃喃說道:“被欺瞞哄騙……想必她也是萬念俱灰的……”

應懷真深深地吸了口氣,更是難掩心頭那股涼意,便說:“何止萬念俱灰?姐姐跟我那位姐姐不同,她已行至絕路,而你卻並非不能回頭,如今,何不放下以前所有,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索性就當自己已經死了一回,如今重頭再來罷了。”

敏麗聽了這樣掏心掏肺的一番話,含淚看着應懷真,半晌,便張開雙手將她擁入懷中,嗚咽道:“懷真……”

懷真將臉埋在她的懷中,任淚如泉涌,道:“姐姐,不管其他如何,你且得知道,你身邊兒還有我,還有唐叔叔,我們都不會害你,也都會竭盡所能,好生護着你……而姐姐要做的,便是對自己好一些纔是正經。”

敏麗聽到這裡,便抱緊應懷真,一時忍無可忍,竟放聲大哭起來。

兩個人在屋內抱頭痛哭,在臥房門邊上,小唐靠在門側,面上微有愕然驚疑之色,又站了半晌,才悄然無聲地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手榴彈隊長率領的地雷軍團,謝謝大家(づ ̄ 3 ̄)づ

我是淚眼朦朧的二更君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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