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坊門前仍站着那兩個門神,這回看我穿的整齊倒是沒有推我。
“這位小姐,我們這晚上纔開門呢,現在還不到時間呢。”她們滿臉堆笑。
“我-找-你們-老-板。”我冷冷開口,不再理她們,跨門而入。
老闆是個四十歲左右的老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年老色衰的老妓了。
“這位小姐找我有什麼事麼?”臉上的□□隨着說話簌簌的向下落,一會功夫地上就白了一層。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贖人。”
“小姐要贖哪位公子啊?”那張塗滿胭脂的大嘴怎麼看都象鮎魚嘴。
“不-知-道-名-字。”
“喲,這可難找了。”他嗲聲嗲氣的邊說邊住我身上靠。
我靠,死人妖,想佔老孃便宜,門都沒有。
藉着拿茶杯,我猛的住旁邊一閃。
死人妖一下子靠空了,打了個趔些。
“請-老闆-成全。”我隨身站起,向他施了一禮。
死人妖翻着死魚眼打量了我一番,突然張開鮎魚嘴猛的向樓上大聲喊了一聲:“公子們下樓見客。”
就象平地一聲雷在耳邊炸響了,我一點防備也沒有,被他這麼驀的一喊,嚇得我腿一軟,又坐回了椅子上。
樓上乒乒乓乓的響了半天,斷斷續續的下來了二十多個塗脂抹粉的男人。
來這個世界快一年了,我仍不能接受男人描眉畫眼,妖嬈做態。
我打量了一圈,那人自然沒在其中,要是沒被打死,現在應該也臥牀不起呢。
“小姐,你要給哪位公子贖身呢?”死人妖矯揉造作的騷首弄姿。
一聽到“贖身”二字,二十幾個人,四十多隻眼睛齊刷刷的聚集到我身上。
我知道,他們都想跳出這個火坑,我成了他們的救命稻草。
可我,哪有那麼大的能力啊?
我剛剛摘掉貧窮的帽子也不到二十四小時。
狠狠心,對那些目光視若無睹,對死人妖說:“沒有,可-還-有-別人?”
死人妖圍着我轉來轉去,仔仔細細的將我好好審視了一番:“小姐眼光挺高啊,莫非是看上了‘風雲雙璧’?”
“沒-聽-過,我-沒-進-過-這-種-地-方。”
一干人連同死人妖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不相信沒進過青樓的人會來這裡贖人。
死人妖眼中倒是難得的閃過一絲別有深意的光,又張開他那血盆大口:“雲爍,出來一下,看看是不是小姐要找的人”。
腳步輕響,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
宋玉是怎麼描寫東鄰之女的?
“增一分太高, 減一分太低; 著粉則太白, 施朱則太赤。”
我現在終於知道,天下,果有這般出衆而完美的人物。
容貌俊雅,卻不顯女氣。
身材不壯,卻不是嬌弱。
我收回目光,搖頭:“不是。”
死人妖望着我苦笑:“小姐,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我想了想,用我會的有限的詞向他描述:“昨天,後院-門-縫-見,幾-個-人-架-着-一-個,我-要-那-個。”
我沒直接說出是被打的那個,惹急了這個老傢伙,怕沒好果子吃。
畢竟,私自動刑是犯法的。
老闆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小姐,你看錯了吧。”
我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叫-他-來-見-我。”
老闆的死魚眼緊緊的盯着我,我估計他心裡正在翻五味瓶。
象是狠了狠心,他打了個手勢。
幾個僕婦退到後院,擡着一個人進來了,輕輕放到地上。
我看了看,正是那日的那個人。
身上草草裹了一件破衣服,勉強蓋住了身上的傷。
臉紅的不象話,看樣子是傷口感染引起了發燒。
他的眼睛睜的大大的,直直的看着我,卻沒有一絲表情。
我怔怔的盯着他身下,鮮血一點一點的從他身下向外蔓延,一會功夫,在他身下聚了一小窪。
那羣公子看到這情景,一個個張大眼睛,捂住嘴,同情的看着他。
我的心猛的一縮,狠狠的盯着死人妖:“就-是-他,多少-錢?”
死人妖被我毒辣的目光嚇着了,垂下臉,不敢看我,卻仍壯着膽小聲說:“他是坊裡的名牌,不準贖的。”
我冷冷一笑,伸手抄起桌上的茶杯,在嘴邊沾了沾,又輕輕的放下:“不-結-實。”
桌上的茶杯“啪”的一聲分成兩瓣,茬口整齊的如刀割。
茶水四溢,灑了滿桌。
廳裡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嚇傻了。
“他-能-贖-不?”我撣了撣衣袖,雲淡風輕的給了死人妖一個淡淡的笑容。
死人妖的臉由紅到白,又從白到青:“五千兩。”
我冷哼:“找-個-時-間-來-搶,不-花-錢。”
不再理他,舉步向外走。
幾個結實的僕婦擋到門口,擺好了架勢。
我面不改色,視若無睹,仍瀟灑的向門口走去。
死人妖在後面用被抹了脖子的雞一樣難聽的聲音顫抖着說:“三千兩,不能再少了。”
媽的,算你識趣,不然,老孃叫你賠了夫人又折兵。
從懷中掏出銀票,數出三千兩,輕飄飄的扔到桌上:“賣身契。”
死人妖連滾帶爬的進了他的房間,一會攥着張紙出來了,戰戰兢兢的遞給我。
我接過來,放到地上那人面前:“你的?”
他微微點點頭。
把賣身契放到懷中,在他耳邊輕聲說:“我-來-接-你-了。”
他眼睛攸的一亮,愣愣的看着我。
我用了用勁,想把他抱起來,暈,還挺沉,我抱不動。
還是背吧。
我笨拙的將他扶起來,俯下身去,他卻軟軟的和根麪條一樣,順着我的身體滑了下去。
“啊……”一聲慘叫,很顯然是摔痛了傷口。
“我來扶他。”大帥哥雲爍抱起了他,輕輕地把他放到我背上,血染紅了他純白的衣衫,他卻毫不介意。
看來,也是個不幸的好人。
“謝謝。”我誠心誠意的說。
“依風就交給你了,請你好好待他。”他誠懇的對我說。
“宣-平-街-張-府,我-家,你-有-空-來-看-他。”我的話不通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狹長的丹鳳眼閃閃的看着我:“會不會不方便?”
我對他淺淺一笑:“家,就-我-一-人。”
他低下頭,俯在依風耳邊說:“依風,你熬出頭了,以後,一定要幸福啊。”
我看不到依風的表情,也沒聽到他說什麼,他放在我肩膀上的頭動了動,估計是點了點頭。
那羣公子們也圍過來一一和依風告別,看得出,依風的人緣還不錯。
等他們告別完,我背起依風,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美人坊。
雲爍和那幫公子依依不捨的直送到門口,目送我們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