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認爲, 給孩子最好的保護,就是讓他們學會自我保護。
既然把他們送到了那個見不得人的地方,就必須教他們學會保護自己。
文治方面自有云爍安排, 武功方面就由桃花來操心了, 而我, 主要是教他們一些這個社會沒有的東西。
第一堂課, 用一把筷子告訴他們“一根筷子輕輕被折斷, 十雙筷子牢牢抱成團”,用心當然是讓他們知道團結就是力量,兄弟同心, 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第二堂課,我開始教他們一些“兵法”。
沒有當過老師, 不知道教孩子應該如何教起, 只好想到什麼教什麼, 之所以教兵法,多是出於對開開的考慮。
她的人生已然被我犧牲掉了, 我只好想盡辦法來彌補,儘可能多教她一些實用的,在戰場上能保命的東西,所以每次她和容容從宮裡回來,我都盡力將自己知道的知識教給他們。
“坐好了, 坐好了。”我用書敲敲桌子, 稀里嘩啦一陣亂, 四個小傢伙排排坐好。
“孃的家鄉有本書叫《三十六計》, 今天娘教你們這個。”
“有什麼用?”
“三十六計, 就是三十六條計策,這三十六條計策, 往大里說可治國安邦平天下,往小裡說可坑蒙拐騙陰損偷。”老祖宗對不起,我這樣來形容這寶貴的文化精典,可這兵法不光好人在用,壞人也在用啊,壞人當然是用在壞的方面了,嗚呼。
“好東西,我學。”
“太好了,能坑人。”
“不知道學了後能不能去陰陰大人,嘿嘿。。。。。。”
“好孩子不應該坑蒙拐騙陰損偷。。。。。。”
不應該的你的記的這麼清,咋沒見你說治國安邦平天下啊?
一個個都不是什麼好鳥!
雖然學習熱情都挺高,但好象都是奔後面的去的,轉念又一想,陰人總比被陰強,釋然。
其實真正的三十六計我不全會,不過沒關係,不夠了咱可以湊,上學時學的什麼草船借箭,什麼以柔克剛啦,往裡添唄,不信就湊不夠三十六計,反正這裡的人也沒見過原版的三十六計,難不成老祖宗地下有知,會爬上來找我算帳麼?
“哎呀,看我這記性,剛纔看見你們風爹爹回來了,買了金絲糕,叫你們去吃呢,嘿,差點忘了告訴你們。”
“哦,太好啦。”
“我最愛吃金絲糕了。”
呼啦啦如颱風過境,幾個小傢伙瞬間沒影了。
“我等着你回來,我等着你回來。。。。。。”我蹺着腿坐在椅子上,哼着小曲:“樑上燕子已回來,庭前春花爲你開,你爲什麼不回來,你爲什麼不回來,我要等你回來,我要等你回來。。。。。。”
一曲未完,蹬蹬蹬一陣腳步響,四張漲紅的小臉出現在眼前。
“娘,你騙人。”
“風爹爹根本沒回來。”
。。。。。。。
“停停停”我忙喝住他們:“這就是娘教你們的第一計,叫無中生有。就是本來沒有這回事,但我騙你們說有,引你們上當。”
“娘,別管什麼三十六計啦,風爹爹沒回來,可晨爹爹回來了。”袁心急促的打斷了我的話。
“什麼?”我一呆。
“胳膊上流上好多血。。。。。。”
“衣服都紅了。。。。。。”
“爹爹受傷了,嗚。。。。。。”
啊?!
我的天啊,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會這樣!一邊往外跑,我一邊想,暗暗罵着桃花。
常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何況是做了最危險的殺手。
不知道傷的重不重,菩薩保佑,千萬不要太重,千萬不要太重!
心疾火燎的跑到桃花的房間,嗯?沒人。
心下大驚,不會吧,都走不動了?竟然連走回房間的力氣都沒了,啊啊啊,我的天!
更加着急了,一路雞飛狗跳。
前廳卻只有雲爍一個人在,坐在椅子上正看帳本呢。
“桃花呢?”我氣喘噓噓的問。
“嗯?凌晨回來了嗎?我怎麼沒看見?”雲爍詫異的看着我。
恍然大悟。
格。。。。。。格。。。。。。。格。。。。。。我把牙都快咬碎了。
這羣小兔崽子,敢騙我!
不過他們的反應太快了吧!
嘿嘿,雖然爲他們略感驕傲一下,但,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我這就向他們討債去。。。。。。
我可是極少吃虧的,想在我這裡討到好處,就看看你們有沒有幾把刷子了。
我逼進書房,裡面笑的正歡。
“這無中生有好好用哦。”
“娘都被騙了,”
“娘太笨啦。”
“以後孃的話千萬別信哦,她也會無中生有的。”
。。。。。。。
一進門,各種聲音戛然而止,看向我的目光全轉成了恐懼。
哼,看見我手上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怕了吧?
我輕蔑的看了他們一眼,滿意的看到他們哆嗦了一下。
向後一擡腳,門啪的一聲關上了,我立在門前,右手拿了從廚房順來的擀麪杖,一下一下的輕輕敲着左手手心。
屋裡一片寂靜,只聽得到有節奏的啪啪擊打手心聲。
山雨欲來風滿樓。
“現在娘教你們第二計:關門打狗。”我聽見自己陰惻惻的聲音道:“要是有條件,就把敵人引到個便於消滅的地方,比如說,屋裡,然後。。。。。。開打!”
話音未落,我已出手。
啪啪四聲,四個小傢伙哀叫連連,每個人捂着屁股哀怨的看着我。
“敢騙我,最好認清形勢再動手。”我揮着擀麪杖,殺進敵羣。
“一起上,和娘拼了。。。。。。”袁開一聲令下,四個小傢伙全撲了上來。
“心心笑笑按胳膊,容容按腿。”袁開一邊指揮一邊向我揮拳,可能因爲從小練武的原因,力氣還蠻大的。
不過我不怕打不過他們,我早規定下了,在家裡打鬧的時候,誰都不準用內力的。
他們的武功縱練的再象模象樣,又有何用,只論招式,我不會輸給他們的。
費了點點周折,還是讓我捉了袁開在手。
“都住手。”我大喝一聲。
三個小的一看袁開被擒,慌張後退,如三隻受驚的小鹿一樣溼漉漉的看着我。
“坐好。”三個小傢伙從混亂現場各摸了把椅子,乖乖坐好。
我放開袁開,示意她也找把椅子來坐。
“這也是一計,叫做‘擒賊擒王’,意思是說,捉拿一隊人,一定要先抓他們的隊長,帶軍攻打敵人的部隊,最好要先捉了官最高的,說話最算數的,沒有人指揮,敵人就會容易攻克。有詩爲證:挽弓當挽強,用劍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四個小傢伙聽得津津有味,看來是都聽懂了。
“知道了,就是說要想打敗娘,只要捉了三位爹爹就行了。”
“笨,捉一個就行了。”
“捉哪個?晨爹爹可不行,武功太高啦。”
“風爹爹也不行啦,他一看我我就害怕哦。”
“那就捉雲爹爹,他不會和咱們生氣的。”
“可雲爹爹對咱們好好哦,捉他太不好意思了。”
“咱們又不打爹爹,只是威脅娘,沒事的啦。”
“那怎麼捉?打悶棍?我可不幹。”
“笨蛋,讓心哥哥下點蒙汗藥不就行了。”
“抓了爹爹,你們想讓娘做什麼?”
“讓娘喝倒了墨汁的茶,上次她就偷偷把墨汁倒我茶杯裡了。”
“在她衣服裡放蛐蛐。”
“讓娘刷馬桶。”
。。。。。。
汗,四個小傢伙討論的這個眉飛色舞,一點點都沒意識到我還在場。
再說了,這想法,也太歹毒了吧。
不過也不能這麼說,畢竟我戲弄他們的時候什麼招都用過。
“吭。。。。。。吭。。。。。。。”我來了幾下重壓,果然又清靜了。
“其實生活中,這些計策也無處不在,就拿今天上午來說,我就看見容容鬼鬼祟祟的從心心房裡出來。。。。。。”未及我說完,心心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容容,我的天成丹是不是你拿了。”抓了容容的衣領,心心漲紅着臉吼道。
容容極力掙扎,人小卻不輸陣:“小氣哥哥,不就是兩顆藥丸嗎?”
“你知道是做什麼的藥丸嗎?”心心的表情惡狠狠的,恨不得掐死容容。
“不知道。”
“不知道你也敢瞎吃?”
“你用那麼好看的盒子裝着,還上了鎖,藏在了被子下面,不用說,肯定是好東西啦。”容容雖小,卻是個鬼機靈。
“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顆加十年內功呢。”
“嘿嘿,好東西,賺啦。”
“小混蛋,你賠我。”
“都吃了怎麼賠?要不這樣吧,一會兒我上茅房,看能不能拉出來啊。”
。。。。。。混亂開始。
我悠閒的掇了把椅子,坐在牆角看現場版武行戲。
開開和笑笑忙上前去勸架,於是戰團又擴大了一倍。
“俱往矣,數風流人數,還看今朝。。。。。。”我拿了本書當扇子,一邊扇,一邊坐山觀虎鬥。
真精彩啊,桃花手底下果然沒弱將,連容容那個小不點,使出來的拳法都象模象樣,只是往陰損裡看,頗有桃花年輕時的神韻啊。
我一直以爲心心的武功會是他們幾個中最弱的,那個傢伙鬼的狠,練武的時候想盡辦法搗亂,不好好練,今天看來,暗地裡,他自己沒少下功夫啊。忽然想起以前紀君澤的讀書論:白天上學的時候,給老師搗亂,給同學搗亂,讓大家都讀不好書,但晚上回去以後,一定要努力學習,寸時寸金,這樣考試的時候就能在班裡數一數二了。
——標準的損人利己。
心心這招,莫不是來自紀君澤?寒一個。
其實要論脾性來講,心心卻是最象紀君澤的一個,頂了一張漂亮溫和的面孔,竟出一些陰招,而且花樣繁多,讓人防不勝防。
爲了鍛鍊他們,我用盡了各種辦法來戲弄他們,最先反應過來,也最先給予反擊的,一定是心心。古靈精怪又聰明,精通藥性,再加上不錯的身手,可以預見,以後走到哪都不會吃虧的。
未及將兒女的優缺點總結一遍,一根椅子腿衝着我的面門飛了過來,我一把抄在手,大吼道:“停,停,停。。。。。。”
四個已成小花貓的傢伙逐漸住了手,看着我鐵青的臉,有些不知所措了。
嘖,戰果不錯嘛,椅子沒有一把是整的了,除了我坐的這把,桌子掀翻了,書本灑了一地,上面還潑上了墨汁,硯臺已經是四分五裂了。
“哼!”我故做怒容,放大聲音:“我是怎麼教你們的,我教你們手足相殘窩裡鬥了嗎?”
“沒有。”
“沒有。”
四個小傢伙惶恐的低着頭,看着我好象是真生氣,一改往是嬉皮笑臉勁,個個都乖的很。
我心中暗爽,表面上卻還是一本正經。
“剛纔是娘用的另一計,就是反間計。離間你們的感情,讓你們內亂,我不費一點功夫,就能解決了你們。”
四個小傢伙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小嘴張了張,似有話要說,見我兩眼一瞪,又齊齊閉上了。
“蒼蠅盯不了沒縫的蛋,要是你們團結,又怎麼會被我離間了?容容你要不偷哥哥的藥,我會有機會挑撥你們嗎?心心要是對弟弟寬容些,我的反間計會成功嗎?還是開開和笑笑,你們是勸架還是幫着打架,我看你倆是混水摸魚的面大。”
“娘很失望,我是白教你們了,現在都給我去外面扎馬步,一邊扎馬步一邊反省。”
四個傢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乖乖的低着頭去了院子,識相的站在太陽底下,沒站到樹蔭裡,端端正正的紮起了馬步。
看着他們懂事聽話的樣子,我是又欣慰又心酸。
我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這四個孩子每個都是我的心頭肉,我也想象個平凡的母親那樣,時刻爲兒女遮風擋雨,對他們嬌生慣養。可是不行,開開和容容的一生已經註定不會再平靜,要是我把他們養成了溫室的小花小草,那麼等不到長大,他們就會被撥掉。
我現在能做的,就是不斷的教給他們保命之法,不斷的摔打他們,把他們培養成不倒翁纔好,這樣,纔沒人能打倒他們,即使被打倒了,也不會一蹶不振,而是會勇敢的再站起來。
看着流滿汗水的四張小臉,想着他們註定不會一帆風順的未來,我不禁問自己,如果時間再來過,我是不是還會做同樣的決定,還會把開開和容容送進宮去,用兩個孩子的未來換林家四百條人命?
兩個孩子是我的親生骨肉,我縱是再歹毒,也不會有坑害兒女之心,可林家,我能眼睜睜的不救嗎?
莫說與我有恩,就是泛泛之交,我覺得我也應該去救,畢竟俞錦不是要兩個孩子的命。
不悔,還是不悔,我輕聲對自己說。
林家也好,開開容容也好,大家現在不仍是平平安安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活着,這就足夠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