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如棋局新, 我們都是棋盤裡的棋子,每走一步,都帶動着整場的變化。
躺在牀上, 回想起前塵往事, 一幕幕, 正如棋局。
一張張熟悉的陌生的臉, 如走馬燈般不斷變幻, 閃過最多的,卻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四個男人。
我總是在想,我的愛, 到底是什麼樣的?
我愛依風,我愛雲爍, 我愛桃花, 還有, 紀君澤。
愛是什麼?
愛是和依風商量怎麼樣運籌帷幄時默契的相視,是和雲爍絮叨家事時溫馨的一笑, 是和桃花插科打諢時動不動的揮手相向。
只是紀君澤,我有些說不上來。
他之於我,複雜而難以表述。
總是覺得,其實我和他站在一起,有些不太協調。
我們——反差太過於巨大。
相對於我的年少飛揚, 他卻是老練成熟, 我是活潑好動, 他是文雅安靜, 我是一個上竄下跳的毛丫頭, 他卻是一個優雅格調的貴公子。
每每看着他,都着迷於他的一舉一動, 一言一行,說話的腔調,溫柔的眼神,每一分,每一寸,都恰到好處。
他就是那種人,不管發生什麼糟糕的事在他身上,他總能優雅的笑,總能打理的自己得體至極。
於是,舉止作派,漸漸的向他靠攏,慢慢的被他同化。
十六七歲,正是學習的最好年紀。
我從一個青澀的少女蛻變成了一個有着青澀面孔的優雅女子。
我在不知不覺中,一步步,一點點的,努力的跟上了他的節拍。
宴會上,紀君澤挽着我,不斷的回敬着前來敬酒的人。
人多如潮,已經站了兩個多小時,我有些不奈,卻仍乖巧的站着。
人前不可失禮,成功必備要素之一,紀君澤教我的。
“惜,微笑,微笑。。。。。。”他俯在我耳旁輕聲提醒。
“笑不出來了。”已經笑了一晚上,麪皮都僵了。
他略一沉吟,卻道:“那就嘲笑,反正也是笑。”
石化。。。。。。
“你可以嘲笑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這裡所有人爲的無非是兩個字,一個名一個利。這不值得嘲笑嗎?”優雅的笑容背後,他淡淡的吐出這麼一句話。
我卻是真正的笑了:“包括你我?”
“不,有我,沒你。”臉上如晴蜓點水般一吻,他帶着嘲笑的面孔拉近又遠離。
“君澤。。。。。。”
白色的燈光下,身穿禮服的男人,魅惑而優雅,文靜而危險,俊美亦性感。。。。。。
我又一次被盅惑。
我很煩。
在煩如何向父母引見紀君澤。
我的性子很直,從小沒有半分隱匿心事的心思。
媽媽也說,我的喜怒哀樂全在臉上。
與紀君澤相戀一年,我覺得我可以向父母坦白這件事了。
只是這要怎麼說?
我好象有點小。。。。。。算是早戀吧?!
消消沉沉好幾天,無精打采的回到家。
飯桌上,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媽媽搭腔。
“惜惜,明天把君澤叫來一起吃飯吧。”
我一下子蒙了,天地突然混沌起來,有兩句詩忽啦啦的從心裡涌向眼前,十個大字照得我頭昏眼花:
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直到現在,我也不明白當時怎麼會想起這麼兩句詩。
明知道就算爸媽知道了我們的事,他們也不會反對,不會分開我們,而這兩句詩形容我那天的心情也不是很貼切,不知道怎麼回事,當時就是想起了那兩句詩。
直到現在,我仍能記起那十個閃着金光的大字整整齊齊的排我面前的情形,不知道那是否就預示了我們必將分離。
紀君澤總是說我長袖善舞,我覺得他的袖子舞的更好,一進門就喊:“媽媽,我們回來了。”到是我,反而有些拘謹不安。
?這倒底是去誰的家?
後來我才知道,紀君澤早就去過我家了,與爸媽相談一場之後,我的所有權就過到了紀君澤名下,可憐的我,對這一切完全不知,每天還小心翼翼的在父母面前躲閃着大家皆知的心事。
紀君澤就是這樣的人,在背後,默默的處理好一切,你不問,卻不會主動的來向你邀功請賞。
紀君澤是多變的,和他一起那麼多年,我覺得自己從未真正瞭解過他。
他的心思太過深沉,而我,太過於稚嫩。
在我眼中,他是溫柔的,耐性十足,是個完美的情人。
在他愛的光環下,我只看到了他的優點,他的美好,也許偶爾窺見過他的黑暗,卻總是在自我欺騙中歡快度日,我不善於欺人,卻習慣於自欺。
就算後來我知道他不過是個滿手鮮血的劊子手,卻仍是幻想着他在那條路上終會回頭。
那時候實在太年輕了,不理解世事的艱辛,不明白世途的險惡,不知道人世間那種種正常人想象不到的醜惡。
當我掌管了全國將近一千多間鋪子以後,我才明白紀君澤承受着多大的壓力,我才明白原來有時候人必須要狠厲一些,我才明白有些事情必須是要用血來解決的。
當我站在“錢”勢之峰的時候,我是多麼慶幸有依風與我一同承受着這巨大的風浪,與我一起共同應對商海的沉浮。
是不是,當初的紀君澤也對我抱有這樣的期望呢?
我用紀君澤教會我的一切,在這個世界裡翻雲覆雨,人人讚我奇女子,短短時間從白手起家到全國首富,可這又有什麼用?當初那個將我抱在懷中,一點一滴教會我生意經的男人,我再也看不到了。
夜來幽夢忽還鄉。
我從夢中驚醒,醒來後,淚水沾溼了桃花的胸膛。
我又夢見了那個裝着禮服,臉上掛着淡淡笑容的優雅男人。
他對着我笑。
一如從前。
我流着淚起身,點燃燭火,將他的笑容躍然紙上。
那淡淡的眉,淡淡的眼,淡淡的笑容。
淚水滴在紙上,暈溼了他的雙眼。
他也如我般,在流淚麼?
一隻手將那張畫抽走,有個聲音淡淡道:“既然畫了,就不要毀了。”
他拿出張軟紙,一點一點的吸去了紀君澤“眼中”的淚痕。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漸漸的帶上了明瞭,帶着頓悟。
“原來如此。”
他嘆了一口氣,找來個畫軸,將那幅畫小心翼翼的裱好,捧到我面前。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對着這幅畫坐了一天一夜。
有些東西,總會在失去後追悔莫及。
有些事情,也總會在十幾二十年之後會才徹底明白。
當我們已經錯過的時候,紀君澤,你告訴我,我將如何去彌補這一切?
當我終於走出房間的時候,門外三個身影靜靜佇立。
我不知道他們在這裡站了多久,被露水打溼的衣服告訴我,顯然不會只是站了一會兒。
桃花輕笑道:“哭過了?悔過了?想通了?還是餓着了?”
我破涕爲笑。
依風淡淡道:“叫人準備好早飯了,一起去吃吧。”
雲爍走過來,冰涼的手握住我,溫柔帶我前行。
餐廳裡孩子們沒有象以往一樣打打鬧鬧,而是乖乖的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擔心的看着我。
是我的反常讓他們不安了嗎?
我忽然明白,原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我再傷心,我再難過,我們都已經不能再回到最初了。
我的傷心,我的難過,傷害的只不過是所有關心我愛護我的人。
望着明明很心疼,卻又裝做無事發生的三個愛人,看着憂心慮慮的四個孩子,我的臉上換上了笑顏。
有些人,就將他壓在心底吧。
有些事,就讓他隨風去了吧。
有些愛,就讓它在回憶中靜靜沉澱,慢慢發酵吧,等多年後再拿出來,傾泄到夜光杯中,在無人的月下,再與往事幹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