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個人, 看見沒,那個拿了把破扇子,穿了件綠衣服, 走路橫着走的那個。”
“哪個?是不是啃蘋果的那個?”
“對, 就那個, 剛拿的人家蘋果, 沒給錢。”
“一看就不是好人, 就收拾他了。”
“娘,你要我們做什麼?”
廣源茶樓二樓,四個小腦袋瓜伸出窗戶, 看着大街上人來人往。
“娘要你們把他身上的衣服拿過來,注意, 不要動武, 要想辦法讓他自己心甘情願的脫下來。”袁惜端起一杯茶, 詭笑道:“第一件很好脫,最後一件最難脫, 容容最小,你先上。”
“一個人去?”
“可以找人配合一下。”
“好咧。”
大街上,朱月坡公子正大搖大擺的走着。
朱公子非京城人士,近日爹孃來京城做生意,也順便帶他來開闊一下眼界, 眼下民風開放了很多, 男女雖未完全地位同等, 與以前相比, 男子地位卻是提高太多, 各行各業都已有男子嶄露頭角。朱家父母帶朱月坡來此的目的,也是爲了讓獨子學習一下如何經商, 以便支撐門戶。
爹孃在與人談生意,朱月坡卻嫌無聊,自己偷偷溜了出來,要見識一下京城的風光。
“切,人家都說京城好,我看就這樣,呸,這爛蘋果,怎麼還有蟲子。”朱公子呸呸吐了幾口,狠狠把蘋果扔到路上:“還以爲京城多了不起呢,娘還叫我收斂點,還不是和獨寞城一樣,被我欺負了連吭一下都不敢。”
“這位哥哥。”一個很可愛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朱月坡一轉身,啊,好漂亮的小孩,朱月坡仔細看了看這小孩,又看了看自己,五短身材,肚圓腰肥,覺得自己的“花容月貌”有些大受打擊,於是語氣有些不善,道:“小弟弟你叫我?”
“這位哥哥,你的衣服好漂亮哦,我家公子很喜歡這個樣子,想照着做一件,可以嗎?”
嗬,只是個小廝啊,漂亮有什麼用,還不是伺候人的?
朱公子心情又大好起來:“可以,當然可以,你家公子好眼光,我這件衣服啊,可是花了五百兩買的呢。”朱月坡得意極了,看來花大價錢買的衣服,果然招人眼光啊。
“哥哥您這邊請,這邊就有一家裁縫鋪,讓裁縫量一下您的衣服就行。”小孩一邊說,一邊引了朱月坡往街邊的裁縫鋪去。
裁縫鋪不小,人也不少,看來生意不錯。
“夥計,幫忙量一下這件衣服,我們公子想做一件一樣的。”小孩一進鋪子就喊道,然後又轉向朱月坡:“公子,您先把衣服脫下來可以嗎?穿着量怕不太準。”
“好,沒問題,不過你得快點啊。”朱月坡一邊說,一邊脫了衣服給小孩。
“一會兒就好,您稍坐。”小男孩拿了衣服往裡走,喊道:“夥計,給上壺好茶。”
“來了。。。。。。”一個小夥計過來,幫朱月坡沏好了茶。
一盅茶過去了,兩盅茶過去了,三盅茶過去了。。。。。。朱月坡的肚子裡灌的都是水了,那小男孩還沒來。
“夥計,去看看剛纔那量衣服的,怎麼還沒量完呢?”
夥計答應一聲去了,一會兒功夫就回來了:“這位客官,早量好了,您的小廝說讓做一件一樣的,師傅正做着呢。”
“哎,你們做你們的,把我衣服還我啊。”
“衣服早讓您的小廝拿走了,說直接給您新的就行了,您放心,我們這裡師傅的手藝,絕對快,一會兒就得了。”
“我的小廝,誰是我的小廝,我沒帶小廝啊。”
“公子您真會開玩笑,剛纔和您一起進來的,不就是您的小廝嗎?”
“那不是我的小廝,是別人的。”
“得,公子,我不管是誰的小廝,盛惠五十兩,概不賒欠。”
“什麼,拿了我的衣服,還管我要錢?”
“您讓做的衣服,不找您要錢找誰要。”
“愛找誰找誰,反正我不給,還我衣服來。”
“怎麼着,還想賴帳不成,我們妙手裁縫鋪在京城裡也數一數二的,不是好欺負的。掌櫃的,有人賴帳!”
“打手呢,都叫來,欺負到老孃頭上來了,給我往死裡打。”
。。。。。。。
“不就是五十兩嗎,老子認栽了。”
帶着一肚子氣,朱月坡怒衝衝的走出了裁縫鋪,剛走出沒多遠,後面又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眉目如畫,秀美絕倫,聲音清脆,如黃鶯出谷:“這位客官,這衣服後面沒熨平,我們掌櫃的叫您回來一趟,再幫您熨熨。”唉,這麼好看的人兒,應該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可憐命薄啊。
嘆息不已,朱月坡拎起袍子看了看,果然後面衣擺沒熨。
有心不回去,可這樣着實有些難看,轉念又想起掌櫃的那張惡臉,心裡一哆嗦:“算了,還是不熨了,我怕回去再給我打出來。”
“哪能呢,這一碼是一碼,錢您都給了,我們哪能再找您麻煩,我們是老店,您這衣服穿出去,怕砸了我們的招牌。”看在小姑娘說的十分誠懇的份上,也不想讓這麼漂亮的小姑娘爲難,朱月坡只好跟着她又回到了裁縫鋪。
“掌櫃的,這衣服沒熨好。”
掌櫃的使勁剜了朱月坡一眼,叫道:“沒熨好就再熨熨。”
小姑娘道:“公子,您脫下來吧,我去幫你熨。”
朱月坡只好再次將衣服脫了下來,交給小姑娘。
“掌櫃的,是你熨還是我自己熨啊。”
“自己去後面熨吧。”
“好咧。”
朱公子坐了好大一會兒,那小姑娘還是沒出來,暗道不好,不會又着了道吧。
忙衝進後面一看,果然已沒了小姑娘的蹤影。
“掌櫃的,我的衣服呢?”
“你找碴是吧,你的衣服不是你的丫環拿去熨了?”
“那不是你們店裡的夥計?”
“你瞎了眼啦,那孩子一看就沒十歲,我們店裡怎麼會用這麼小的小孩當夥計?”
“你們這家黑店,拿了我兩件衣服,還不承認,今天老子砸了你這黑店。”
“還反了你了,騙子騙到老孃頭上來了,走,去見官。”
。。。。。。
“孃的,這個鳥京城,老子以後再不來了,這麼一會兒坑了我六百兩銀子,這破衣服,就和老子要五十兩,奶奶的,還有沒有天理。”朱月坡一邊罵,一邊順了街往回走。
這破地方,騙子太多了,還是回客棧吧,最起碼安全點。
剛拐過街角,一個少年拿了兩件衣服追上了他。
“這位公子,您慢點走。”少年氣喘噓噓的喊道。
朱月坡凝睛一看,嗬,這不是自己的衣服嗎?
一把拽住少年的前襟,狠狠道:“騙衣服的騙子,可算逮着你了,走,見官去。”
“公子,請聽我說,剛纔是舍弟和舍妹在和您鬧着玩呢,這倆小傢伙,實在是調皮,老愛作弄人玩,這不是,我一發現,就趕快把衣服給您送來了,您別生氣。衣服給您,我再陪您五十兩銀子,您看行不行?”
朱月坡鬆開了手,果然看見少年手中攥了一堆銀子。
“這是您的衣服,你先換上,這兩件您剛買的衣服,您給我,我把買衣服的銀子給您,這兩件衣服我去退了去,那間店我總去,和掌櫃的熟,您看行不?”
“行,看在兄弟的面上,我就不計較了,可這是大街上,我怎麼換衣服啊。”看在銀子份上,朱月坡樂了,一轉眼衣服拿回來了,還賺了五十兩銀子,剛纔不快馬上飛走了,兩隻眼睛盯着白花花的銀子打轉。
“沒問題。”少年拿了衣服,兩條手臂上各搭了一件,手一伸,把朱月坡擠到牆角,蓋了個嚴嚴實實:“這不就行了。”
朱月坡看了看,果然很嚴密,開始把剛穿在身上的新衣服往下脫。
“在下姓韋,家中也小有名氣,您以後要是有事就來找我,宣化街韋府,一提京里人都知道,你就找韋二公子,絕對沒人攔你。今天這事是舍弟舍妹不對,我代他們給兄臺陪個不是了,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和他們一般見識。兄臺你怎麼稱呼?”
“在下朱月坡,獨寞城人。”
兩人說話間,朱月坡已脫完了衣服,剛把衣服搭到韋二公子胳膊上,去抓自己的衣服,街邊突然跑來一個人,把韋二公子撞了個跟頭,朱月坡的手抓了空。
“銀子,我的銀子,抓賊呀,搶銀子了。。。。。”韋二公子爬起來,一邊喊,一邊追賊去了。
“這京城,可真夠亂的。”親眼目睹了一起搶劫事件,朱月坡很是感慨。“還是快點和爹孃回獨寞城吧,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啊,不對,我的衣服。。。。。。”
遮遮掩掩的從成衣鋪裡又買了件衣服,朱月坡一邊罵那三個該死的騙子,一邊慶幸自己今天帶的銀子足夠,不然就出了醜了,可能要光屁股回客棧了。
“這應該是個騙子團伙,京城這捕快,都是幹嗎吃的,天子腳下,一點王法都沒有。”一邊恨恨不平,朱月坡一邊迅速往回走。
千萬別再出什麼事了,這騙子的手段,真是讓人防不勝防。
心思還未轉完,“譁。。。。。。”一盆水從天而降,巧不巧正澆在了朱月坡頭上,全身上下淋的這叫個透。
“你他孃的長眼。。。。。。”朱月坡開口大罵,往上一看,卻是一個少女拿了盆站在樓上。長得是花容月貌國色天香,朱月坡一見,雪獅子向火,馬上軟了半邊,嘴裡的髒話也咽回去了。
那少女笑嘻嘻的向樓下道:“哎呀呀,這位公子,真是對不住,一時眼拙,沒看見下面有人。”一邊說,一邊下了樓。
“快請進,真是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都弄溼啦。”那少女拿了巾帕,幫朱月坡擦着衣服上的水。
“沒事,沒事。。。。。。”近了看,這女孩,更漂亮,那肌膚,那模樣,還有香氣撲鼻而來,朱月坡快幸福的暈過去了。
“哎呀,擦不幹,這樣吧,公子您先把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晾晾,今天天好,一會兒功夫就幹了。”眼波流轉處,風情萬種。
“好,好,那勞煩小姐了。”朱月坡早已被少女迷的找不着北了,剛纔那些氣早跑到九宵雲外去了。
乖乖的脫下衣服,交給了少女,少女向他一笑:“您稍坐一會兒,我這就給您晾上去。”蹬蹬蹬跑上樓去了。
朱月坡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心裡比吃了蜜還要甜。
太漂亮了,簡直是仙女下凡啊,這要是和這姑娘成了親,那該多好啊,回去就要娘來提親,一定要和這姑娘比翼雙飛。
朱月坡沉浸在甜蜜的幻想中,過了好久好久,才傻笑着醒了過來,這才意識到那小姐上了樓就沒下來。
“小姐,小姐。”朱月坡喊了幾聲,卻未見迴音。
事情有點不大妙啊。
朱月坡忙跑上樓,樓上灰塵遍佈,哪有半個人影啊。
騙子,又是騙子。
朱月坡這個恨啊。
衝下樓,站在門口開始罵街:“誰拿了老子的衣服,快給我送回來,要不然,老子饒不了你。。。。。。。”
罵得正起勁間,隔壁出來人了。
“罵什麼,這家早搬走了,沒看見上面寫着此屋出售呢嗎,誰這麼缺德給撕了,喲,這是誰開的門,是不是你,想偷東西是不?”
。。。。。。
這邊,一對無良夫妻帶了四個孩子,笑得肚子都疼了。
“娘,這些衣服怎麼辦?”
“送回去,咱可不要他這些破爛。”
“誰去送?”
“你們說呢?”
“當然是(晨)爹爹。”四張小嘴異口同聲道。
“桃花,讓我們看看你的本事吧,這艱鉅的任務就交給你了。”袁惜忍了笑,將衣服遞給凌晨。
“爹爹可別讓我們失望哦。”
“要正大光明的送,還要有正當的理由。”
“還讓他千恩萬謝。”
“你還不能當壞人哦。”
幾個孩子殷切的看着凌晨,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凌晨望了妻子兒女一眼,邪邪笑道:“看來不給你們露一手,我將威信不存啊,這點小事就能難倒我嗎?你們等好吧。”
可憐的朱月坡公子,穿了身內衣,躲躲閃閃的往回走。
他已經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騙子的招術太多了,他是無能爲力了。長這麼大,從沒象今天這樣失敗過,從出生到現在,從沒這麼丟人過。
從今以後,再也不來京城了,再也不相信漂亮姑娘了,以後成親,也一定找個醜娘子,古人說醜妻近地家中寶,果然是對的。
以前一直以爲自己很無賴,未料想,強中更有強中手,一山還比一山高,自己到了京城,只有受騙上當的份了。
街上行人指指點點,朱公子羞紅了胖臉,含着兩滴委屈的淚珠,猥猥瑣瑣的,如同過街的小老鼠。
眼前忽的一暗,一個人從天而降落到他面前。
淚眼朦朧中,這個英俊的人兒如同帶着光圈的神袛,他一說話,朱公子更覺得他是神仙了:“是你丟了衣服嗎?”
“嗯。”朱公子兩滴鱷魚淚終於流出了眼眶,鼻音濃重的答道。
“剛纔接到裁縫鋪的報案,說有人丟了衣服,我逮到了四個小賊,拿回了四件衣服,哪件是你的?”神仙的語氣很溫和,讓朱公子感到了春天般的溫暖。
“哇。。。。。。。全是我的。”好象受了委屈終於找着孃的孩子,朱公子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那就物歸原主吧,京城人雜,你初來乍到,萬事要小心些。”神仙將衣服塞進他懷裡,又叮嚀道:“快穿上吧,你現在的樣子可有失體統。”
朱月坡趕緊接過衣服,哆哩哆嗦的穿上了。
“如無他事,在下告辭了。”
“恩公貴姓?改日月坡定當上門拜謝。”朱月坡連忙去拉神仙的衣服。
還未碰到衣角,來人嗖的一聲飛上了屋頂,幾個起伏,消失在了茫茫屋脊中,半空中,一句話瀟灑的飄蕩到朱月坡耳邊:“在下四大名捕——追風!”。
“喂,街角上笑暈了母子五人,誰家的快來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