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着馬車,我開始了流浪生涯。
第一站,是去浮堰。
臨行時,依風囑咐我好幾次,一定要去看看雲爍,已經三年了,我們沒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惜,要是雲爍哥過的好,你就別打擾他了,要是他過得不好,你一定要把他帶回來。”依風的話猶在耳畔,我一刻也沒忘記。
只是我心裡,仍有些怯意。
對雲爍,我始終是心懷愧疚。
如果不是因爲我的原因,雲爍肯定不會那麼匆忙的遠走他鄉,雖然寧可兒很不錯,但她太天真活潑,與雲爍的沉穩寡言有些不搭配。
心中總是隱隱覺得,雲爍過的並不好。
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天化城,路是一點也不認識,這個年代,又沒有精確的地圖,全憑問路行事。走錯路,錯過宿頭,是家常便飯,好在我是駕着馬車出來的,在荒郊野外的時候,也不用露天而睡。 wωw ●ⓣⓣⓚⓐⓝ ●℃ O
以前有過旅行的經驗,知道該準備一些什麼,該注意些什麼,倒也沒有手忙腳亂,丟三落四。
秉着閒事莫管,廢話少說,便宜莫佔,萬事小心的信條,一路上也沒有發生過吃虧上當落圈套的事。
天理國地處北方,多山少平地,這一路上,在山裡穿行的時間佔了三分之二。
俗話說“深山多剪徑”,不知是天理國治安好,還是我運氣好,這些日子竟然一個也沒遇到過。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二十多天後,我來到了一個叫做桃花鎮的地方。
一聽到鎮子的名字,我就決定在這裡多待幾天,因爲它讓我想起了桃花。
那晚以後,我反覆的回想桃花的話,越想心越寒。
“我有事情要辦,要離開兩年,就是不知這一走,還有沒有命再回來見你……”
他的武功高強,性格又灑脫,如果不是真的有危險,他不會輕易的說出這種話。
整整兩年了,他沒有傳來一點消息,我的心始終七上八下的。
花了重金打聽他的情況,我終於知道了一些關於他的事情。
凌雲渡是天理國最有名的殺手組織,由凌晨的祖父母攜手創建,兩位老人家歸隱後,由他們的獨子凌昊接管。凌昊膝下一兒一女,長女凌飛,次子就是桃花凌晨。
凌雲渡的行事比較奇特,邪裡總帶七分正, 正裡總有三分邪,接任務的時候,有四不殺:稚子幼童不殺,忠臣良將不殺,平民百姓不殺,正人君子不殺。這爲凌雲渡樹立了良好的口碑,五六十年來,無論是朝廷還是黑白兩道,都沒有找過凌雲渡的麻煩,相反,有生意一定會找凌雲渡。
近年來江湖上又出現了一個殺手組織——黑夜。來勢洶洶,殘暴兇狠,矛頭直指凌雲渡,大有想取而代之之意。
兩年前,黑夜與凌雲渡正式開戰,雙方無所不用其極,明襲暗殺,羣P單挑,都殺紅了眼,凌雲渡憑藉幾十年來的實力,略佔上風。
桃花做爲凌雲渡的少主,有着義不容辭的責任。
那天他與我訣別,就是怕自己在這場爭鬥中喪生吧。
桃花鎮很小,但它是山下惟一的一個城鎮,買賣的東西很是齊全。
我到達桃花鎮時已是傍晚,就在鎮上惟一的一家客棧落了腳。
寄託好行李馬匹,沐浴淨身後,小二將飯菜送進了房間。
我細細觀察他,腳步輕盈,動作敏捷,應該是個會武之人。
將飯菜倒掉一半,擺出一付吃過的樣子,掏出乾糧啃了幾口。
過了一會兒,小二過來收碗筷,看見動過的飯菜,眼中閃過歡喜。
果然有問題。
我裝作迷迷糊糊的樣子,將小二趕出去,關好門,和衣躺到牀上。
一個人出門在外,我諸事都很小心,客棧裡的酒菜一般都不會動,怕萬一着了道,就別想再有命回去見依風和孩子了。
已經連續在山裡過了好幾天了,一躺到牀上,疲倦如海浪般涌來,我終於架不住周公的召喚,睡了過去,由於心裡有事,沒睡太沉。
半夜時分,門外真的有了動靜,一把刀從門縫裡伸了進來,慢慢的撥弄着門閂。
我凝耳細聽,來的好象是兩個人,一個人撥門閂,一個人放哨。
摸出包袱裡的匕首,悄悄下牀,輕步走到門口,只要有人進來,絕不手下留情。
門閂一點一點的被撥開,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眼看門就要開了的時候,刀卻抽了回去,門外一點動靜也沒有了。
我使勁的聽,那兩個人就象憑空消失了一樣,毫無聲息。
我輕輕打開房門,門外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白白的月光,照在寂靜的走廊上。
四下裡轉轉,沒發現一個人,樓下大廳裡亮着一盞暗暗的燭光,卻沒見店小二和掌櫃的人影。
一無所獲的回到房中,納悶的很。
那兩個人絕不會無故消失,肯定是有高手把他倆弄走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人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測。
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保護我,還是那兩個人點背,正趕上高手替天行道呢?
保護我?那會是誰呢?
桃花?不太可能,現在凌雲渡和黑夜正打的如火如荼,他應該分不開身來顧及我,而且,要是他的話,早就正大光明的來見我了。
大公主或二公主的人?應該也不會是,對她們來講,我不是重要人物,而且敵我未明,沒必要分散人手來管我。
那到底會是誰呢?
任我絞盡腦汁,想了小半宿也沒想明白。
天亮後,店小二和掌櫃的仍是蹤影未見,怕惹禍上身,我收拾了東西,早早上路了。
經過這件事,我格外的警醒,處處留心,事事在意。
幾天下來,我確認了,真的有人在暗中保護我。
走過一處山谷時,四周的草很凌亂,明顯有打鬥過的痕跡,我細細查看,還發現了幾處血跡,被人掩蓋過了,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在一個城鎮,有個小偷偷了我的錢袋,剛跑出去沒幾步,忽然跌倒在地,腳踝腫的老高,我懷疑是被人用暗器打的。
我心裡充滿了疑問,幾次想辦法想把那人逼出來,卻是次次失敗。
那人很清楚什麼纔是真正的危險,不到關鍵時候,絕不出手。
無可奈何,只好放任不管,反正不論我做什麼,去哪裡,他都不會插手,只是多了一個保鏢,我何樂而不爲呢?
仍按原訂計劃向浮堰進發,都走了快一個月了,由於老是迷路,走了還不到三分之二呢,我也該加快點速度了。
天已黃昏,卻起了黑雲,山谷中的風也越發的大,這正是山雨欲來的前兆,我趕着馬車快速在山路上奔跑,希望在下雨前能找個避雨之所。
正處在半山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連個破廟都沒有,遠遠的看見路邊有個破茶寮,我把馬車趕進去,把馬卸下來,車上蓋上油布,剛弄好,大雨傾盆而下。
坐在車廂裡,百無聊賴,想拿本書來看,天比鍋底黑,車廂裡一點光亮也沒有。
下雨天,睡覺天,那就睡吧。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悠悠醒來。
往車外看看,天是黑透了,雨還在下,只不過大雨改成了中雨。
這種天氣,沒有行人,也聽不到鳥獸的叫聲,只能聽見雨水打在樹葉山石上嘩嘩聲,夜,越發的顯得靜了。
抱着被子,坐在車廂裡,聽着這雨聲,心情寂寂的。
我想依風,想開開,想家裡的丫環小廝,想店裡夥計,想桃花,也想起了雲爍。
這些人,現在都幹什麼呢?
在這樣寂靜的夜裡,會不會有人想起我呢?
要是依風知道我孤零零的在大山裡過夜,會不會擔心我?沒了我,還會不會有人和開開拌嘴,小傢伙想過我嗎?聽說黑夜的人個個都是狠角色,不知道桃花有沒有受傷。雲爍到底過的怎麼樣呢,是風光得意還是捱年度日呢?
清心嚷着跟我一起來,還不如帶着她來着呢,最起碼,現在有個說話的。不過她又不懂武功,真碰上什麼事,還不是白白喪了性命?不帶也是對的。可惜開開太小,要不,全家出遊,也是一件美事。
一時間,心緒紛亂如麻。
一陣山風吹過,雨點打到了車廂上,我隱隱聽到傳來一聲低低的咳嗽。
我猛然想起,暗中還有一位在保護我呢,這麼大的雨,這麼大的風,又沒個避雨的地方,他就這樣苦苦在雨裡捱着嗎?
終是不忍心,我打開車廂門,望着外面大聲說道:“風大雨大,你進來避避吧。”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黑影出現在了雨中。
我將被褥收起,伸手將他拉了上來。
雖然沒有燈光,在黑暗中,我仍是模糊的看出了他的樣子。
“你作死啊,在雨裡站半宿,怎麼不進來找我?”我拿了條幹絲巾扔給他,嘴裡罵個不停。
他接過去,在臉上胡亂的擦着,也不作聲。
水順着他的衣襬流了下來,弄得車廂裡都溼了。
我無奈的嘆口氣,拿出套幹睡衣:“換上吧,把你那溼衣服扔車頂上去。”他接過去,我忙扭轉身。
“兩年沒見,就跟我這麼生分了?還是我變醜了,嚇得你不敢見我了?”想到他一路上鬼鬼祟祟的跟着我,卻不現身,不由火大。
“不是的。”他輕輕說。
“那是爲什麼?”
他又不作聲了,車廂裡是他悉悉索索換衣服的聲音。
“衣服太小,穿不上。”
都被他氣糊塗了,他一米八的大個,怎麼能穿得上我的睡衣呢?在車廂裡摸來摸去,摸出來一塊布。
每到個地方,我都會去布莊看看,有什麼沒見過的布料就會買點作研究用。
“沒你能穿的,這個繫腰上吧。”
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好了。”
我這才轉過身來,他半□□的身體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別過頭,拉他坐到裡面,將他那溼衣服扔了出去,拿了塊布巾將車廂裡的水漬擦乾,又鋪上被褥。
“進去。”我將被子拉開,示意他躺下。
他溫順的躺進了被窩,由於地方太小,他塊頭又太大,只好蜷着腿。
我向裡挪挪,坐在他身旁。
桃花不錯眼珠的看着我,兩隻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車廂裡的氣氛,頓時曖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