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黑夜悽悽,寒風兮兮。
門外衣襬陣陣,竟不知來有多少人手。
身背九環刀,腰繫七星劍的兩位老頭推開堂門,闊步來到。二人臉上的表情有些怪,對着楊勇躬身施禮,卻一言不發,左右退開,分列兩旁。
楊勇挑着眼皮看了二人一眼,再向門外看去。
十八位腰挎金刀的蒙面漢子站立門外,腳下一字擺開十二具屍體。
十八把金刀的身後站着一羣人,粗算一下怕有近二十位,但卻並不是萬殺堂的屬下。
“恩!”楊勇由鼻孔哼了一聲。十二具屍體當即被擡入堂內,楊騰一一看去,臉上泛出陣陣煞氣。
這些屍體中有元香、左憶山,千千兒畫出的小菊和那個神秘的女人。還有八個男人,想來應該是影子門的八位主事。
楊勇看向虎子和千千兒,道:“你們認認!”虎子挑起嘴角一笑,道:“不用認,確實是那八位主事!”千千兒站在神秘女人的屍體旁,嘆道:“是她!她就是原主的另一位屬下!”
門外響起一個女孩的喊聲:“元兇雖已畏罪自盡,可餘孽尚未清除。請堂主示下,似奴婢這些影子門餘孽該如何處置?”喊聲清脆,雖然帶着一股男子的英氣,聽起來卻也悅耳。
楊勇道:“你們都是影子門的弟子?”
“是!”門外衆人跪地參拜,齊聲迴應。
楊勇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踱步來到堂中,道:“門主身亡,你們一個個袖手旁觀,這就是你們這些門下弟子的護主之心?”手指地上的屍體,“本座看你們還不如這些死人。雖然他們殺了我三弟,可他們衷心護主,死的有情有義,楊某佩服!”
那清脆的聲音道:“門主被姑爺誤殺乃是家事,門主是主,姑爺同樣是主,難道堂主希望奴婢人等像他們一樣忤逆犯上,殺害自家的姑爺以顯忠嗎?”
楊勇道:“楊樂是你家姑爺不假,可他要剷除影子門,你們就甘願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那清脆的聲音道:“姑爺要剷除影子門絕非本意,乃是受了嶽思鸞那妖女所惑。嶽思鸞自詡爲武林正派,一心想要消除天尊旗下各門,欲求揚名於江湖。姑爺乃是天尊之子,即便要擒殺奴婢人等,奴婢等也不敢口出怨言。只求天尊出關之日,好生規勸姑爺,定能消除姑爺對影子門的誤解。一場災禍便可化之於無形!”
楊勇一愣,沒想到女孩牙尖嘴利,三兩句話便將她與同伴摘得乾乾淨淨。當下一笑,招了招手,道:“你進來!”
“是!”隨着應答之聲,一個嬌小可人的身影晃過堂門,飄在楊勇身旁,單膝跪地,抱拳垂首,道:“影子門下第一副主事月瑤,見過堂主!”
楊勇又是一愣,別看這月瑤小小年紀,可一晃一飄之間所顯露的武功卻是不俗,心中暗歎,“影子門下確如妙妙所言,藏龍臥虎,高手如林!”擡了擡手,道:“起來回話。”
“謝堂主!”月瑤起身,擡頭來見。
楊勇再又一愣,卻是這月瑤生得清秀婉麗。黑袍當中系一絲帶,腦後黑髮勒一紅繩。如此簡單的裝扮便已將她玲瓏的身軀、頑劣的個性盡顯人前。而那一雙眸子更如秋水,看得人心慌意亂。
霞兒繃着臉問:“他們是怎麼死的?”
“這位是……”月瑤看向楊勇。
楊勇一醒,轉身背手,道:“回話。”
“是!”月瑤道:“十根白綾,自縊身亡!”
霞兒看去,除去元香以及小菊的屍體,其餘十人的脖子上的確留有勒痕。
楊勇看了眼身背九環刀的老頭,道:“驗過了?”
老頭道:“驗過了,確是自縊身亡!”
楊勇道:“月瑤?來的都是什麼人?”
月瑤道:“回堂主,影子門主事一人以及十八位副主事盡數前來請罪,其餘男女弟子兩百一十一人全部留守門內,靜候堂主發落。”
楊勇嘆了口氣,道:“你等與此事並無關聯,如何處置……本座也無權做主,還要請總壇決斷!你們先都留下,該死該活就看總壇的意思吧!”
月瑤道:“奴婢遵命!”再又施禮,退在堂外。
楊勇令道:“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是!”十八位腰挎金刀的蒙面漢子齊聲迴應,帶着影子門下一應人等離去。
楊勇在十二具屍體旁來來回回踱着腳步,自言自語,“都死了?不會有假?”
虎子臉上一直帶着笑容,像嘲笑,像冷笑,又像是開心的歡笑,沒有人可以看透他的笑容裡所隱藏的含義。
影子門的十九個弟子都被安排在客房,月瑤所選的房間竟然在虎子的隔壁。
夜已深,茶已涼透。
虎子竟然端了杯涼茶,去敲月瑤的房門。
“誰?”月瑤似是被敲門聲驚醒,可詢問之聲還是帶着她獨有的清脆韻味。
虎子笑道:“我!”“你是誰?”“虎子。”“我不認得你。”“可我認得你!”
房門已被拉開,還是那套黑色的長袍,月瑤顯然並未寬衣。她的眼中帶着笑,道:“你認得我?”
“對!”虎子點點頭,道:“你叫月瑤,你是影子門的副主事。”
月瑤的臉上也布起了笑容,道:“我想起來了,你剛剛也在大堂裡。”
虎子道:“進去說話吧?雖然楊勇沒有派人在此監視你們,可站在門口說話總是不大好。”
月瑤輕輕搖頭,道:“你雖然年紀還小,可畢竟是個男人。夜已三更,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你若有話,明日再說也無妨。”
虎子笑道:“我沒有什麼話,只是有一個故事,非常好聽的故事。”
月瑤道:“等到明日早飯的時候,你再講給我聽,好嗎?”
虎子嘆道:“奶奶早就說過,我人雖小,可性子卻急!我肚子裡憋着這麼好聽的一個故事,若是不講出來怕是連覺也睡不着!既然你不聽……我去找霞兒妹妹吧!”說着,掉頭便去,嘀咕道:“也不知道她睡着了沒有?”
“哎?”月瑤拉住了他,道:“這都什麼時辰了,你還要去討饒別人!”拉開門,“進來吧!”
房間都是一樣的,所有的物件也都一般無二。但桌上的茶卻是熱的。虎子坐在桌子旁,將冷茶遞給月瑤,自己倒了杯熱茶,喝下一口,道:“坐!我的故事很長,恐怕要講很久。”
月瑤坐在虎子對面,垂眼看了看手裡的涼茶,而後湊在脣邊,輕輕抿下一小口,道:“你講,我聽。”
“我若是有什麼地方講的不對,或是你聽不明白,你可以問。”虎子笑着看去,道:“事情是這樣的,有個初入江湖的姐姐,很美的姐姐,我們先叫她碧月仙子。”
月瑤的臉寒了下來,道:“嶽思鸞?”
“不!”虎子搖搖頭,道:“就叫碧月仙子,不叫嶽思鸞。”
月瑤道:“好,就叫碧月仙子,請講。”
虎子道:“碧月仙子雖然比我大了幾歲,可她跟我一樣年少無知。剛剛闖蕩江湖就去調查一個非常邪惡的組織,我們可以叫這個組織爲影子門。”他頓了頓,向月瑤看去。
月瑤輕笑,道:“反正是故事,叫什麼都無所謂。”
“好!”虎子繼續道:“碧月仙子恰巧碰到了一個叫楊樂的朋友。楊樂乃是邪派魔尊楊騰的兒子,也在調查影子門,而且掌握了一些影子門爲禍武林,殘殺正邪兩派江湖人士的線索。兩人從此爲伴,開始共同展開調查。時間一長便彼此欣賞,以至兩情相悅……”
“等等,”月瑤打斷了虎子,道:“他們都沒有成家嗎?”
虎子笑道:“楊樂已經成家,他的妻子就是開封府最紅的名妓元香。元香是左憶山送給楊樂的禮物,既是禮物也是毒藥。自從楊樂第一天見到她,影子門爲他設下的一個龐大而複雜的計劃便已經展開了。”
“哇?還有計劃?快說來聽聽?”月瑤好像很興奮,又再抿了一口涼茶。
虎子臉上的笑容更濃,道:“我剛剛說的是名妓元香,你一定要記住這一點。其實影子門的門主也叫元香,是個東瀛人,真名叫藍元香子。”
月瑤將手臂支在桌上,拄着下頜,道:“真夠複雜的!”
“那我們先說簡單的,像兩位易容高手、三張臉皮、十幾個人改頭換面之類複雜的故事留到後面!”虎子嘆了口氣,道:“既然簡單來說,就從楊樂用飛刀殺死元香說起吧!這個元香就是他的妻子,爲他生了個兒子,叫滿兒。在他殺死妻子的時候,有兩個蒙面人抱走了滿兒,而藏在暗地裡的左憶山在他背後砍了一刀。”
月瑤瞪大了眼睛,道:“背後砍了一刀還能活着嗎?”
“當然!”虎子道:“因爲左憶山根本不敢殺他,因爲他的兄弟和父親勢力太大,現在殺死了他,左憶山和藍元香子這些人都得陪葬,整個影子門也將破滅。左憶山那一刀只是逼楊樂殺死她的妻子。這一刀的講究可不少,一來是借楊樂之手滅了元香的活口;二來是讓楊樂確認妻子已死,爲下一個元香創造機會;三來是令他受一點點傷,爲左憶山後面的行動創造條件;四來是因爲楊勇……”
“因爲楊勇?”月瑤的眼睛瞪得更大,道:“跟楊堂主還有關係?”
“有!很快就會講到楊勇的,先別急!”虎子特意賣了賣關子,喝下一杯茶,再又倒滿,道:“楊樂以爲自己的妻子就是影子門的門主元香,既然殺了門主,影子門的其他人便也不急處置。何況他還受了傷,更重要的是他所愛的女人碧月仙子要在第二天招親納婿。楊樂不顧傷勢,帶着屬下上了鷹嘴峰。碧月仙子自然歡喜,可能他們之間曾有過一些誤會,也可能楊樂已有妻兒,還因爲他是魔頭的兒子……”
月瑤道:“結果呢?結果怎麼樣?”
“兩情相悅了!”虎子道:“但也有一點小意外,便是‘雙絕劍’騰懷義、文淑雪夫婦、蜀中唐門的唐元霜、仙劍門的宣兒小姐以及六位屬下都跑來向嶽逍遙求教。”
月瑤道:“這裡還有嶽逍遙?”
虎子道:“當然!請嶽逍遙上山乃是影子門特意爲楊騰準備的對手。影子門向兩方都通知了消息,讓剛剛出關的楊騰急急忙忙趕去山頂與嶽逍遙大戰了一場,弄得兩敗俱傷。這樣一來,楊騰需要養傷,影子門兩年未交供銀的事也就暫時放在了一邊。”
月瑤道:“我有些聽不明白了,怎麼又出了供銀?”
虎子道:“先不說供銀,先說楊樂。他帶着碧月仙子還有一大羣江湖人下了山,準備前去清剿影子門餘孽,豈不知他所踏上的卻是影子門早已經爲他準備好的不歸之路。所以……剛剛下山,他們就碰到了左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