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你別亂碰!
“店家,我兩個時辰前就來過一次,特意吩咐你留下兩間上房——”
可還沒等洛西風把話說完,就聽那店家厚顏無恥地咧着大嘴賠笑道:“唉,實在是對不住哈。我本來是幫您留着的,可是這位老先生……”說着,他伸出五短香腸樣的手掌,指了指靠在臨窗茶歇處的一位客人:“這位老先生出了三倍的價格,說要是……要是不給他。就燒了我的店,哎呦我小本經營啊,實在是——”
我與洛西風同時轉身,看了看洛景天那張鎮定之下隱忍着得意的臉,又默默地轉回來。
我臉上一陣發燒,下意識地往外挪了幾寸。我說店家麻煩您幫幫忙,哪怕給我個雜間也行。將就一晚,我們明天就到東城區去。
“雜間倒是有,平日放放舊桌子爛板凳,也能搭張牀。”掌櫃的拍出一把破鑰匙,隨手那麼一指。就看到樓梯下面的拐角處,一間黑乎乎的小屋子掛滿了琳琅滿目的蜘蛛網。
我有點臉黑了,心想要麼乾脆跟店家問問後院有沒有池塘,我進去遊着算了。
卻見洛西風一把就把鑰匙抓持在手,單袖一拂,仿如暗器般甩了出去——
咔噠一聲,洛景天翻過掌中茶碗,將那小小的鑰匙當一枚小蚱蜢般扣住。旋即捻鬚冷笑:“怎麼?昨天還沒打夠?”
“爹,行個方便吧。”洛西風這人向來能屈能伸,也不怕掛笑臉。
“好說,”洛景天道:“就許你住到爲父房裡,咱們父子兩個好好秉燭夜談。”
洛西風:“……”
“爹,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洛景天哼了一聲,挑開茶碗。撈出銅鑰匙,嗖一聲打了回去,不偏不倚正中掌櫃那油光光的大腦門子上。
旁邊店家還在那不識好歹,說什麼既然是二位是父子那便好辦多了云云的。氣得我不輕不重地踩了他一腳,趕緊使個眼色讓他躲遠點。
“師父,洛老前輩,天色不早了,我們也早點去休息吧。”我拿過雜間的鑰匙,心想着還是上來打打圓場吧。都說人妖殊途不同歸,我看這兩父子纔是真的投錯了緣分胎,生生水火不容哩。
可是沒想到,洛西風上手就把我的腰給掐住了。正別在癢肉附近,害得我差點笑出來。
“不用。阿黛,今晚你就跟師父睡。”
什麼?!我驚得合不攏嘴。
那邊洛景天的臉早已變作茄子包顏色,袖口呼呼生風,殺意濃濃。
“你不就想寸步不離地盯着我麼?你盯好了,順便把今晚看到的也告訴唐芷。到時候,就是你拿刀逼着我拜堂,人家師妹恐怕也未必肯哦。”
“你這畜生,你……你們師徒……這成何體統!”
我嚇得趕緊擺手,說洛老前輩你別誤會,別誤會,我——
“我未婚,她未嫁,師徒又怎樣?”洛西風擰住我的下頜叫我當即就禁了聲:“只要我高興,我今天就把她逐出師門再拜堂,你奈我何?”
“你,你你——”
咣噹一聲,洛西風推門就把我丟上了榻,哪管門外的洛景天已然氣得快升天。
“師父,你也不用這麼對你爹吧。你剛纔說的那些話,我……我就當沒聽見……”我顫顫巍巍地在牀榻上坐成個母雞狀,臉紅的就跟燒透的烙鐵。
“瞎想什麼呢?知道還問!”
膝蓋上猛然一痛,原是被洛西風給踹了一腳:“膝蓋,盤好。”
背心上幾處要穴突然隔空一麻,源源的暖流生息盤桓在經絡脈穴之間。渾身鬱結的鈍痛酸脹一下子被打通,頓覺舒適開塞了不少。
半個時辰後,洛西風收功起身,下地到門口看了看:“呼!總算走了。”
我擦了把額角的冷汗,說師父,其實我覺得你父親也挺可憐的。
“是不是因爲你孃親去世後,他才變得這麼不近人情,嚴厲又刻板?”
問完我又有點後悔,我說師父我就問問而已,你也可以不回答的。
“那不是他可以對別人的人生做主宰的理由。”洛西風把門窗關好,從牀鋪上拽下來一條被子,就手往地上一鋪:“我爹本是一介在野布衣,閒雲野鶴般過活,不爲功名利祿所累。
孃親走後,他性情的確變了不少。誓以捍道爲己任的使命感,在降妖除魔一派中簡直堪稱扛鼎之士。
十年前那次妖仙變,我爹帶着師叔的唐家宅。一舉解了京城之困,後來被當今聖上納爲護國天師,兼太子太傅。
你也覺得可笑吧?明明一介術士,偏要卷身入朝堂,陷權謀。”
“師父,我覺得洛老前輩的心裡也不會很快樂吧。只不過是用這樣的執念來瓦解一下心中的陳年舊痛,讓自己有些事堅持罷了。”
洛西風不說話了,可能是剛剛替我療傷也疲累了些許,這會兒卷着被子翻了個身。
我有點過意不去,說師父你還是上牀來睡吧,我睡地上。
“不成,你躺地上?等下阿寶回來了,又一下子鑽你懷裡了!”
洛西風再次苦口婆心地表示:“跟你說了很多遍了,女孩子在外,名節很重要——”
我:“……”
我說你知道我名節重要,剛纔還在樓下胡說八道。
這會兒我跪坐在他身後,像個受扁了氣的小媳婦:“我不管,你都把我給拖進房裡了,衆目睽睽的……”
“我那是權宜之計,否則這會兒你該睡蜘蛛網了。”洛西風摸了摸我的臉頰:“咱們清清白白,問心無愧的,你管旁人說什麼?”
我咬了咬脣,小聲道:“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恩,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
“沒什麼就快點去休息,明天早上,我想去汶水地脈那邊看看。”
我嘴上說着哦,雙膝卻依然跪在洛西風的被子上不動。
他笑了一下,又掐我的腮,問我怎麼了?
“恩……剛纔,師父你幫我過了三陰,逆焦陽,雖然內傷好了不少,但是精血鬱結走寒脈,我有點冷。”我說。
“怎麼會冷呢?”洛西風搭了下我的脈搏,估麼着多少也看得出我是有意撒嬌:“試試上次叫你的凝神心決。”
我搖頭,說太累了,不想練功了。師父,你身上……是不是很暖啊?
“真拿你沒辦法。”他單膝立起,一手拖着被子,一手拖着我:“你睡,我坐着。”
眼看他又要把我往腿上放。我說不用了,師父你剛剛爲我療傷也耗費了不少精力吧,一塊躺下好不好?
“反正你也說了,你問心無愧嘛。”我眯着眼看他,伸手抓抓他雪白的衣袖。
洛西風嘆了口氣沒說話,徑自躺平身子。我便立刻像八爪魚一樣黏了上去,撈起他的一隻胳膊,整個頭躺進去。
他好像突然顫抖了一下,伸手推推我,說別靠這麼近啊!
我不管,我裝睡。只覺得他心跳一下下的,好像特別有力。
我抽着鼻子嗅了嗅,熟悉的氣息讓人覺得安心。這懷抱,跟蘇硯略有不同。
蘇硯是魚,饒是一襲火紅的華服,胸前的溫度還是純冷的。
而洛西風的血肉之軀好像自帶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安全感,更有生機,更有活力。
我睡着了,一覺睡到天都快亮了才發現洛西風的手在我腰上很不老實地摩挲着。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緊閉雙眼繼續裝睡。
我還想繼續裝睡,可是一不小心被他一根頭髮嗆進鼻孔,打了個結實的大噴嚏。
“阿黛,別……亂碰。”洛西風居然說話了。話語低沉嘶啞,貌似……還夾雜了一聲很令人捉摸不透的喘息。
已經無法再裝睡的我着實嚇了一大跳,我說師父,您說什麼呢?:我把兩隻手舉起來,光影打在頭頂的房樑上。我說我並沒碰到你啊,倒是你…….你的手。
“恩?”洛西風也把手舉了起來,我更懵逼了!
那我腰上的是個什麼玩意兒!!!
洛西風呼一下坐起身來,一張火符飛上燭臺,一時間光明充滿屋子。
低頭就看到阿寶四仰八叉地躺在我們兩人中間,四根觸手招搖撞騙的晃盪!
“啊!嗚——”
要不是我攔着,估計阿寶這會兒已經被洛西風烤成蘿蔔乾了。
“幹嘛呀!我幫你們跑了大半夜,回來剛歇一會就打人,嗚嗚嗚!”阿寶大哭大叫:“黑燈瞎火的,我看你們光躺着也不辦事,這纔想着幫你們添把火嘛。”
我確定剛纔藍光一現,洛西風出手的應該是必殺招——滅魂符。
可憐的阿寶哆哆嗦嗦靠着牆,符刃就像利刀一樣貼着他的臉頰過去。
“別,別殺我!我錯了錯了!看在我帶來有用消息的份上——”
阿寶淚汪汪地往我懷裡一紮,說阿黛我找到周文斌了,他在南市區的酥仙樓,和一個叫惜若的女人在一起。
“還有什麼遺言,”洛西風捏住的他的脖子:“一口氣說。”
我把阿寶搶過來,說好了好了別鬧了,洛老前輩佔了一間上房,我和師父纔不得已擠在一起,你別瞎想。
“我別瞎想?”阿寶咳嗽兩聲:“那你們有種別瞎說啊。洛景天分明就在酥仙樓好不好!哪裡佔你們的房了?
我就是見他進去了才趕緊溜回來的——
話說?酥仙樓是什麼地方,哪裡有好多漂亮姑娘,還有好多男人哦。”
我摸摸阿寶的頭,又看了洛西風一眼,說乖,沒事,吃飯的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