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梳頭
“你想多了,阿黛還只是個孩子,貪玩而已。
這院子裡大精小怪的那麼多。要麼是已經改邪歸正的,要麼是天劫難渡的,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是洛西風的聲音?還在提我的名字。所以不用想,我也猜得出裡面的女子是唐芷。
“師兄,就因爲知道她是孩子,阿芷纔不願與她這般計較。”唐芷拖着哭腔,宛若梨花帶雨般委屈:“這凝翠小鐲是我表姐出嫁前送我的,一直都沒捨得戴上。
這次過來,心想着阿黛既然是師兄你的首座弟子,那也就是我的自家人,才作爲見面禮。可沒想到……”
我一下子就懂了,敢情是剛纔被我家阿寶一時氣憤丟出窗外的鐲子啊!這會兒已經被坐實了不尊師重道的罪證,給唐芷拿過來先一步告狀!
“阿黛跟了我三年,難免排它又依賴。你若是委屈,我便叫人取了藍田彩玉幫你再琢一副。”洛西風的聲音真是好聽,那低低沉沉又波瀾不驚的語調哄起女人來簡直是得心應手的。
能被他疼惜的人,真是幸運呢。
“唉,我也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只是擔心阿黛小小年紀,性情如此乖戾。又整日與這些妖邪混爲一處,若不加以引導——”
我挺受不了唐芷一而再再而三的這番言論,人人又妖妖的。雖然理解她同樣出身術士世家,從小接受的教義便是正邪黑白涇渭分明——像洛西風這樣的性情,纔是正派門道里的奇葩。
可我就是覺得刺耳,心裡一氣一惱一委屈,重重敲了幾下門就進去了。
“咕咚”一聲,我雙膝跪地:“阿黛請師父責罰!”
此時的洛西風貌似剛剛沐浴完畢,單薄的裡衣籠罩在頎長的身軀上,偶爾透着些許淡淡的水珠。
他的長髮未及束冠,半敞在斜肩上。端一盞清茶,脣角唏噓。
而唐芷就坐在他的屏風對面,持一盞繡帕,惹珠撒淚的。
“阿黛,誰讓你這麼闖進來的?還有沒有點規矩?”
我搖搖頭,說阿黛本就是請罪來的。不小心弄碎了師孃的手鐲是阿黛粗心笨拙,與旁人無關。
但是師父若覺得我這番進來擾了您和師孃的春宵光陰,數罪併罰就是了。
一聽這話,唐芷臉上頓時飛紅,而洛西風端着茶可差點嗆死:“什麼春宵?你都跟誰學的亂七八糟的!”
我說我無師也可自通。好的都是師父教導的功勞,壞的都是阿黛自己心術不正。
“師孃也不必如此杞人憂天。師父教誨莘莘,阿黛銘記在心,將來何去何從也不會有辱師門。
只不過,人有道,妖亦有道。愛憎分明的妖精,也好過暗箭傷人的小人,對吧?”
“阿黛這是說哪的話啊?”唐芷這臉變得真是跟池塘裡的漣漪似的,笑盈盈得就上前來攜住我的手:“腳上的傷可還好?別跪着嘛,大家都是一家人,有話起來說。
剛剛看到你在外面幫忙拉花球,唉,這種粗活給綠影做就是了——”
“師孃客氣了,阿黛自是守本分的人。師父大喜的日子,若不盡心盡力,難免又要落旁人口舌。擔個不孝的罪名——呃……”
這賤人!表面上好似在拉我的手,實則藏在袖子下狂捏我的脈門!
好不容易平息下的氣血再次翻涌異常,這會兒壓的胸口跟被人一腳扁踹了似的。
“師兄你看,阿黛的臉色的確不太好呢。”唐芷娥眉一簇,關切之意溢於言表:“要不我叫綠影過去,再割半碗鮮血煎點滋養的藥?”
“多謝師孃,我不要緊的,也不用再勞煩綠影姐姐了。”
我咬着牙,搖了搖頭。咕嚕一聲,嚥下涌上喉嚨的一口腥鹹之息。
“好了,放開阿黛。”洛西風起身過來,驟然出手就按住唐芷的腕子。我就知道她會突然泄功,登時軟綿綿的跟蛇似的,弄得男人都不好意思說半句重話。
“師妹,我這院子裡的夥計們大多都是沒能完好渡天劫而落下些許創傷和殘疾的妖類。既然你醫術高超,請替我幫他們開點方子調養一下?”
“師兄你還是這樣,本該是個雷厲風行的斬妖術士,卻偏偏生就一副菩薩心腸——”
“師妹!”洛西風衝她點了下頭,話音不算響但聲調亢了幾分:“醫者父母心,不問出身富貴,宗族種羣。師叔也是這般教導你的吧?
至於我家小徒弟——
你放心,她可沒那麼嬌慣,平日被我責打得都要比這厲害。”
唐芷的臉紅了紅,又白了白。最後不甘心地彎腰道了聲別,推門出去了。
我扶着還不是很靈活的左腿,說師父那我也先走了。
“幹嘛去!”洛西風劍眉一挑:“過來,給爲師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