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忙過了麥收迎來了夏至,鹿角解,蟬始鳴。地下的知了猴開始破土。於德忠挖井的間隙還會幫鄰居免費乾點簡單的瓦匠活,這天,幫鄰居在門口打水泥臺時,挖到了一個小洞,摳出了一個知了猴帶給了於樂。於樂知道,蟬要破土而出了,興奮的喊上大磊,一人拿了個小钁跑到了樹林子裡。

貼着地面刨去薄薄的一層土,發現小洞後,抓一把旁邊的草堵住洞口,然後在洞口的旁邊往下繼續挖,挖了十幾二十公分後,拔出草,用指頭將洞口一點一點向側面摳開,十有八九便會發現知了猴的腦袋,然後將其拽出。小孩子們陸陸續續的過來刨,半個夏天,樹林子底下和路邊長樹的地方,能被他們翻好幾遍,比翻地種糧都刨得勻實。

知了猴可以燒了吃,也可以炸了吃,於樂不喜歡吃知了猴,只喜歡吃炸的樹上的知了。所以,刨幾個知了猴回家都是用來玩,把它們放在木板上,扣着碗,等他們蛻殼變成知了。剛蛻了殼的知了,通體有點發白,翅膀什麼的全是柔軟的,風乾了之後纔會慢慢變得堅硬透明。後來,有個大孩子跟於樂說,如果把知了猴放在光滑的玻璃上,那麼它永遠不會脫殼。於樂試了一下,果真如此。知了猴脫殼需要有能抓住的地方,比如木頭,土地,這樣方便它使勁,光滑的鏡面使不上勁,自然無法蛻化,最終封死在自己黃黃的殼裡。

隨着夏季的深入,樹上的蟬蛻越來越多,果園裡的蟬最多,樹上掛滿了蟬蛻,聽說是味中藥,可以賣錢,但那時並沒有人去撿。倒是發現蛇蛻的皮會拿回家保存起來。

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所有的蟬像是被指揮一般,統一有節奏的叫着,如同搖籃曲般。開着窗戶,聽着蟬鳴,夏天的午覺睡得踏實又深沉。天擦了黑,於德忠帶於樂拿着手電筒到樹林子裡照蟬,很多蟬都是夜間爬出地面,在低矮的樹幹上開始蛻皮,他們用手電掃向每一棵樹幹,能發現剛爬出的知了猴,蛻了一半的和剛蛻完還不會飛的知了,用手直接拿捏了下來。

村子裡常見的蟬有四種,村民沒那麼高的學識,根據叫聲,分出了吱吱(蟪蛄)、螞蜇溜(黑蚱蟬)、的嘍(蛁蟟)和哇悠(鳴蜩)四種,其中後兩種少見,最後一種最難抓。白天,亮亮拿了一根小竹竿,上面用鐵絲圈了個塑料袋,喊於樂和大磊去扣知了。但因爲塑料袋的目標太大,很多蟬被驚飛了,亮亮只抓到了少量的吱吱。

大磊是高手,也比於樂和亮亮有力氣,他用麪粉洗了塊麪筋包在塑料紙裡。在竹竿頭上又綁了一根很細很細的棍子,棍子頭上抹一塊麪筋粘知了。他隨身帶了跟針,針上穿了根長長的線,抓到知了便用針穿起來,一下午穿了一大串掛在脖子上,好比沙和尚掛的珠子般,其中大的螞蜇溜最多,相比起口感,於樂更喜歡吃炸吱吱,皮沒那麼硬。於樂沒讀幼兒園之前,於德忠帶他粘過知了,只是於樂一直喊熱,喊口渴,給於德忠煩得發誓再也不帶他出來粘知了了,後來也是忙,確實沒有再帶於樂粘過。於樂跟在亮亮和大磊後面,替他們找目標,分了點他們的知了。

“晚上俺爸他們出去抓蜇溜,你跟着一起去吧,我也會去。”大磊跟於樂說到。

“嗯,好的。”

吃過了晚飯,天完全黑了下來,大人們坐在街邊納涼聊天,於樂跟父母打了聲招呼便去找大磊了。大磊家門前停了輛農用三輪車。大人們拿了幾個裝尿素的編織袋,一個大黃錘,剪了兩個破輪胎,帶了瓶汽油,喊了大磊和於樂坐到車斗上,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向村外開去。

他們一直開到野外通向鎮子的主幹道上,道路兩邊是長了幾十年的老榆樹、槐樹和楊樹。於樂以爲他們也是到野外用手電照知了。但實際卻是,他們澆了點汽油,點燃了輪胎,又劃拉了點乾草,做了個小火堆。火燒起來後,大人們輪番將大錘掄到樹上,樹上的知了像下雨般紛紛落下。於樂和大磊蹲在地上不停的撿,這可比用粘的方法快多了。

不知道知了晚上不會飛還是趨光的天性,任由大錘將它們從樹上震下,不停的向火堆爬去。掄完了一棵又一棵樹,於樂的手也被知了撓得起了皮。一個小時,多半袋子的知了,收穫頗豐。

回了家,大人們將知了分了分,於樂也分了不少帶回了家。張玉英把知了的翅膀掐去泡在水裡,第二天一早給炸了,全家開了頓葷。

七月,各色的牽牛花,葫蘆花夾雜在一片翠綠的蔬果和草叢裡。村子後面的幾簇曼陀羅也開出了白色和一點淡紫色長長的花,其中不少結出了圓圓綠綠的果實,果實外長滿了刺,像超大號的蒼耳一般,有的已經裂開,看得到如芝麻般的籽。

幼兒園老師把孩子們領到了村後,讓他們隨便去玩,自己則跟旁邊樹底下乘涼的大媽聊起了天。不知哪個頑皮的小孩子盯上了曼陀羅帶刺的果實,拿着當蒼耳往其他孩子身上扔,大家都跳着躲閃。這時,另一個孩子說道:“這個裡面的籽吃了對身體好,聽說是藥。”

孩子們聽說對身體好,還是吃的,便紛紛跑去摘曼陀羅的果實,摳開堅硬的外殼,把裡面的籽倒在手心裡舔着吃。於樂也學着他們摳開了一個吃了一點,感覺說不上的味道,很難吃,便把剩下的扔了。

第二天一早,於樂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亮亮的媽媽跑了進來問道:“玉英,你家樂樂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了?”張玉英一頭霧水。

“你快去幼兒園看看吧,老鼻子家長在那找老師呢。”亮亮的媽媽着急的說道,“你家樂樂昨晚睡覺沒怎麼的嗎?”

於樂剛睡醒,迷迷糊糊的看着亮亮媽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亮亮媽媽也觀察着於樂,沒發現於樂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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