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要參加運動會的興奮勁兒暫時沖淡了於樂心頭的陰霾。做完體操解散後於樂走在人羣裡,聽到自己那當副校長的二奶奶說給了她閨女五塊錢買巧克力,明天跑步的時候補充能量。
零花錢居然有五塊之多,這讓隔三差五才能從家裡要出三五毛錢零花的於樂頗爲震驚。也第一次聽說了巧克力還有補充體力的說法。
“你明天帶什麼東西去?”
“聽說那邊賣吃的特別多,帶點零花錢。”
“嗯嗯,我聽五年級去過的人說那邊還有賣菠蘿,賣玩具的,什麼都有。”
……
同學們一路討論着明天該帶點什麼,大家都是第一次參加這麼大的活動,也都是奔着玩兒去的。除了集體體操,於樂他們班只有劉超海報了幾個短跑項目,劉少榮報了個女子三千米。學校不重視體育,在家長眼裡,甚至在一些老師眼裡,除了學習,其他的都是不務正業。
“媽,明天運動會兒,他們都帶東西去。”於樂一回家就張嘴要起了東西。
“他們都帶什麼去?”
“他們說那塊兒有賣東西的,帶點零花錢。”
“帶什麼零花錢,給你買包方便麪晌午吃就行了。”
“他們都帶好幾塊錢,有帶五六塊的。”
“帶那麼多錢去幹什麼?又不是去趕集。再給你洗兩個蘋果,帶瓶水就行了。”
打從記事起,於樂就不記得家裡有過什麼存款,雖然養了牛,有點現金也都投入到了飼料裡,開春裝修房子時還是到處借了點,才把牛棚加固了一下,在地面抹上了層水泥。總之,一提錢,父母就說家裡沒錢,這貧窮的標籤一直烙在於樂心裡。長大後,於樂反思自己性格的時候,想着或許發自內心的貧窮感也是自己不自信、性格敏感和自卑的一個原因吧。
可於樂也有着從衆心裡,別人都帶錢買東西,自己沒有的話,擔心被人嘲笑。軟磨硬泡下,張玉英翻箱倒櫃的找了幾張一毛、兩毛、五毛的角幣,湊了一塊五塞給了他。這小小的一摞角幣,於樂覺得像得到了鉅款,小心翼翼的揣進了兜裡。他盼望着,什麼時候自己兜裡也能像大人一樣,隨便就能掏出五塊十塊那樣的大錢。
“好好拿着,別掉了。”張玉英囑咐了他一句。
第二天清晨,於樂早早睡醒了,吃過早飯,穿上了校服、白鞋,繫上了紅領巾,把白手套、頭晚買的一包乾脆面、兩個蘋果和一壺水裝進了書包裡,又挑了個還算完整的馬紮,摸了摸口袋裡的錢,興奮的出門了。走前,張玉英拉住他,往包裡又塞了倆雞蛋。
學校租下了村子裡跑市區的小客車,送學生們去鎮子上的中心中學參加運動會。雖然小客車核載只有19人,但每回基本上都擠得上不去人了纔算,拉於樂這樣的小學生五六十人更是不在話下。
學校到鎮裡的初中往返需要半個小時一趟。於樂到學校的時候,六點半的那趟客車已經拉着五年級的學生先去了。
教室裡很吵鬧,學生們很興奮,都在嘰嘰喳喳的聊着,展示着自己帶的吃的玩的。有些姑娘們還帶了遮陽帽。書本上經常有寫城裡的學校到了春天會組織學生們春遊,於樂心想,他們的春遊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七點多一點,客車返回了學校。大家開始陸續上車,男學生們也很自覺,或者說也不太好意思搶,座位和能坐人的發動機蓋都讓給了女生,男生們拎着馬紮拿着包擠在過道上,像擠油一樣的擠在一起。
“老同位兒,我給你拿着包。”身後的李娜戳了戳於樂。
“好。”於樂朝她開心的笑了笑,把包遞給了她。
“那個馬紮子也給我吧,我放腳下。”
有了李娜貼心的幫忙,雖然擠了點,但於樂兩手空空,倒也沒那麼難受了。
鄉間的土路坑坑窪窪,車子左晃右晃,於樂跟着人羣一起左右搖擺晃悠了十幾分鍾終於堅持到了地方。
鎮子上的中心中學孤零零的坐落在一條一級公路的北側,離最近的村莊也有三裡地。
於樂下了車,從李娜手裡接過自己的東西,在班主任的帶領下往學校裡走去。旁邊那些高高的騎着自行車的初中生也陸陸續續的進了學校。
“天吶,這學校里居然還有臭油道。”學校中間的主路是一段約兩百米的瀝青路,路的左右兩邊是成排的平房,平房前的人行道鋪着紅磚或地磚,儼然一個小村落。於樂不敢相信一個學校居然可以這麼大,有這麼多的房子,他心裡感嘆着,眼睛好奇的四處打量着。
其實,也不怪於樂這麼吃驚。九十年代末兩千年初的時候這個鎮子裡有十幾所小學和三所初中。中心中學有六年級到九年級,四個年級。而另兩所初中只有六年級和七年級。從八年級開始,全鎮所有初中生都要來中心中學讀書,並且無論遠近,八年級和九年級學生全部需要住校,封閉式管理。
所以,這裡學習、生活和居住着兩千五百多名初中生和一百多位教職員工。不出意外,幾年後,當於樂在自家旁邊村子讀完七年級也要搬來這裡開始住校生活了。但,這對當時的於樂來說,還是很遙遠的一件事。
學生們沒有在兩旁的建築物前停留,徑直來到了學校的最後面。走下了瀝青路,是一片極大的空地,旁邊圍着紅磚牆。在空地右側的東北角落有兩間平房,修了幾級臺階,臺階上擺了幾張不鏽鋼桌子。
空地左側的地面上用石灰畫出了跑道,想必就是操場了,操場的地面也是沙土地,並不比自己學校的破操場好多少。正對着操場的地方修了個小看臺,上面已經擺了幾張桌子,桌子上蓋着好似牀單的東西,應該是校領導的看臺了。
操場的西南角用紅磚砌了個廁所,於樂看到廁所外牆的兩端分別拿白灰歪歪扭扭的寫了“男”“女”倆字。
於樂他們跟着老師來到了自己學校的位置,路過看臺時,體育老師正帶着五年級的領隊告訴他在哪個位置喊“向右看”的口號。
白灰畫的跑道的最外側還是有很大的空地,大家把自己的馬紮拿了出來,擺在地上坐了下來,等待着老師的下一步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