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氣在臨近中午的時候起了風，這春天的風總是斷斷續續，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憑空颳起一陣，吹得那操場上的沙石在人羣中穿梭，也帶走了嘈雜的人聲。
於樂他們用校服罩住了頭，彎着腰，男同學擠在一起就這樣聊着天，等着走。那風起得快，走得也快。大家抖了抖身上的塵土，對這些已經見怪不怪了。
上午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能安靜的坐在座位上，熟悉了環境後，這操場徹底變成了集市，雖然老師強調不要到處亂跑，但總歸阻擋不住孩子們的童心。
閒着的時候能做什麼呢？大部分人在小攤位前溜達幾圈，有的買一溜兒蘸了鹽水的菠蘿，於樂聽說那塊兒菠蘿值一塊錢，頓時打消了買它的念頭。有的人買了炸香腸、炸蛋卷，有的買了個大號的放大鏡在照螞蟻，還有各種小飲料……
於樂的嘴也沒閒着，他上午拿出了一個蘋果，掰成四半分了吃。把帶的乾脆面揉碎了撒上調料當零食，把裡面的小虎隊旋風卡裝進了包裡。除了這些，還被李娜投餵了一個蛋卷兒，分享了其他男同學的唐僧肉、辣片等各種小零食。
劉超海披着校服，裡面是個汗衫，胸前掛着號碼牌，下身短褲，穿着釘鞋慢跑着回到了班級隊伍中。
“劉超海，上午比賽了什麼項目？”坐在最前排的老師問道。
“400米跑了第三，200米第二，下午還有100米的預決賽。”劉超海咧着嘴驕傲的報上了自己的成績。
“大海，你行啊”“厲害，厲害”周圍的同學在一旁不停的表揚着。
“嘁，簡單，他們都不行，水平一般。”劉超海像得勝的王者，此刻他的眼裡瞧不上任何對手。
“彭程，飲料給我哈一口，我給班級掙分了，你不得貢獻一下。”
“給我咬口菠蘿。”
……
劉超海盯上了同學們手裡的零食，不一會兒搜刮了一堆。
“你看把他漲狗的，牛逼哄哄的。”於智源在於樂身後把頭湊於樂耳邊說道。
於樂笑了笑，但他心裡是很羨慕劉超海的，運動會人家是主角，成了衆星捧月的對象，似乎渾身散發着光芒。老師們拉着他聊天，同學們在一旁稱讚，還有一衆姑娘的投喂，自己何時享受過這種待遇。
嫉妒使於樂跟於智源站在了一起，他倆坐最後，從頭到尾就沒搭理過劉超海。
五年級的一個學生在小學組推鉛球比賽中給學校拿了第一名。於樂覺得把他放小學組有點欺負人了，他一米七的小壯漢，看背影，那個頭、那渾實的樣子，哪裡像個小學生了。
中午十一點半到下午一點是休息時間，中心中學本校的學生都回了自己的教室，操場一下子空曠了很多，老師交代了一下只准在操場上活動，然後也找地方吃飯去了。
於樂跟於智源幾個人圍着操場的攤位轉悠了起來，他們幾個都是零花錢不多的人，這其中於樂跟王軍算是最窮的了。大米球、糖瓜兒、炸串、菠蘿、汽水、小玩具、貼畫……他們幾個只看不買，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的，於樂問了問價格，自己的一塊五毛錢買不了什麼東西，而且跟小夥伴們一起，把錢都花了買點東西也不夠分的，自己也吃不上多少。
轉到操場東頭時，於樂明白了那東南角的平房是什麼地方了。不鏽鋼桌子上放着蒲簍，穿着白衣服的人從裡拿出饅頭賣給學生，還有幾個大盆，有人在拿勺子舀菜。那裡應該就是學校的食堂了。
初中生們拿着搪瓷缸子都擠在那裡打飯，那場景，好像簇擁在蜂巢的層層疊疊的蜜蜂，又好像掉在地上的糖果上聚集的螞蟻。學生沒有排隊，大家一隻手擎着飯缸子，一隻手拿着錢，兩隻手向前伸着，不停的擠來擠去。早就聽村裡人說，誰家的孩子太老實，在初中都搶不上飯吃，原來真是這個樣子。
食堂只有兩間平房，沒有學生吃飯的地方，打完飯菜的學生拿着缸子饅頭都陸續往教室走。沒打上飯的還在那裡吆喝着往前擠。這就是初中生活嗎？吃個飯競爭都這麼激烈，親眼所見後，於樂擔憂起了自己上初中後的吃飯問題。
走了一圈，他們又回到了自己的班級。於樂摸了摸包裡的兩個雞蛋，看到大部分人都在吃買來的東西，愣是沒好意思拿出來。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那是經常到自己學校賣包子的大媽，於樂也剛知道了她是這學期教自己美術的老師的老婆。
她停下自行車，打開了後面的泡沫箱，裡面是分裝好了的一兜一兜的小包子，剛好一塊五一兜。於樂掏出錢，買了一兜包子，因爲中午都是回家吃飯，這是他第一次買她的包子。於樂拿在手裡，是熱乎的，聞起來很香。她的包子不愁賣，自己學校的學生一會兒就分光了。
一個塑料袋裡有八個小包子，很軟，於樂咬了一口，鹹香的味道，跟自家包子都是大塊的肉不同，她做的包子肉餡跟餃子餡一樣像一個肉丸子。這一頓飯，於樂吃的很香，只是沒了再買其他小零食的錢了。
雖然每個班級都有一個大的塑料袋裝垃圾，但一頓午飯過後，隨着一陣小風，各種塑料袋兒紙片兒等在操場上空飛舞，往好了想，倒也平添了熱鬧。
“於樂，給你吃。”
聽到聲音，於樂愣了一下。是教室座位跟自己隔了條過道兒的王子月。他倆平時交流也挺頻繁，於樂會時不時的逗她一下。於樂有時候會覺得王子月比自己成熟很多，說話像大人一樣。她在班裡除了前後左右桌，很少跟其他人聊天，不是那種愛出風頭的姑娘。
她此時正拿着一溜兒套了個薄塑料袋的菠蘿遞給於樂。
“嗯？爲什麼要給我吃呀？”於樂本能的問了一個腦殘的問題。
“哎呀，”王子月皺了一下腦子：“俺姐在初中唸書，剛送我的，我不愛吃，有點酸，正好送給你吃吧。”
“哈哈，我愛吃酸的。”於樂沒有多想，直接接了過來，撕下袋子就咬了一口。這是於樂活了十多年第一次吃菠蘿，酸酸甜甜的，心裡樂開了花兒。
一旁的王子月微笑着看着於樂，並不覺得他臉上好像八輩子沒吃過好東西的樣子很難看。
王子月沒有讀初中的姐姐。她只是注意到了於樂上午問完同學菠蘿價格後眼神裡的落寞。她給於樂買了菠蘿，自己卻餓了一天。
於樂知道這些事，已經是多年以後了。女孩子永遠比男孩子成熟，等男孩子回過神的時候，有些事情就變成了遺憾。這就是青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