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春，於德忠買了兩頭剛出生五六個月的黑底白花的奶牛在平房養了起來。常年挖井，讓夫婦倆經常覺得腰痠背疼，有點幹不動了，決定重操舊業。家裡攢的錢買不起產奶的大牛，小牛的價格不高，但還需要一年多的時間才能產奶，這段時間養起來也不是很麻煩。所以挖井的空當，把牛牽出去放一下就行，什麼時候牛產奶了，挖井的活也就徹底不幹了。
於樂沒有近距離觀察過牛，這次正好有了機會，兩隻眼睛快貼近了牛頭，不斷的感嘆着“哇，牠的眼睛真大。”“哇，舌頭也好大。”“哇，脖子下的這塊肉好軟。”於樂閒着沒事就回家擼牛，小牛也很配合，從不頂撞他。
村子的小商店裡和校門口擺攤的老大爺那又進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兒，學生們嚼起了大大卷泡泡糖，吃着粉紅色塑料碗裝的小蛋糕，還有很長很細的軟管，學生們把礦泉水瓶蓋鑽個眼兒，把管子伸進去吸水。
大大卷賣一兩塊錢，於樂不敢管家裡要，平時家裡最多給一兩毛的零花錢，可以買個西瓜球泡泡糖嚼一下。就算臘月天，於德忠夫婦起不來，最多也只給於樂一塊錢，去超市買袋兒乾脆面當早餐，還能剩下兩毛錢的零花錢。乾脆面裡有圓圓的旋風卡，很多學生在收集，於樂沒那麼多錢，靠撿別人扔的也攢了不少。
方便麪一直是奢侈品，哪天家裡泡一袋三鮮伊麪，能樂上一整天。學生們經常把方便麪的調料包帶進學校，把調料倒手裡分一下，大家舔着吃。把方便麪捏碎了，把調料倒裡邊吃的主，絕對算得上小康家庭了。
自從去年在炕蓆底下拿零花錢買零嘴兒被張玉英發現給他胖揍一頓之後，於樂也不敢惦記家裡的錢了。但看着別人打開粉紅的小盒子，裡面是一卷粉紅色的泡泡糖，撕下來一塊嚼，剩下的還能吃上好幾天，於樂心裡就癢，他也想嚐嚐什麼味兒。這天，終於讓他在教室門旁的花壇裡發現了別人吐掉的粉紅色的泡泡糖，一看就算大大卷那種，於樂趁四下沒人，趕緊撿起來裝進了口袋裡。
一下午，於樂都着急的盼望着放學回家，好吃泡泡糖。吃別人吐的東西，對有點潔癖的於樂來說，心裡多少還是有點難以接受，回到家後，拿水反覆沖洗了五六遍才放進了嘴裡。泡泡糖還剩一點甜味，吹得泡泡又圓又大，於樂一直嚼到腮幫子疼才吐了出來，用塑料紙包好，第二天回家接着嚼，一連嚼了三四天，玩夠了才扔。
上課也是有壓力的，每節課，老師都讓同桌把家庭作業互換過來，找人起來念答案，同桌之間互相批改。而起來念答案的，十有八九是於樂的同桌張茸茸，數學題，語文題，都是張茸茸拿着於樂的作業在讀。如果寫錯了，少不了被老師訓斥一頓。於樂總是跟張茸茸抱怨，“都是因爲你讀課文聲音大，普通話好，老師一直讓你念答案，弄得我天天挨批。”
有時候，於樂寫的作文鬧出笑話，張茸茸讀着讀着能笑岔了氣，全班都跟着笑，給於樂臊得大臉通紅，低着頭不敢見人。
“我爲什麼老是讓張茸茸讀於樂的作業，因爲他的正確率最高。”終於有一天老師當着全班的麪點破了困在於樂心頭的疑問，於樂心頭暗喜“原來你們這幫蠢貨都不如我”，這一刻，於樂終於找到了自信，整個人似乎慢慢有了變化，對作業也更上心了。有時候，除了棍棒教育，當着很多人的面表揚，可能會讓孩子更加自覺，畢竟，上了“神壇”，那麼多眼睛盯着，自己要做的更好，千萬不能出現低級錯誤讓別人看笑話，讓自己丟面子。
“你看，老師讓我讀你的作業，可不是因爲我。”張茸茸甩着小辮笑嘻嘻的跟於樂說道，“就怨你，我每天都要站起來讀題。”於樂從她的神態上並沒有看出怨恨，反而有點嬌羞。
5月31日週六那天上午，學校沒有上課，組織了六一文藝表演，於樂作爲觀衆，坐在下面看了一上午節目，那些個小演員，幼兒園的腦門上點了紅點，小學的男生們還畫了點腮紅，都精心裝扮了一番，雄赳赳氣昂昂的，表演起來一板一眼頗有老藝術家的風範。於樂只覺得他們的表情和扮相挺好玩兒，但並沒有什麼很搞笑的節目，全程一個表情看完了。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於樂看完節目快到家時，發現母親正在小樹林下放牛，她坐在馬紮上，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陽光穿過樹蔭灑了下來，牛兒在她身旁安靜的吃草，母親是那麼的年輕，於樂自己穿着淡藍色校服站在小路上，胸前還掛着紅領巾，揹着書包，陽光灑在臉上，笑容滿面。如果有人再拍下這張照片，應該是彩色的、溫暖的。
“媽，我放學了。”於樂喊了一聲，把似在沉思的母親轉頭看見了他。
“到晌午了呀，你先回去吧，我這就回家做飯。”
於樂說不上那天爲什麼那麼開心，蹦蹦跳跳的跑回了家。
轉眼又到了麥假，老師佈置了一堆的作業，跟學生們說道：“放麥假是給老師們回去收麥子的，跟你們沒關係，你們又不用下地幹活，每天必須給我認真看書寫作業，誰要是寫不完作業，看我不敲爛他的手。”
於樂不是甜甜那種認真好學的學生，每天都要看書，每次都能認真的寫完作業。要不是怕捱揍，估計於樂會跟毛毛一樣玩的更瘋，就算不是闖禍的主謀，也一定會因爲好奇好玩而參與。
放了假，於樂就把學習的事完全忘在了腦後。每天想着怎麼瘋，怎麼玩。假期過半時，於樂開始考慮要不要寫作業，一聽到外面有孩子們的打鬧聲，轉身就衝出去玩了。假期剩三天時，他想，還來得及，今天再玩一天，明天努力。剩兩天時，心想着還有一天，明天從六點開始，哪都不去，肯定寫的完。最後一天上午，打開書，看着練習冊留了幾十頁的題，頓時發了怵，就算抄也得抄好久。他開始後悔，如果每天拿出兩小時，寫個四五頁，這十天的假期，這點作業也真算不上多，但現在寫是肯定來不及了。
於樂開始糾結，開始厭學，不知道明天去學校會怎樣，老師將會怎麼揍他。看着自己父親給牛布草料時，他一度想退學，好幾次想說“我不讀書了，我要回家放牛。”轉念一想，這要是說了出來，不用老師打，自己在家就得先挨頓揍。
於樂沒找到龍龍，龍龍下地撿麥子去了，但聽說他們都抄完了作業。到了下午，於樂幹什麼都沒了心情，“總得想個辦法”，於樂又翻開了練習冊，研究半天后，把佈置作業的那幾十頁全撕了下來扔到竈臺裡燒了，他想賭一把，賭老師不會檢查作業，就算把作業收上去了，也不會全看，就算看，他把空白沒寫字的幾十頁都撕了，老師簡單翻一下剩下的都是字，也就應付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