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出門,陶濤就往蕭家跑,進了院,果真看到陶陶騎着個小車在暮色裡轉着圈,咧着小嘴,笑得甜甜的。蕭家的客廳裡站了好幾個領居大叔大嬸,陶媽媽就在其中,陶嫣然坐在沙發上,看上去很亮麗,不象去年那麼灰暗、憔悴,穿衣也時尚多了。蕭子桓站在她身邊,神情卻太好。
“嫣然姐。”她喊了一聲,擠了進去。
陶嫣然笑着站起,“小濤,好久不見。”
“我好想你和陶陶,再也不走了吧?”她拉住陶嫣然的手。
“她敢走,我打斷她的腿。”蕭子桓在一邊發狠。
陶嫣然翻了個白眼,“你有那個資格嗎?”
“我有,當然有,我現在還是你老公。”
“很快就不是了。”
“沒有那一天的,你給我乖乖地呆在青臺,專心把陶陶帶好。要是你再出門拍那種露胳膊露腿的照片,我就。。。。。。”
“你就怎麼樣?我那只是工作,你呢,和其他女人喝酒喝到一張牀上,就可以了嗎?”
“我什麼又沒做,不就喝醉了嗎?”
“鬼才相信。”
大叔大嬸們本來想勸陶嫣然看在孩子份上,就原諒蕭子桓,現在看兩人吹鼻子瞪眼的,誰還敢出聲,一個個找個茬,都走了。
陶濤也被媽媽拖走了,不過,她沒有象媽媽那樣嘆着氣,說着“造孽”這樣的話,她在陶嫣然與蕭子桓的爭執中,看出了一絲端倪,嫣然好象並不是在生氣,彷彿在與蕭子桓戲鬧,在有意折磨他。如果你和一個人真的生氣了,你會連一句話都不願和他講的。
陶媽媽說嫣然這次在被蕭子桓硬綁回來的,她又出去做車模了,穿了件露肩禮服,正在東北某市走秀,蕭子桓衝上臺,扛起她就去了機場。嫣然說正好,那就回青臺把手續給辦了。
“他們不會離婚的。”陶濤笑。蕭子桓雖然是個浪子,他願意爲嫣然放棄一片大森林,當他意識到自己爲人夫爲人父的責任之後,他會再次把嫣然的心門打開的。
“最好別離婚,不然孩子太可憐了。”陶媽媽又嘆了一聲,仰起頭看着天上稀疏的星辰,“她是明天火化嗎?”
陶濤看看媽媽,“媽,你覺得她是什麼樣的女人?”
“好女人。”
陶濤挽緊媽胳膊,隨着她一同看着天,不過,陶媽媽此刻想的是季萌茵,而她想的是華燁。
過了今夜,他在這世上就真的無父亦無母,但他身邊有許沐歌。如果他們還沒有離婚,她想他不會比現在更好了,因爲愛可以抹平所有的傷痛。
隔天。
站在幽蘭餐廳門前,陶濤眯起眼看了看西方的天空,快要沉入地平線的太陽有點發黃,檸檬的黃色,朦朦朧朧的,透過樹葉的縫隙東一塊西一塊撒在身上,心裡不禁升起一種惶惑的感覺她該來見對左修然那個重要的人嗎?
其實這種感覺從早晨起牀就有了,一整天都是渾渾噩噩的。她猜測這個重要的人有可能是左修然最特別的朋友或他的家人,和他們見了面,等於默許了她與他戀愛的事實。可就是不默許,她和他現在都走到這種境界了。只是一旦見了面,她有做好把這層關係上升到另一個高度的準備了嗎?
她從不因自己離了婚而感到自卑,感到矮人一截,但對方是左修然,她感到有些吃力。他複雜的家庭背景,他現在的身份,他處處留情的歷史,都讓她喘不上氣來。
左修然這樣的人,似乎和她是沒有交集的,他們卻偏偏交集了。
左修然總是讓她狩不及防,戀愛如此,這次也是如此,她還沒想清楚,人已被他拉到了餐廳。他還要去接那個重要的人,讓她進包間等着。
領位小姐把她帶進餐廳,拐了個彎,拉開門,衝她微微一笑,做了個請進的手勢。她擡起頭,看到門上寫着“驚蟄”兩個字。
心,突地一揪。驚蟄,是二十四節氣裡的第三個節氣,意思是天氣回暖,春雷始鳴,驚醒蟄放在地下冬眠的昆蟲,彷彿沉靜了很久的事和人都將緩緩浮上水面。
包廂裡所有的燈打開了,溫度和溼度都調到人體最舒適的狀態,空氣裡有花的淡香、草木的青澀氣,如果不是燈光如此強烈,感覺象坐在花園中用餐一般。
服務員給她倒了杯茶,把菜單遞給她,她笑了笑,說等客人到了再點餐。服務員點頭,把門掩上,退到外面等候。她捧着茶杯,走到窗前,對着玻璃上映出的身影,撫了撫頭髮。今天,她沒有刻意打扮,一件紫色碎花的吊帶裙,外面穿了件白色超薄羊絨的坎肩,淡妝,看上去淑女而又不失大方。
時間好象走得特別緩慢,她看了兩次手機,纔過去一刻鐘而已。沒什麼可緊張的,她就是緊張了,連喝了幾口水,想讓自己鎮定點。一杯茶很快見底,她想請服務員倒茶時,聽到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心,呼地一下提到了嗓子口,她深呼吸。
“媽,就是這間。”好耳熟的聲音。
許沐歌?
陶濤瞪大眼看着門緩緩地打開,兩隻緊挽着的手臂搶先躍入她的眼簾。她的目光慢慢上移,嗓子口的心硬得象鐵塊,堵得喉嚨實實的,一絲空氣都進不去了。
只要視力不錯的人,都能看出站在門口的兩人是什麼關係。只是另一個臉上多了些歲月的痕跡,頭髮被刻意染成了銀白,但兩人的面容、身材、眉宇之間,活脫脫就是一個模子鑄成的。
遺傳基因真的匪夷所思,陶濤艱難地眨了下眼。
“你怎麼會在這裡?”許沐歌看着陶濤,一對俏眸瞪得溜圓。
白髮女子拍拍許沐歌的手,溫和地衝陶濤笑了笑,“沐歌,這大概就是修然的朋友。”
“朋友?修然他不會來真的吧?”許沐歌一揚眉,笑了,笑得很輕蔑,很譏誚。
陶濤突然鎮定了下來,心卻象拽不住,在一隻無底洞裡往下掉,晃晃悠悠。
白髮女子不解地扭過頭,“沐歌,你們認識?”
“修然以前的助手,她也是華燁的前妻。你知道修然那性子,就愛胡鬧。我讓他別碰她,如果華燁愛我,終會回到我身邊的。修然調皮,不聽,硬說要逗逗她。。。。。。”
“你和左修然是什麼關係?”溫度這麼舒適,陶濤卻感覺到後背的汗涔涔地往下淌着。她用盡全部心力,才平靜地問出這麼一句話。
許沐歌嘴角嘲諷地傾了傾,“你猜猜”
“許沐歌,你不要太過分。”左修然象一陣風似的從外面颳了進來,他一把推開許沐歌,擋在陶濤面前。
“修然來了,那就讓修然來介紹下我和他是什麼關係媽,我們來這邊坐下。”許沐歌拉把椅子坐下,從容而又優雅地擡起下巴,彷彿是在安靜的劇場,等待大幕拉開,好戲上演。
“修然?”白髮女子皺起眉頭,保養適宜的面容上罩上一層嚴霜。
“媽,我一會向你解釋。”左修然轉過身來看陶濤,“陶濤。。。。。。”
陶濤象個夢遊患者一樣,怔怔地看着他。他喊白髮女子“媽媽”,許沐歌也喊她“媽媽”,他們是什麼關係?華燁說過許沐歌有一個會畫畫會做陶藝的媽媽,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左修然說他有兩個姐姐,一個同父異母,一個同母異父。曾琪告訴過她,左修然雖然是騰躍董事長的繼子,可誰都知道實際上他是一個的證據。
她閉了一會兒眼睛,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什麼都明白了。
他初來青臺,她去海晶酒店接他,在走廊上遇到許沐歌,他們住同一樓層,真巧
華燁說去濱江出差,她去彩虹酒吧,看到他坐在裡面,不一會,許沐歌從外面進來,和她說起與華燁的往事,她悲傷地從酒吧出來,他開車帶走她,讓她開到海岸線超市,她看見應該在濱江的華燁坐在超市裡面與許傑把酒換盞。
她與華燁分居,夜夜失眠,左修然帶她去健身,遇到正在相親的許沐歌,她介紹他們認識,問他許沐歌美嗎?他說氣質好一點罷了呵呵
做他助手的三個月,她感覺到來自他的所謂的體貼與周到,其實不是溫暖,而是他不着痕跡的誘惑,不過她心裡裝着華燁,才刀槍不入,可她還是被逼到了絕崖邊,她和華燁離婚了。
他在除夕那夜,直接坐車來桂林路找她,然後大張旗鼓開始了對她的追求。誰告訴他她恢復了自由身?那不是追求,而是確保她和華燁再無複合的可能。
從開始到現在,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如今,塵埃落定,他帶她來見重要的人,呵呵,不用再糾結他們之間會有什麼高度與寬度,她該鞠躬下場了。
“我想我可能走錯房間了。”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點了下頭,甩開他的手臂,越過拿着名貴紅酒的服務員,向外走去。
“陶濤,你聽我說。。。。。。”左修然急切地上前抱着她,俊容上浮出前所未有的驚恐。
“修然,你確實應該向小濤道歉,你玩得太過火了。”許沐歌涼涼地飄來一句。
“你給我閉嘴”他回頭對許沐歌大吼。
“媽,這些年,你到底怎麼管教他的?”許沐歌偏過頭看向左媽媽。
“修然,你坐下來,把這一切好好地說給我聽。”左媽媽抓住左修然的手臂。
在左修然回頭時,陶濤不知哪來的力氣掙開了他的手臂。
走廊上,寂靜得可怕,她走下餐廳的臺階,聽見她的高跟鞋和地面碰撞的聲音。
外面,暮色已深沉。
馬路上拉生意的出租車來來往往,她很快就攔到了一輛車。拉開車門,她回頭看了看,依然燈火如晝,客人如川。
這樣子結束也不算太壞,至少很乾脆,不用拖泥帶水了。她閉上眼,對司機說:“去聽海閣”
.。.。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