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洛驚鴻用左手右手互打一拳,那本是枯骨的拳鋒之上,竟然生出了精肉和血脈,充滿了勃勃的生機,與老人那一拳並無二致。
在他揮拳的那一瞬間,他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彷彿都被激活了,洛驚鴻輕笑,這一拳在他面前再無奧秘,原來老人是將兩拳的拳勁打入自己的體內,將衰弱的細胞殺死,又將死亡的細胞在體內震盪,激起活性,所以老人能在拳擊的瞬間返老還童,所以他在拳擊的瞬間可以將失去活力的左拳恢復骨血,這是置諸死地而後生的一拳。這一拳已能將生命的秘密打出。
洛驚鴻綠色的眸子又盯上了老人,老人的臉上在那一拳擊出之後顯得更加蒼老,可是他忽然笑了起來:“好小子,秋風、星月,怎能無酒,拿酒來?”
他在這個要命的時候竟然還想要喝酒?
洛驚鴻竟然也笑了:“我的拳還沒有結束”。
老人若有所思:“你是說,你在我的拳法之外還另有所悟?”
洛驚鴻沒有答話,他左右互打了一拳的同時,向後退了半步,就是這半步,竟然令老人忘卻了催命的符文。他沒有看過段天涯的一步開天,所以他還無法明白洛驚鴻那半步的意義。只是憑藉他對道唸的敏感,他感到洛驚鴻體悟的道,已經超出他太多,那個道念一旦功成將會是天地至理。
洛驚鴻退卻的那半步,老人忽然感到他死去了,又彷彿回到了童年那金色的日子,他依然記得溫暖的陽光灑在臉上的溫熱,微風拂過,金色的麥浪,飄來成熟的氣息。
老人不明白他的這種感覺從哪裡來,他只是知道,洛驚鴻的左右兩拳就彷彿是人的一生,不斷的由生如死,又由死入生,當他退了半步之後,生或者死的都變得不確定了,就彷彿一位老人可以活着活着變成一個孩子。
當洛驚鴻分開左右兩拳的時候,一定會發生什麼極爲了不得的事情。因爲沒有人能夠理解,他現在理解的東西,也沒有人敢打擾那個周而復始的圓。一生一死,一死一生,兩者之間,便是人生。
洛驚鴻對拳法的理解令他驚訝、令他動容,他不得不對他肅然起敬,他心中的那份期待更濃,若是他可以加入極限流,老人搖了搖頭,似乎想把這滑稽的想法趕出去,可是那份期待反而更加強烈。
“小子,你看好了,這是我的第三拳,也是身如法隨的入門之法”。
洛驚鴻不知道從哪裡取來了一壺酒:“待你破陣,與你共飲此杯”。
“聞起來像是二十年的燒刀子”遇到酒,老人簡直就像一個孩子。
遇到酒,洛驚鴻卻像是個老人:“我喝起來可是很快,而且只有這一壺”。
他們兩個如果不是這樣的時刻見面,也許會成爲知己,也許會成爲師徒,洛驚鴻一定是這世上最好的徒弟,因爲他既聰明又果斷,可他用情,在修真的世界裡,情就等同於死,可是有的時候,情也會給人以力量,那種力量沒人可以理解,就像母親會爲了孩子,無悔地獻出生命,情比命更加可貴,可惜沒有多少人理解。
老人長嘆了一聲:“也許下一刻我就會死在這個盒子的手裡,最起碼,在臨死之前你應該知道我的名字”。
洛驚鴻綠色的眼眸裡立刻就有了霧,他太多情,所以他的舉動,大多數人都看不清,那層霧令他看不清別人,而別人也看不清他。這個老人畢竟救過他一命,雖然他另有目的。
“你說我聽!”
“我的名字叫颯沓流星”言罷他閉起了眼,他用手指在眼、口、鼻、耳、手劃過,他要用封閉的五感,用超越五感的另一種感覺去感受拳意,他不會術法,他的全部心血全在拳法之上。
老人的手已經捏不住那分裂的符文,更可怕的是,分裂的符文忽然頓住,一個個連接在一起,變成一種古怪的字,字和字連接在一起,凝成了一段莫名的經文,但是那字極爲古怪,沒有人見過這樣的字,那字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緊接着低沉的呢喃聲響起,那聲音就像是牙齒摩擦着金屬。洛驚鴻捂着耳朵,但絲毫不起作用。
更爲糟糕的是,四周響起嘈雜的人聲:“他們在這裡,洛驚鴻在這,快走,報告給流坐,重重有賞”。
洛驚鴻大叫不妙,符文的動靜終於招來極道宗的人,看來他果然還在極道宗,只是他不知道這裡屬於極道宗的什麼地方,他都不知道的地方,青蛇郎君怎麼會知道?
颯沓流星沒有動,他停止了呼吸,在他的身上,彷彿時光都凝固了一般。恐怖的呢喃聲也漸漸停止了。
洛驚鴻也沒有動,這本是絕佳的機會,殺掉颯沓流星,或者乾脆逃走,無論怎樣選擇,都比現在的情況要好的多,可是洛驚鴻沒有走,他已經做出了決定,他手裡還拎着那壺酒,他仰頭沽酒,任由酒痕浸潤在血衣之上,慷慨而歌:“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如今那顆流星的光華可能馬上就要逝去,他要見證那最輝煌最璀璨的一刻,這一刻任何人都不能打擾,洛驚鴻緩緩站起,他翻出了一道命魂,絕色的面容是那樣的豔麗,又那樣的無情,在那面容之下似有一絲黑氣流動,命魂在衰敗,彩雲真的追的上明月嗎?洛驚鴻不敢想下去,他只知道有他在,她的命魂就不能逝去,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阻止這一切,阻止生死的天地法則,他不能,但是有一樣東西能!
洛驚鴻咬牙,他翻出一枚血紅的珠子——轉運珠,在這個珠子面前,不可捉摸的命運,變得更加不可捉摸,珠子轉動將彩雲追月的命魂吸了進去,洛驚鴻看着命魂被吸入,就好像心跟着一起撕碎了,愛對於他這個朝不保夕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奢侈了,可是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慰藉此生,他垂下了一滴眼淚,是悔恨?是無奈?是絕望?還是什麼其他的東西?